第8章 夜探

第8章 夜探

月色如洗,夜風吹拂過海面,青年的一頭長發如銀絲般漂亮。

談逸冉站在沙灘上,煩躁地抓了把頭發,一腳踢飛腳下的貝殼,擲進海裏。

發燒又死不了,管這麽多幹什麽?

他真是恨死自己了。原本他決定和殷朔年一刀兩斷再無虧欠,誰想這人在上岸時救了他一命。

談逸冉不想欠任何人的,要他看着殷朔年病着,實在是良心不安。

他發了一通牢騷,望着黑洞洞的叢林,只好硬着頭皮往前走。

喝了不幹淨的水會怎樣?得腸胃炎嗎?

現在根本沒有藥。不僅沒有藥,就連暖胃的熱水都沒有。

熱水……

如果能生火,再把收集的雨水煮沸,應該會幹淨很多。能喝上熱水,起碼能夠緩解現在的症狀。

算了,無所謂,先填飽肚子,別病死就好。

談逸冉做好決定,打算先去把餅幹和礦泉水拿回來,回程時再帶上收集了雨水的那些貝殼,順便撿點樹枝和草,讓殷朔年自己生火煮熱水喝。

他心裏有些不爽,但現狀如此,他只能這麽做。

沿着海岸走了許久,談逸冉心中閃過些胡思亂想。

殷朔年的身體一直都很好,或許是這兩年工作太辛苦,才會變得這樣容易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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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記憶中,似乎自己永遠是那個折磨人、半夜生病的那個。有時是腸胃炎,有時是流感,小時候是保姆送他去醫院,到後來,就是殷朔年陪着自己。

走出去許久,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終于看到自己在沙灘上畫的箭頭。

從這裏進入叢林,再走幾步就到了。

談逸冉總算松了口氣,撥開岩石後面的樹枝,憑借記憶往裏走。

然而他剛踏進去一步,立刻就後悔了。

他很怕黑。

月光照不進雜草叢生的樹林,眼前盡是黑暗,只有些許慘淡的月光落在枝葉上。

這裏不是城市的夜晚,沒有月光照耀的地方,完全伸手不見五指。

頭頂高大的椰樹形成了奇怪的黑影,随着夜風輕輕擺動。

他不敢擡頭,躬着身子,伸手摸索周圍的植物,慢慢往裏走。

漆黑的叢林如同長着血盆大口的怪物,越是深入其中,能見度就越低。

談逸冉艱難地行進着,只敢撥開身邊的植物,不敢往旁邊多看一眼。

這個島完全沒有被開發過,叢林裏到處都是雜亂的樹枝。還沒走幾步,他的臉上就被劃了好幾道,火辣辣的疼。

他方向感很差,走了許久,卻覺得偏離了開始的方向。

他藏東西的地方明明離沙灘很近,就在一棵人高的棕榈樹下,然而現在卻越走越遠,連一片棕榈葉都沒摸到。

早知道就不藏起來了。

談逸冉停下來辨認路線,忽然聽斜後方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那聲音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顯得毛骨悚然,一下一下踩在地上,發出奇怪的聲響。

像有什麽東西在草叢之間走來走去。

談逸冉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立刻停下腳步,站在原地。

過了許久,那聲音越來越遠,終于消失了。

談逸冉顧不上其他,拔腿就往反方向跑。樹枝被他的身體強行掃開,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如野獸在耳邊呼嘯。

他沒命的跑,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臉上被枝條抽得火辣辣的疼。

不知跑了多久,他終于沖出了叢林,一頭栽在地上。

月亮再次出現在視野中,面前是一片稀疏的棕榈樹叢。某棵樹下,銀色的塑料包裝反射着微弱的光亮。

談逸冉頭發散亂,毛衣外套的線也開了,身上臉上全是泥土和灰塵。

他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後怕地回頭看了一眼,沒有異常。

到這時,他終于松了口氣,從樹下拽出來壓縮餅幹,又檢查了塑料瓶裏的水。

還剩下一指節的水量。

周圍死寂一片,只有樹林被風吹得簌簌作響。

談逸冉剛受過驚吓,整個人都處于草木皆兵的狀态。

他忍着腿部的酸軟站起身,摸黑在周圍拔了些雜草,又撿了些枯枝爛葉,塞進外套口袋裏。

樹林裏又傳來奇怪的響動,他已經被吓怕了,不敢多停留,趕緊躬身往回走。

在漆黑一片的叢林裏,他的方向感幾乎全失,只能依照月亮的方位判斷。他緊緊抱住懷裏的食物和水,屏息凝神地穿過來時的叢林。

身後的響動斷斷續續,和他自己撥開樹枝的聲音混在一起,難以分辨。

漫長的一小段路,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再次回到海灘,看到波光粼粼的海面時,談逸冉扶着樹幹,長長出了一口氣。

身後沒有了怪異的聲響,他的警惕心也放緩了些,沿着海灘往回走,去找殷朔年收集的雨水。

“麻煩死了……”他揉了揉被樹杈扯疼的頭皮,“沒事喝什麽髒水。”

他不爽地抱怨着,走回下午收集雨水的地方,就見傾倒的椰樹下整齊擺放着幾個大貝殼,上面蓋着棕榈葉,正是殷朔年收集的雨水。

經過幾個小時的蒸發,貝殼裏的雨水已經所剩無幾。

談逸冉把所有雨水都倒進同一個貝殼裏,小心翼翼地端着,腋下夾着塑料瓶,朝洞穴的方向前進。

繞過向裏凹陷的海岸線,一陣風吹來。

他忽然覺得後背一涼,像是被什麽東西盯着似的。

他緩緩停下腳步,正猶豫着要不要回頭,忽然瞥見前方的海灘上站着個人。

那人有些站不穩,站在裏洞穴不遠的位置,撐在岩石上,正朝他揮手。

“……殷朔年?”

談逸冉心中疑惑,朝前走出去幾步,忽聽身後傳來幾聲奇怪的低吼,他下意識轉頭一看,瞬間渾身發麻。

——十幾米開外的黑夜裏,有三雙幽幽發光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

“跑!”

殷朔年的呼喊從洞穴的方向傳來。

幾乎是同一時間,談逸冉下意識地邁開腿狂奔。

遠處的動物意識到驚動了獵物,立刻追了上來。

海灘上的沙礫被揚起,發出爪子和地面摩擦的聲音。

談逸冉聽到身後密集的腳步聲,頓時從頭冷到了腳。

他用盡所有的力氣,瘋狂朝遠處的殷朔年跑去,恐懼感像一只巨大的怪物,張開血盆大口,在他身後緊追不舍。

遠處,殷朔年迎面朝他跑過來,從口袋裏摸出一把寒光森森的東西,攥在手中。

談逸冉快吓瘋了,兩人迎面碰上時,殷朔年橫臂将他往懷裏一抱,迅速轉身,攬着他就往洞穴跑。

身後傳來一陣狂吠,越來越近。

颠簸中,貝殼裏的水灑出來一大半,談逸冉騰出手來護着,朝殷朔年大喊:“那是什麽東西?”

殷朔年喘着粗氣,急促的呼吸滾燙,緊緊摟住他的腰,腳下速度飛快,已經到了極限。

兩人到了洞穴下,殷朔年推了談逸冉一把,托着他的臀部,讓他往上爬。

“水!”

談逸冉一手抓着礁石邊緣,貝殼裏的水已經所剩無幾。

“不要了!”

殷朔年轉身朝向那些飛奔而來的身影,亮出手裏的一把匕首,極具震懾力地低吼一聲。

“——滾遠點!”

那些兇殘的野獸已經到了近前,兩大一小,離殷朔年只有幾米遠。

似乎是幾只餓極了的野狗。

岩壁遮擋了月光,只能看到幾雙饑餓到發狂的眼睛,目露兇光,緊緊盯着殷朔年,喉嚨裏發出威脅的聲音。

談逸冉翻身進了洞穴,眼見殷朔年要被包圍,當即抄起手邊吃剩的半個椰子,用力朝下一擲。

其中一只被砸中,發出一聲哀嚎,其餘的也亂了陣腳,胡亂沖過來。

殷朔年抓住機會,轉身爬上岩壁,談逸冉伸手拉了他一把,将他往洞裏一拽,兩人重重摔進洞穴裏,不住地喘息。

洞穴下方還傳來陣陣狂吠,談逸冉被殷朔年壓在身下,後怕地抓着他的頭發,渾身發抖。

殷朔年渾身滾燙,一語不發地将他緊緊抱在懷裏,雙臂箍得他生疼。

“你這人……”談逸冉長發散落,喘息着,“是不是存心耍我?”

他騰出一只手,把餅幹和礦泉水從口袋裏掏出來,混着幾根草葉,塞進殷朔年懷裏。

身上的人微微擡起頭,深邃的眼睛極近地與他對視。

呼吸交錯間,殷朔年微微側過臉,滾燙的掌心撫過談逸冉的臉頰。

談逸冉還未從極度的驚恐中回過神,他抓着礦泉水瓶,将它按在殷朔年的胸口上,似乎像是想要拉開距離,卻是徒勞。

殷朔年捧着他的臉,俯身下來,撥開柔軟的發絲,滾燙的氣息掠過微張的嘴唇。

這似乎是一個接吻的動作,但碰上的前一刻,殷朔年發出輕微的嘆息,側過頭,維持着擁抱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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