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嫌髒

第10章 嫌髒

從營地回程的路上,兩人沒說一句話。

剩下的半個蘋果并沒有完全腐壞,殷朔年就這麽把它扔了,舉止間似乎有些賭氣的成分。

這次重遇,談逸冉明顯感覺到殷朔年對自己的态度變了。他們以前雖然就經常吵架,但殷朔年從不會沒事嗆他兩句,亦或是甩臉色。

這樣一看,殷朔年當真對他沒什麽情意了。

殷朔年走在前面,用風衣裹着那些姜塊,一路上又摘了些不認識的草葉,對身後的談逸冉視若無睹。

談逸冉沉着臉,跟在他後面幾米遠的位置,捂着自己餓得打鳴的肚子。

一場冷戰開始得莫名其妙。

他們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是這樣,或許是對方一個動作,或許是幾句氣話,硝煙的味道便一下子充斥在空氣中。

走到海灘上的SOS标志前,殷朔年停下腳步,回身将風衣交給談逸冉。

“幹什麽。”

談逸冉眼皮都不擡一下,低頭擺弄殷朔年給他的折疊刀。

“洗幹淨了吃點,”殷朔年說,“我去找東西生火。”

有了火,他們就能在更寬敞的地方安全紮營了。

“不是有材料嗎,”談逸冉站在SOS的标志中間,不太想搭理他,“我昨晚撿了草回來。”

殷朔年嘆了口氣,指向樹蔭下一團雜亂的草葉,“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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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不夠嗎?”

談逸冉一挑眉,将那團草抓起來,挑出其中兩根細細長長的樹枝。“不是說‘鑽木取火’嗎?”

殷朔年依舊板着臉,“這些連草繩都編不了。你坐着休息,我去找。”

“那你說說,怎麽算能用的?”

談逸冉幾步追上他。

殷朔年擡手做了個不用跟着的動作,“不用你管,去吃點東西。”

“我問你要用什麽材料,不想說就算了,”談逸冉有些忍不住了,饑餓感讓他更加沒耐心,“你對你那個男朋友也這樣?問什麽都是‘你別管’,他到底喜歡你什麽啊?喜歡你的公司?”

“我說過了,公司是我一個人的公司。”

“說得對,是你‘一個人’的。我自己走掉就罷了,當時那麽多朋友和你一起創業,現在日子好了,公司就變成你一個人的了?”

談逸冉冷笑一聲,“我在游輪上見過你的員工,都是生面孔。”

“又想吵架?”

殷朔年微微蹙起眉,身體的不适讓心情也變得很糟。

他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盯着談逸冉看了半晌。

“……去找硬的木頭。”

“硬的木頭……”

談逸冉随手扯了根草搓成條狀,将長發捆起來,在腦後打了個結,又折下一根棕榈葉,頂在頭上遮陽。

想起剛才脫口而出的那些話,他心中又變得煩躁。

他下意識掏了掏口袋,後知後覺地想起沒有煙。

殷朔年創業的時候,是和一幫朋友一起做的,也包括他出軌的那個學弟。

當時,談逸冉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積蓄,給殷朔年做初期資金。舞美專業的朋友做舞臺策劃,還有幾個朋友也加入了,到處忙着攬生意。

後來,談逸冉因為和殷朔年分手而退出。他雖然不知後來發生了什麽,但逸年婚慶公司做到現在,絕對不是殷朔年一個人的功勞。

就在半年前,談逸冉遇見了當時做舞美的女同學,對方笑道“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言語中滿是對殷朔年的不滿。

果然,人是會變的。

談逸冉想。

“熱死了,防曬霜也沒有。”

殷朔年往南走,他便反方向行動,繞到洞穴後面,深入叢林裏,打算自己找東西生火。

這處叢林的地勢要更高一些,從洞穴的方向往東走,擡頭能看到一大一小兩座山丘,東南方向的大山丘樹林茂密,往北的植被較為稀疏,隐約能看到山腳的竹林。

頂着高溫,談逸冉又餓又累。

從昨晚到現在,他只喝過一口水、一小口椰肉,在叢林間跋涉了這麽久,能量早就消耗完了。

他不敢往樹林茂密的地方走,找了根齊腰的樹枝當登山杖,往北邊的竹林走了。

“早知道就問明白了,也不知道突然生什麽氣……”

雖說是要找硬的木頭,但他并不知道要如何生火。

他只見過一次,還是殷朔年演示給他看的。

很久之前,高中社會實踐的時候,全班同學一起去外地的森林公園裏撿垃圾。

那天陽光很好,夏蟬在樹林裏叫個不停,聒噪又炎熱。

殷朔年拎着兩人份的工具幹活,談逸冉則坐在湖邊偷懶。

他百無聊賴的躺在草地上,撿起一根弧形的樹枝,解了帆布鞋的鞋帶,捆在樹枝兩端,做了一個簡易的弓箭。

殷朔年一臉疑惑地看過來,表情像只憨厚的大金毛。

談逸冉玩心大起,幾步跑到殷朔年面前,架起“弓箭”,嘴裏發出“咻咻”的聲音,而後伸出修長的手指,模拟發射出去的箭矢,直直戳在他的胸膛上。

“丘比特的箭射中你了,小夥子。”

他偏着頭,頑皮地笑起來。

殷朔年沒聽清,愣愣地接過他手裏的“弓箭”。

“這是什麽?”

他迷茫地端詳一陣,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要我教你鑽木取火?”

談逸冉滿臉無語,一張臉立刻沉下去,殷朔年卻沒發覺,滔滔不絕地開始講述如何生火。

當時殷朔年說了什麽,談逸冉已經記不太清了,只記得他在弓上系着鞋帶,鞋帶在尖尖的木頭上繞了一圈,頂在刻出凹陷的一塊木板上,下面墊着幹草。他用力搓了許久,樹根真的冒出了一小股煙。

想到此處,談逸冉掏出口袋裏的折疊刀,按上刀柄處的鎖定,雙手的拇指疊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摁了下去。

彈簧一聲脆響,弧形的刀刃彈了出來,發出銳利的風聲。

談逸冉差點被刀背砸到臉,趕緊把刀刃摁回去。

用這個砍一下樹,殷朔年應該不會發現吧……

他如此想着,往山坡上走去。

這是這座島上最矮的山,爬到山腰,就能看到高大的樹木和竹林。這裏生長的闊葉樹和國內很像,談逸冉叫不出名字,但摸着那凹凸不平的樹皮,從心裏生出一種親切感。

他四下尋找,撿了不少硬質的木頭,又費盡力氣地折斷一根将近一米來長的枝幹,費力地用折疊刀把多餘的分支砍下來。

談逸冉從未砍過樹,他一腳踩住樹枝,雙手用力攥着折疊刀來回切割,簡直就是在用指甲刀削蘋果。

枝幹還未割下來,他已經熱得頭昏腦脹,快要喘不上氣了。

從早上到現在滴水未進,原本紅潤的嘴唇也開始幹燥起皮,喉嚨裏要冒出火來。

早知道會流落在氣溫熱帶的荒島上,他絕對不會穿毛衣出差。

“要熱死了。”

談逸冉脫力地仰躺在地上,再顧不上幹淨,幾下就把衣服脫了,還覺得不夠,于是蹬掉長靴,把緊緊裹着腿的牛仔褲也脫掉,只在腰上系着毛衣外套。

他早就想這麽幹了,但礙于殷朔年一直在身邊,才裹得那麽厚實,一直忍到現在。

終于涼快多了。他長長出了口氣,感覺自己再次活了過來,咬咬牙起身,繼續割樹幹。

林中響過一陣鳥鳴,談逸冉的心思都放在眼前這根木頭上,卻隐約聽見了奇怪的聲音。

像海水沖刷在岸邊的聲音,可這裏是山林,怎麽會有海浪聲?

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緩緩站起身,順着那汩汩水流聲走去。

他扶着樹幹,艱難地繞過山脊,從山坡的這一邊,進入往裏凹陷的山谷處。

水聲漸近,撥開低矮草木的遮蔽,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從山上緩緩流下,穿過鵝卵石的間隙,流向遠方。

談逸冉激動地看着眼前一幕,呼吸急促起來。

南邊。

殷朔年身體底子還算好,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

他并未走出多遠,先是在沙灘上撿了一塊邊緣鋒利的蛤殼,而後在叢林裏挑揀了兩根弧形的長樹枝,又在高大的闊葉樹下撿了些較硬的木頭,最後用蛤殼割了許多幹燥的草,便動身返回了海邊。

日頭正盛,林中的鳥鳴聲漸起,他臉上的皮膚曬得有些發紅,身上的白襯衣和西褲也沾滿泥灰。

他現在依舊覺得胃裏難受,力氣也不比平常。

他想早些把火生起來,但生火要花費打量的精力和時間,一時半會,估計很難實現。

先填飽肚子才是要緊事。

他扔了手中的樹枝,拿過風衣,蹲在海水邊,開始一顆一顆洗姜塊。

海浪沖上來,打濕了他遍布劃痕的腳背,在人字拖裏留下一小灘水。

被沖洗下來的泥巴飄在海面上,一只海鳥從遠處飛來,直直站在殷朔年面前,啄泥巴裏的根莖吃。

海鳥的黃色鳥喙動了動,砸吧砸吧嘴,根本沒把面前的人類放在眼裏。

殷朔年擡頭瞧了它一眼,嘆了口氣。

“他就那麽讨厭我,”他喃喃自語,“連一個蘋果都不要,我碰過的都是髒的。”

正說着,遠遠傳來一陣急促而慌亂的腳步聲。

海鳥受到驚吓,抖了抖身上的白毛,撲棱着翅膀飛走了。

“殷朔年!”

談逸冉的聲音從洞穴的方向傳來,他氣息不穩,似是一路跑回來的。

海裏的姜塊差點被沖走了,殷朔年手忙腳亂地将食物收回來,轉頭一看,看到了赤裸着上身,光着腿的談逸冉。

他臉色發白,一雙桃花眼卻流露出不可抑制的欣喜,撥開叢林跳下來,一頭金色的長發在空中揚起,漂亮而蒼白的臉上神色飛揚。

殷朔年微微一愣,已經是幾年未見他露出這樣的表情了。

“你快來,我帶你去個地方!”

談逸冉幾步上前,一把抓住殷朔年的手,激動道:“我找到了一條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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