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日記

第23章 日記

被海浪打濕的沙灘上,一串腳印一直延伸到陡峭的岩壁之後。

殷朔年站在他們常去撈螃蟹的礁石群裏,借着岩壁的遮擋,用海水洗了把臉。

松石綠色的海面在眼前晃蕩。

他定了定神,企圖強壓下身體的反應,不自然地拽了一下褲子。

但這并沒有什麽用,充滿涼意的海水只會讓他想起剛才的那一幕,想起陽光下談逸冉漂亮的身體。

這裏沒有其他人,即使是在廣闊的海灘裏…光天化日下做些什麽……

他和談逸冉,似乎還沒有過這樣的經歷。

他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又在礁石之間撿了許多扇貝,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片刻後,他用襯衣兜着晚餐食材,轉身回了營地。

遠處,談逸冉浸在海水中,看着他離開的背影,被波光粼粼的海面晃得眼睛生疼。

“沒意思。”

他無所謂地抱怨一句,仰面漂在水裏,心中滿是失落。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談逸冉穿好長褲,盤着半幹的頭發,拎着長靴,晃晃悠悠地往回走。

他先是回到棕榈樹叢中,沒見殷朔年人影,只有一地被割下來的棕榈葉,被堆在一塊兒。殷朔年似乎是匆匆離開的,把這些東西全都扔下不管了。

談逸冉有些煩躁,但生氣歸生氣,勞動的成果還是不能随便丢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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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撿起地上兩摞葉子,全部疊好,把葉柄架在肩上,費力地往回拖。

那些葉片看上去是扇形,實際上一片片尖得像把劍似的,談逸冉赤着上身,只覺得胳膊和後背又痛又癢,像是被蟲子咬了幾口似的。

他在叢林中艱難行進,日頭暴曬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簡直就是在工地裏幹重活。

也不知道殷朔年去了哪裏……

他氣喘籲籲地将這些東西拖回營地,撥開人高的樹叢往裏一看,頓時氣得臉都紅了。

營地四周的高大樹木投射下巨大的樹蔭,篝火前,殷朔年正悠閑地盤腿着,用樹枝撥弄架在火上的椰肉片,邊烤椰肉,邊往火堆裏添樹枝。

那些椰肉盛在貝殼裏,已經有些變質了,但烤熟後依舊散發着誘人的香味。

他擡頭看到扛着巨大葉片的談逸冉,也微微一怔。

“你剛剛去哪兒了?東西也不要了。”

談逸冉沒好氣地把葉子一扔,到他身前,拿起已經燒開過的水往嘴裏灌。

殷朔年的反應有些奇怪,低着頭,撥弄完椰肉,又開始剝鶴望蘭莖稈的纖維。“應該是我問你這個問題,活沒幹完,就跑去洗澡了?”

談逸冉打量他片刻,滿臉疑惑,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擺臭臉。

“随你便,我要午睡了。”

他小聲嘀咕兩句,拉着兩片棕榈葉挪到了遠離殷朔年的樹蔭下,将挽起的濕發散開,不耐煩地抓了抓。

被海水洗過的頭發格外幹燥,摸上去很不舒服,好在陽光充裕,已經半幹了。

談逸冉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不再柔順的頭發,卻也毫無辦法,又害怕睡覺的時候在地上被弄髒,于是小心翼翼地躺下,把頭發攏在簡陋的草席上,自己側躺着。

叢林中不時傳來奇怪的鳥叫蟲鳴,比失眠時聽過的任何白噪音都要自然,談逸冉精疲力盡地側躺着,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夢裏,聒噪的蟲鳴逐漸演變為恐怖的暴風雨,滔天的巨浪從頭頂砸下來,将他一直拍進深不見底的海水中。他渾渾噩噩地叫喊着,救生艇越飄越遠,衆人的尖叫聲也逐漸湮滅。片刻後,他聽到有人在叫他,聲音急切沙啞,卻聽不清楚。

他感覺自己快要溺死了,趕緊慌張地抱住身邊的人。

在海浪中浮浮沉沉,不知過了多久,他渾身冒汗地驚醒過來,發現自己正緊緊纏着殷朔年。

兩人面對面側躺在僅剩的一小塊樹蔭下,談逸冉一條腿架在殷朔年腰上,雙手環着他的脖子,幾乎是臉貼臉。

“醒了?再睡會兒。”

殷朔年雲淡風輕地睜了一下眼,又閉上。

“你別抱着我。”

談逸冉冷着臉,抽回胳膊,從地上爬起來,發現自己小腿上多了好幾個蚊子包。

殷朔年是直接躺在地上的,他拍拍塵土,坐起來。“是你抱着我的。剛才做噩夢了?”

“沒有,”談逸冉不舒服的揉了揉幹燥的頭發,有些頭暈地自言自語,“忘記了。”

殷朔年站起身,将襯衣套在身上,敞着扣子。皺巴巴的襯衣、滿是泥土的西褲,再配上一雙藍色人字拖,渾身上下除了那張英俊的臉以外,無不透露着濃濃的原始氣息。

“戒煙會讓記憶力下降,正常,”他遞給談逸冉一盤烤過的椰肉,“補充一下體力,待會兒要往裏面去了。”

談逸冉滿臉莫名其妙,“我怎麽惹你了,剛睡醒就怼我做什麽?”

他沒好氣地抓過椰肉,惡狠狠咬了一口。

殷朔年也不理他,端着空盤就走了。

簡單補充過體力,兩人各執砍樹裝備,兜裏揣着水瓶和吃剩的烤椰肉,往叢林深處去了。他們現在體力足夠,完全可以去小溪的下游探索。

面對着幽深的叢林,以及遠處聳立的兩座山,談逸冉有種在玩游戲探圖的感覺。

如果這座島也有地圖的話,他們現在只探索了西岸和北部的小部分,其他地方有什麽食物、野獸等等,還一概不知。

氣溫攀升,所有的植物都在熾熱的陽光下散發着黏膩潮濕的味道,談逸冉的葉子傘已經被殷朔年給拆成了纖維。他肩上披着外套,跟着殷朔年在人高的叢林中艱難行進。走出去沒多遠,身上已經被樹枝劃破了好幾道口子。

殷朔年走在前面,揮砍綁在木棍上的蛤殼開路。

“你想撿到什麽?”他朝談逸冉搭話。

談逸冉累得喘不過氣,“随便吧。我希望能撿到一個大塑料桶,這樣就不用總去打水了……你慢一點!”

走出一段路後,叢林間的植被終于不再那樣密集。周圍長滿了高聳的椰樹,比海岸邊的高出許多,幾乎有幾層樓高。

“我們是不是該想辦法摘一個?”

談逸冉擡頭望着樹上遙不可及的椰子,在心裏盤算着今晚該吃什麽。

他四下張望,發現不遠處有一棵被壓彎的樹。順着那樹幹爬上去的話,應該能将鄰近的一顆椰子捅下來。

殷朔年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似乎明白了他的心思。

“拿着。”

他把手中的水瓶和蛤殼砍刀塞給談逸冉,在樹林中尋找片刻,撿起一根足有幾米長的竹竿,挽起袖子,朝那棵傾倒的樹走過去。

“……你行不行,”談逸冉望着那只有大腿粗細的樹幹,忽然有些後悔,“要不算了,我們再往裏面走走。”

殷朔年先将竹竿往樹幹上一靠,兩手握住樹幹,小腿踩在岩石上一借力,十分輕松地爬了上去。

樹幹承重後又往下傾倒許多,殷朔年往前走兩步,樹幹便彎一點兒,搖搖晃晃,幾乎是要與地面平行。

樹幹并不算粗,只能堪堪落腳,殷朔年盡力保持平衡,像是在走獨木橋。

談逸冉屏息凝神地看着,就見他緩緩站起身,一手握着竹竿,開始捅鄰近那棵樹上的椰子。

“小心點。”

談逸冉生怕驚了他,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幾步,站在他身後的位置。

殷朔年額上滲出了汗珠,順着側臉,從下巴滴落在地上。他握着竹竿,朝樹葉下的方向使勁捅了幾下,椰子松動,掉了下來。

談逸冉不可置信地驚呼出聲,立刻沖上去,将沉甸甸的椰子穩穩接住。

竹竿太重,殷朔年想一鼓作氣再捅下來一個,卻有些站立不穩,只好作罷。

他把竹竿立在地裏,做了個類似撐杆跳的動作,兩手握住竹竿,從樹上直接跳了下來。

“拿着,”他擦了把汗,“繼續走吧。”

談逸冉看了眼殷朔年腳上的人字拖,捧着手裏頗有些分量的椰子,還在驚訝中久久回不過神。

“你怎麽還會爬樹啊?”

兩人繼續往深處走,談逸冉滿臉好奇,“練過?”

“……小時候愛爬。”殷朔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鼻子。

談逸冉暗自驚訝,忍不住笑了起來,“我記得你外婆說你小時候很文靜的呀。”

殷朔年臉上有些紅,轉過身不說話了。

兩人繼續往叢林深處前進,腳下的地質逐漸從幹燥裸露的土地變得松軟,越接近山腳下的溪流,就越是難以前行。

談逸冉抱着椰子跟在後面,長筒靴有些磨腳, 每走一步,腳後跟就傳來陣陣鈍痛。

“怎麽這麽遠……”

他擦了擦額上的汗,一擡頭,陡然撞上一個白色的人影。

那東西背着陽光,談逸冉吓得差點把手裏的椰子扔出去,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條挂在樹杈上的防曬外套。

殷朔年聞聲回過頭,也看到了那件衣服。

“這裏有人來過!”

談逸冉感覺自己的心跳聲愈來愈響,“你看!”

那外套挂在高過頭頂的喬木樹杈上,衣袖系在一起打了個簡單的結,是最常見的白色兜帽款式。

殷朔年走上前,擡手将那衣袖扯開,拿在手裏抖了抖,發現上面滿是泥土和灰塵。

“應該是很久之前挂上去的,”他用手指摩挲衣服兜帽,“很髒。”

談逸冉剛燃起的希望又被澆滅了。

殷朔年将衣服翻來覆去的檢查,摸到衣兜時,忽地一頓。

他伸手掏了掏,掏出一本巴掌大小的軟皮筆記本。這筆記本做工精細,應當是皮革做的,按扣側邊還夾着一只摔出裂痕的按動圓珠筆。

在荒野中待了九天後,陡然見到工業産品,竟是有一種詭谲的陌生感。

“這是……記賬本?”

談逸冉湊上來,翻開內頁,就見裏面密密麻麻寫着潦草的英文。

他從學生時期開始就讨厭學外語,這下看着一排排如藥方一般的字跡,頓覺一頭亂麻。

殷朔年随意翻了幾頁,臉上的表情逐漸陰沉。

他翻頁的速度逐漸變緩,而後直接翻到了最後一頁。

這本本子只用了四分之三,直寫到某一頁的時候,忽然什麽都沒有了。空白頁與密密麻麻的文字之間,被撕掉了兩頁。

本子的紙頁光滑精致,看上去價格不菲,陡然撕下的兩頁留下了坑坑窪窪的邊緣,顯得格外刺眼。

“上面寫了什麽?”

談逸冉打量着他凝重的表情,心中好奇達到了頂點。

殷朔年盯着最後那一頁文字看了很久,鄭重地合上筆記本,長出一口氣。

“是日記,”他轉頭看向談逸冉,“被困在島上的,日記。”

作者有話說:

明天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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