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

十一

十一

刀保養得很好。

刀鋒亮得就像海上的閃電，那種閃電李蓮花是見過的，很刺目。

只是那樣耀目的光輝總是一閃而過，碰不得，留不下，如今自己的生命是否也如這刀光，一觸即逝，終将成為別人的記憶。

李蓮花不知道，但他卻在微笑，不知從何時起，他只以微笑待人間，生也好死也好，既來之，則安之。

刀鋒夾着內力而來，他甚至已經感覺到逼人的寒意削斷了自己的幾縷發絲。

黑發飄然落地，石室中卻轟然炸響。石室頂端忽然裂開一個大洞，兩個人影随着無數碎石灰土落下，常傾擡頭見到一大片亂七八糟的東西掉了下來，竟還有兩個大活人一起跟着掉了下來。他立刻放棄了李蓮花，登登登倒退十幾步，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兩人。

忽然從天而降的自然是笛飛聲和方多病。

“咳咳……這個鬼地方！”這裏經年無人，泥土灰塵和碎石塊混在一起就像老天爺心情不好時下的一場雨，方多病雖然提前摒氣，還是不當心嗆了一下。他和笛飛聲好不容易走到迷宮出口，那裏卻沒有路，只有這大山原來的山石。

方多病急得團團轉，忽然隐約聽見天機堂的哨音，于是二人立刻四處尋找，終于在附近找到一處山石較為薄弱的地方。這個笛飛聲，說好了喊一二三，自己倒先一掌拍下去，害得方大少不僅衣服都髒了，還吃了一嘴的灰和土。

他一眼就看見跪在地上的李蓮花，不禁吓了一大跳，李蓮花左肩鮮血淋漓，前襟和衣擺上點點鮮紅色，嘴角全都是血，臉色白得像張紙。方多病一個箭步沖到他身邊把人扶穩，從口袋裏掏出一顆丹藥塞到他的嘴裏，又用金瘡藥抹在肩頭傷口處。方多病這一連串動作快得很，手上不停，嘴裏忙不疊地問道：“蓮花，蓮花，你怎麽樣？傷得重不重？有沒有事？”

方家的金瘡藥自然是上好的金瘡藥，只是敷上片刻就已一陣清涼，血也逐漸止住了。李蓮花搖了搖頭，扶着方多病的胳膊慢慢地坐在地上：“我沒事。”

他看向常傾，常傾還怔怔地站在那兒。笛飛聲冷冷看了常傾一眼，袍袖一展立掌便打。常傾畢竟走南闖北多年，自然不是省油的燈，雖然一時間還不知道面前這人是誰，但當下形勢他心中已經了然，當即旋身避開。笛飛聲這一掌的勁還未全部使出，手腕一轉變掌為爪，也跟着追了過去，他的掌力十分沉重霸道，但收放自如，渾如無骨，放眼整個武林已是極為罕見。

方多病安頓好李蓮花，大喝一聲：“阿飛，看好蓮花，讓我來！”振臂滑出兩丈有餘，爾雅劍激起一片氣浪直卷向常傾。

笛飛聲也不答話，方多病劍來，他便收手停步，兩人身影交錯，方多病的劍已攻出一招風入長林，直取常傾雙目。笛飛聲瞥見地上跟死狗一樣的□□廬，大步上去用腳尖一踹，連封他兩處大穴，将人踹得滾出老遠，便站在李蓮花身前抱着雙臂，兩眼盯着方多病手裏的劍。

這兩年，方多病是江湖中不可多得的後起之秀，他自創一套十六式“多愁公子劍”，又習了揚州慢功法和相夷太劍劍法，還曾得笛飛聲指點。方多病年少聰慧，将這曾經的天下第一和如今的天下第一兩人武功之長融會貫通，加以改進，創成了适合他自己的方氏劍法。他的劍意浩然正氣，內力中正綿長，劍招卻走的輕靈一路，變化莫測，目前已跻身萬人冊前列。如再過十幾年，恐怕就能開宗立派，成就一番輝煌。

況且方多病這兩年一邊尋找李蓮花，一邊維護武林正義，一柄爾雅劍也不知滌蕩多少不平事。一年前，佛彼白石力邀他重回百川院，加上當今天子禦賜的“平江湖令”，如今的方多病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而是江湖中人人敬仰的方少俠了。

常傾當然知道方多病這兩年聲名鵲起，不僅因為他家世顯赫，和皇家關系匪淺，更因為他的武功早就今非昔比，隐有大家之風範，不是一無是處的花架子。常氏的刀法是祖傳的，融合了來自南洋的“十字斬”和“斷馬橋”，剛猛無比。常傾當年曾拜拂雲掌袁七為師，學得一套陰狠的掌法，刀與掌剛柔并出，相輔相成，面對方多病的多愁公子劍，正好以剛克柔，再以掌法出其不意，應當可以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誰知方多病前幾招只是試探，他和常傾不熟，對常傾的功夫只是聽說過，兩人從未交過手。幾招之後方多病已經明白常傾的想法，爾雅劍忽地向下直插，朗聲道：“常總镖頭，若再不住手，少不得要送你去百川院嘗嘗一百八十八牢的滋味。”

常傾打傷李蓮花，方多病心中實是怒極，但越是怒極，他越是冷靜，此刻更是不慌不忙，一身上好的衣衫料子雖然滿是塵泥，卻絲毫沒有一點狼狽之感。

“哼。”常傾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只想速戰速決，他沒有想到除了方多病竟還有一個幫手，且武功不俗。如今快些打敗方多病，還可以想辦法抽身。想到此處，他将刀刃朝外一翻，手底下的招式愈來愈快，刀上灌注內力，激得刀身嗡嗡作響。

方多病劍身轉動，竟然跟着常傾的招式，也将爾雅劍使得虎虎生風，劍鋒毫不猶豫地與刀鋒相撞。常傾快，他更快，石室中刀光劍影金石相交，濺起無數火星。

他用的居然不是劍法，而是刀法。

這套刀法原是上次和關中刀客賀文龍比試時賀文龍所用，方多病只見過一次，他腦中回憶着刀法，手中長劍單刃向下猛砸，震得常傾虎口發麻，須發飛起，衣衫上也破了幾個大口子。

誰又能想到這位富貴之身的方大公子會使出這樣霸道到有些不講道理，還有些不要命的招式來，誰又能料到方大少以劍作刀，以更強勢來壓倒常傾的刀。

現在被打得措手不及的是常傾本人，方多病一口氣猛打二十餘招，全都是這樣不管不顧的劈砍撞砸，常傾手臂上先前被李蓮花用銅鶴嘴點了一下，方才還沒有什麽感覺，但在方多病一連串猛攻之下，手臂上終是一陣麻痹，刀也握不住，被一劍挑飛出去直插入旁邊的石壁裏。

刀身仍帶着餘勁未消兀自顫動，方多病已眼疾手快連點常傾十幾處穴道，将他踢翻在地，常傾倒地時心中想的卻是這個年輕人只要再練十年，一定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