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
十二
十二
方多病翻出兩根牛筋繩，把常傾和□□廬捆得結結實實，李蓮花此刻氣也喘得順了，笛飛聲扶他起來，慢慢走到方多病身旁。
“你怎麽樣？”方多病看着李蓮花臉上稍微有了些血色，心裏總算是放下一點。他想用手去撫摸李蓮花的臉，想去抱住他，想為他分擔傷口上的疼痛，可他都忍住了，所有的柔情和焦急只是變成四個字，你怎麽樣。
李蓮花對他溫柔微笑道：“小寶，我沒事的，你不用擔心。”又轉過身對着被五花大綁，垂頭喪氣的常傾說道：“常總镖頭，有件事情我想告訴你，至少讓你在去百川院受審之前做個明白人。”
常傾擡頭望向他，眼中只有陰郁。
李蓮花伸出自己的手掌，上面不知何時沾了一些金閃閃的粉末，他指了指被□□廬用飛蝗石打成麻子的那塊石壁：“方才我發現自己手上沾了金粉，但此前我們和你一樣，在這個墓穴中并未發現有什麽財寶，這金粉想必是在這個石室當中不小心沾到的。我在這裏碰過的東西，除了那只銅鶴，便只有石壁。銅鶴的确是銅鑄的，入手時我掂過分量，但你有否想過，為什麽這裏除了四面石壁上的雕刻，就只有這大大小小的銅鶴燈。”
這裏的銅鶴燈大的約莫一人多高，口中銜着的是燈臺，裏面還有燈油，所以常傾和□□廬進來的時候，挑了幾只有燈油的點燃，用來照明。小銅鶴就如李蓮花順手拿來擋峨眉刺和刀的那只，只有一尺多長，口中銜的是燭臺，裏面沒有蠟燭，常傾和□□廬只帶了火折子，沒帶蠟燭，自然也不會用這些小銅鶴。
“小的沒問題，那問題可能就在大的身上，你們點燈時大概也未曾移動過銅鶴，所以沒有發現銅鶴的秘密。”李蓮花說着，朝笛飛聲使了個眼色，笛飛聲抽刀在手“呼”地一下砍倒一只大銅鶴燈。他出手迅疾如電，常傾只覺得眼前一花，連笛飛聲如何出手收刀都沒看清。
銅鶴被砍成兩截，砰然倒地，那鶴身裏全是金色，竟是以黃銅皮裹在純金的仙鶴外面，将其僞裝成銅鶴。又因這裏歷經數十年，外面的銅皮早已鏽跡斑斑，尋常人看一眼就不會再多看，只當是普通的銅鑄。而且小鶴尚且容易搬動，那些大鶴每一只都十分沉重，就算是小偷也不會想背着這些東西出去，誰又能想得到，這銅皮下面包的是十足的黃金呢。
常傾瞪圓了雙眼，他和□□廬在這裏找了半天，只找到楊豐幹屍上的玉盒和丹藥，其他半點都沒有收獲，那些銅鶴燈他們只是看了幾眼，點了幾盞，怎麽會想到其中另有玄機。
“還有，楊豐既然靠仙丹得了無數財寶，那麽光是這些銅鶴，只怕還遠遠不夠。”李蓮花又說道，“那楊豐的屍身上只有金冠和金銀繡線的道袍，說明這人很有可能對金子很偏愛，他的財寶也許都換成了金子。”他走到飛蝗石嵌入的石壁前，用手指輕輕摸了一下，飛蝗石旁凹陷的地方隐隐有金色粉末簌簌落下。
這次笛飛聲也無需他遞眼神，直接一刀劈了那面石壁。石壁原本就是石磚鑲嵌在山石上面，劈碎之後露出了後面的原石。
原石中央被挖出一個整整齊齊的方坑，裏面填滿了金磚，數量之多令人眼花缭亂，就憑這些金磚，富可敵國倒還不至于，但在江南富甲一方卻是綽綽有餘。
李蓮花撿起一塊石壁碎片：“這裏的石壁都是做好的大塊石板貼合而成，但石壁上的石刻走勢都是向下的，一般而言工匠在平鋪的石壁上雕刻圖案，刻刀與石壁的角度或斜或平，都會比較均勻，這裏的雕刻每一刀都是往下的力道更強些。”
方多病恍然大悟道：“所以這裏是先将空白的石板貼在原石上，再由工匠進行雕刻。”
李蓮花點頭：“楊豐多半是先找心腹子弟挖坑藏好金磚，再用石磚貼平，然後找工匠進來做石刻，所以工匠雕刻的時候是在石磚前立着刻的。石室和外面的通道石刻衆多，找來的工匠想必也不少，如果一個個殺人滅口又費時又費力還有風險。這墓穴入口位于山林之中，只要讓工匠蒙着眼睛過來再蒙着眼睛送出去，茫茫林海，他們是很難再找到這裏的。”
“原本楊豐的心腹應該帶着銅鏡回來，找到已經成仙的楊豐，并且用石壁中的黃金重建極樂門，但最終他們并沒有回來。楊豐身上那枚丹藥恐怕不是什麽好東西。你看他的屍體幾十年化為幹屍，渾身褶皺，皮肉牙齒俱隐有黑氣，只怕是長年累月的中毒之相。他的丹藥雖能激發人的體能，但長期服用卻會侵蝕內髒，令人提前衰老，只是将人的壽命提早用掉罷了。”
“楊豐煉的丹藥裏有毒素，長期服用會精神恍惚，他的心腹子弟也許瘋了死了，他自己也死了。銅鏡也幾經輾轉，後來被莫家莊所得。只是莫家莊的人并不知道銅鏡的用處，只覺得形制奇特，做工十分精細，是個貴重物品，所以才和其他金銀珍寶一起找到你想要托镖。”
常傾聽到此時已是呆住，李蓮花只是在這石室中與自己和□□廬打了一場，還受了傷，短短時間就能看出其中門道，心思之細膩敏捷不得不讓他佩服。
“那銅鏡，應該還在你身上吧。”方多病伸手在常傾懷裏一探，果然掏出一面精巧的小銅鏡。他左右翻轉仔細看了一會兒才道：“原來如此，這銅鏡背後雕着十七只仙鶴，每只仙鶴的眼睛都是挖空的。鏡面磨得極薄，只需放在光下，就可從這些孔洞中透出光來。”他點亮火折子照在鏡面上，果然從背後的仙鶴眼中透出光點，折射在旁邊的石頭上。這些光點連接起來像是一條彎曲的線，而十七只鶴卻有十八個光點，因為其中一只鶴的頭上就如比目魚一樣并排镂着兩只眼睛。“這些光點連起來應該和這裏的山脈走勢是重合的，你既然知道楊豐登仙之所在江南，那麽只要拿着江南東路的輿圖，就能找到羅秀山，而這只多出來的鶴眼所指，就是這裏。”
“其實這些把戲并不難猜，只是你與□□廬本就不是一條心。你想用□□廬做局，事成之後自然立刻要他性命，他與你同乘一條船也只是貪圖財寶，你們二人如果齊心協力，說不定也能找到這些金磚的。”李蓮花看着常傾有些懊惱的神色接着道，“仙丹之說也只是芸芸衆生心中的願望，人們總希望能有神跡降臨到自己頭上，令自己可以輕輕松松地一步登天。但如果他的丹藥真的那麽靈，又怎麽會一夜失蹤然後死在這裏，真正的仙人如果已經羽化飛升，又哪裏來的仙蛻。”
李蓮花有些惋惜地道：“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為表象迷惑才好。”
一時間，幾人都默然不語。執着不是壞事，但因執着迷了眼，才是得不償失。幾十年前的楊豐如此，幾十年後的常傾又何嘗不是如此。
靜了半晌，也不知是誰幽幽地嘆了口氣。
“小寶。”李蓮花轉過頭，倦意緩緩湧來，他覺得很困。“我累了，我們回去吧。”
方多病見他一點點軟倒，駭得魂不附體，一把攬住李蓮花讓他靠在自己肩上，脫口道：“那我抱你。”說罷抱起李蓮花邁步就走，忽又對笛飛聲甩下一句：“阿飛，其他交給你了。”便頭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笛飛聲面上鐵青，卻又發作不得，只好拖着呆若木雞的常傾和半死不活的□□廬跟在後面。方才他看到方多病以劍為刀的招式，心中早已盤算着要找機會拖住這小子比試一下。
以前只有一個李蓮花讓他做這做那，如今多了一個姓方的小子對他指手畫腳，這個人情，必定是要讓這小子好好還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