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去把你主子叫來

去把你主子叫來

失蹤的長公主回來了,而且還是騎着一匹駿馬載着一個男人進的都城。一時間,這道消息便如春風般在上層社會吹開了。

宮廷秘辛,多的是人津津樂道,但也有幾家就不那麽高興了。無論別人高興不高興,反正長公主很高興,盤算着以後多哄騙雍久騎馬。

兩人默契地沒提撫寧驿站發生的尴尬事,入城後直奔京記茶樓。小二帶着兩人來到定好的雅間,裏面已有人焦急候着了。

“李大人,這位便是我家老板,斟九。”說話的人一身窄袖水藍色長袍,正是當初帶昔君去關居山的龍一。

“斟九見過李大人。”

李毅斌猛一打眼,竟覺得眼前人有幾分面善,但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見對方氣質沉穩儒雅,眼中透着不卑不亢的精明,頓覺希望很大。

他急忙招呼雍久坐下:“斟老板不遠萬裏,風塵仆仆趕來幫我的忙,李某實在過意不去。來,請坐,要吃點喝點什麽?随便點。”

“大人客氣,能與大人共克時艱,實屬斟某之幸、斟氏錢莊之幸。”

這人同龍一一脈相承地會說話,李毅斌更加滿意,注意到一旁戴着幂羅的女子,又問道:“這位是?”

女子摘下幂羅,頓時将李毅斌吓得屁股尿流,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下官李毅斌見過長公主殿下,殿下萬福金安。”

“起來吧,在外一切便宜行事。”獨孤伽羅将幂羅放到一邊,解釋道,“正好與斟老板一道進京,聽聞你們要商議國庫空虛一事,便順道來聽一耳,李大人不介意吧?”

“下官不敢,殿下折煞下官了。”李毅斌連連擺手,這才想起房間裏還有幾個女陪侍,焦急地眨巴着眼讓人退下,“有殿下為我等把關,下官的心更定了些,多謝殿下。”

“那便開始吧。”

獨孤伽羅只問了李毅斌是否介意旁聽,卻沒問斟九;殿下又是同這斟九一道進房、一道進京,難不成殿下失蹤的日子都是與這位斟老板在一起?

李毅斌對這位斟老板更加不敢輕視,仔細讨論起方案來。說是讨論,其實更多的還是聽這位斟老板出謀劃策。

這位斟老板不愧是開錢莊的,對眼下財政困難的見解都鞭辟入裏、讓人信服。不過即便究出財政困難的源頭,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得解決這困難。

“軍改、懲貪之事恐怕還得徐圖之。當下流民四竄,反賊林立,又值瘟疫肆虐,到處都需要谷物糧食與真金白銀,不知斟老板有何良策?”

“李大人莫急。”

雍久神秘一笑,從袖中摸出兩張紙,放到獨孤伽羅與李毅斌的面前。

“此乃我斟氏錢莊獨創的信用憑證。持此證,可在我朝莫州、妫州、幽州和薊州的任意一家斟氏錢莊流通兌換。普通人無需再攜帶金銀上路,輕裝趕路,還不必擔心路上遭遇搶劫。”

“此話怎講?”雖尚未聽出這信用憑證如何能充盈國庫,但它的便利性一下抓住了獨孤伽羅的眼球。

“因為這信用憑證都是一一對應的,必須持有斟氏錢莊的客戶印鑒、本人手印、字跡及畫像才能兌換,缺一不可。”

“唔…錢財大事确實得保證萬無一失啊。”李毅斌恍然大悟,拿起信用憑證仔細揣摩,“诶?怎麽這憑證還花裏胡哨的呢?”

雍久微微一笑:“李大人真是心細。擔心有人做假憑證,冒領銀錢,故而加了些機巧在這憑證上。”

雍久拿起信用憑證,走到窗邊,對着光,擺弄了幾個角度。

“嚯,好家夥,竟還有字!我剛剛怎麽看來看去都沒發現呢?”李毅斌大吃一驚,拿起自己手中的憑證反複看,也沒看出字來。

“李大人,您這樣是看不出什麽來的,必須對着透亮的光線,在特定的角度才能看出其中玄機。”

李毅斌立即起身,拿起憑證到窗口對着陽光轉動,果然“永康四年斟氏錢莊”這八字随即顯現出來:“妙啊,簡直太妙了!”

獨孤伽羅也試着拿起憑證,取過一旁燭火,透過燭火的光線,竟也能隐約看出字來:“阿久果真有本事。”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這聲“阿久”一下鑽入李毅斌的耳朵,心中打了個突突,沒想到這位斟老板與長公主關系竟如此親密。

近幾日謠傳說皇帝陛下取消了長公主與薛家的婚事,莫不是因為這位斟老板?

雍久坐回桌邊,将憑證輕輕放置一邊:“斟氏的信用憑證不過是抛磚引玉,但倘若将這些技術運用到國債上,不但萬無一失,沒人可以冒發冒領國債,而且作用極大。”

“國債?”獨孤伽羅也将信用憑證放下,疑惑道。

“嗯,國債顧名思義以國家信用發行的債券。”

“債券?”

新鮮名詞一個個從雍久口中蹦出,此刻的長公主又變回了那個好奇寶寶。

“正是。”雍久兩指捂住唇,想了想該如何簡單明了地跟這兩位解釋清楚,“唔……債券就相當于打白條。國債即是以國家為主體發行的白條。手中有錢的都可以購買白條。”

李毅斌更糊塗了,感覺來到一個自己完全不熟悉的領域,他好歹是戶部巡官,平日也看過些賬簿,怎麽就聽不懂斟老板的話呢:“斟老板,你可把我弄糊塗了。一張白條,誰買啊,憑啥買?人傻子呢”

“普通白紙一張,自然廉價。若用上我斟氏的技術,便是無人可模仿的白紙,稀奇得很。”

李毅斌嗤笑一聲,簡直荒唐到不可置信。白紙就是白紙,用再多技術也不能變黃金哪。

“李大人莫要笑話,這白紙加些機巧,在上面再寫個數,便是獨一無二的稀罕東西。由朝廷售發,那便是錢財。”

這回可不止李毅斌搖頭,連長公主都有些忍俊不禁:“曾聽聞有人點石成金,斟老板難不成還能點紙成銀?”

“确實。”雍久又從袖中摸出一張紙。

這紙制作精良,摸起來厚實得很,與那信用憑證如出一轍,不同的是上面還寫着“一千兩白銀”。

雍久拿着紙神秘一笑:“不過不是我能點紙成銀,而是朝廷。只是需要付出些代價。”

“什麽代價?”獨孤伽羅邊問邊想:阿久這稀奇古怪的性子倒是沒變,什麽天馬行空的點子都能想出來。

“朝廷發行的國債每年得付持有國債者利息。”

長公主不但年年有俸祿,而且私人宅田非常多,下人們種不滿所有的田地,府上長史便會将田租出去。那租了田地的佃戶,碰上谷物慘淡的年份,交不上租金,公主府的長史可容他們緩一年再交,只是來年交要比當年交會多上幾分利。

因而,雖然獨孤伽羅并不精通財務,但對這“利息”一事還是有些了解的。據她所知,這錢莊做的便是放貸收利息的行當:“聽斟老板言下之意,我大周朝廷是要轉行做你錢莊的生意了?”

“殿下真是聰慧過人。是也不是,朝廷發國債,便是天下所有錢莊之母。與錢莊不同的是,斟某經營錢莊需要真金白銀,朝廷經營卻是不需要的。”

“僅憑這幾分利息?”獨孤伽羅約莫明白了其中竅門,但還是擔心有錢人并不買賬。

“當然不是,憑借的乃是最最重要的國家信用。我想請問公主殿下,若是今年朝廷發了國債,明年朝廷能将那利息兌付出來嗎?”

獨孤伽羅垂眸,心下一算:“能。”

“只要年年能付出利息,就不怕沒人買,不是嗎?”

此刻的雍久哪裏還有騎馬時那慫慫的模樣,狡黠的神情活脫脫一只老狐貍。

獨孤伽羅雙眼一眯,立馬明白了:“我懂了。你這是拿我大周朝廷的信譽做抵押。”

“殿下真是聰穎。”

有借必有貸,借貸必相等。

在這個金融極度落後的時代,長公主能一下子點穿所謂國債貸的是真金白銀,借出的是朝廷信用,絕對屬于智慧超群,雍久由衷佩服。

李毅斌聽了二人對話,大致明白了國債的意思,覺得這方法極好,心中直呼斟老板乃奇人也。

二人思路極快,李毅斌插不上嘴,索性繼續老老實實聽她二人商議。

“此計若是能成,當可解眼下燃眉之急。不過,”獨孤伽羅摸了摸那債券上的字,總覺得不安,“朝廷若是還不出債務該當如何?”

“我大周國力強盛,往年常有結餘。不過是這兩年的天災人禍才導致國庫吃緊。熬過這一關,若是國庫充盈了,明年便可停發國債,哪來的還不出債務一說呢?”

雍久說得有道理,大周的賬目獨孤伽羅最清楚,眼下只是缺了一年五分之一的稅收。來年只要恢複往年稅賦水平,這欠的錢與利息輕松便能還掉。

不得不說,這個天才般的方法叫人拍案稱奇,不得不服。再加上雍久極具蠱惑性的言辭,連七竅玲珑的長公主都找不出瑕疵。

獨孤伽羅笑道:“斟老板這招無中生有真是厲害。待本宮與陛下以及各位公卿大臣商議過後,再予你一個答複。”

雖然眼下已有了大概的方案,但細節方面以及那國債制作的技術要領還得交給雍久去辦。

獨孤伽羅有九成把握這是個絕佳的法子,但自打雍久說出恨她、讓她滾的話,她便無法完全信任眼前這個人。

雍久,本就聰明,涅槃歸來的她又變得很會掩飾自己,城府極深。長袖善舞的她早與四年前截然不同。

獨孤伽羅不得不多加考慮,不能漏掉一絲可疑之處。

否則,若有一個閃失,給她大周百年基業帶來萬劫不複的後果的話,她這個獨孤家的罪人死了也無顏面對列祖列宗。

“自然。此等大事必是要好好商議的。”

雍久給自己與獨孤伽羅滿上茶水。她講得口幹舌燥,這位長公主殿下的神色卻波瀾不驚,實在是警惕得很,不像那位李大人早已興奮得坐不住了。

李毅斌對雍久的計策佩服得五體投地,雖然他還是有些摸不着門道,但憑直覺,他覺得這方法可行。

見正事聊得差不多,又想着與長公主套近乎,李毅斌便要撤下涼了的菜,讓人新上一桌慶祝慶祝。

長公主揮手制止:“既有良方,本宮需得立馬入宮面聖。此事刻不容緩,李大人留下來好好招待斟老板吧。”

诶?李毅斌一個頭兩個大,他也想和大佬們研究具體方案啊,怎麽讓他陪客人去了。

轉念一想自己巡官的職位,哪裏夠格與閣老們商議,倒不如與這位斟老板搞好關系,反而有可能是條捷徑。這麽一想,李大人便又開心了,非常熱情地招待起雍久。

李毅斌的熱情叫長歌善舞的雍久都招架不住,一邊得應付李大人,一邊抽時機叮囑龍一:“務必送殿下安全回宮。”

龍一點頭起身,伴随獨孤伽羅左右。

長公主有暗衛相護,本不需要旁人護佑,但獨孤伽羅想到這是雍久一片心意,便也不拒絕,任由他去了。

龍一随長公主出了雅間,瞥見方才退下的三個穿着明豔俏麗的女子還在外間等着。

京記茶樓的雅間不但高雅,還別有洞天,裏面談事的內間與茶樓的走廊之間還有一層隔間。一來是防止隔牆有耳,二來嘛就是眼下這種情況。

官場上、生意場上的事難免會有些酒色權宜,談生意的時候叫上幾個伶俐漂亮的女孩子作陪,氛圍能好上許多。男人又多好色,同好中人自然在開場便拉近了距離。

見多了這類場面的女子都識趣得很,李毅斌一個眼神,她們便知道要退下去,在隔間等着便是明白到後面難免還有她們入場的需要。

獨孤伽羅眼神一掃,三個女子立馬低垂下頭,不聲不響,很是乖巧。

“擡起頭來。”

貴人發話,女子們便又都擡起頭來,含羞帶怯。

這些女子各個身材勻稱,面容姣好,有一個叫獨孤伽羅倍覺眼熟。她思忖片刻,想起來了,可不就是雍久在江都的雲間別院金屋藏嬌的那位雲娘嘛。

再定睛一瞅,還是與那雲娘不同。

雲娘更顯成熟風韻,而眼前這位尚未完全長開,已有幾分味道,卻還保留着一分清純。

獨孤伽羅越看此女子便越覺渾身不舒服,想到雍久與雲娘在那別院中你侬我侬的模樣,更是心頭直冒火。

貴女長公主眉心一皺,不再看那幾個女子,轉而對龍一道:“去把你主子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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