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一箭四雕

一箭四雕

得了長公主即将回宮的消息,朝露與夕霞一早等在宮門口,遠遠瞧見一個身影,不正是自家主子嗎?兩人立馬朝馬車方向奔去。

長公主戴着幂羅,朝露與夕霞并未察覺異樣。直至兩人扶住殿下,長公主才放松了些,身子便有些軟下來。

“殿下,您沒事吧?”朝露與夕霞趕緊用力托住她,生怕長公主當場暈倒過去。

獨孤伽羅沒什麽要緊的,只是手腳有些發軟罷了。恰逢郎中令蕭晚今日巡值,帶着一隊中尉經過宮門口。

蕭晚身邊跟着的正是長樂郡主獨孤曼的前郡馬沈士良,因當年平衡西北王府一事有功,中尉一職未動,品階上升兩級,并特許他跟着蕭晚做事,是鐵杆的保皇派。

長公主失蹤一事,蕭晚也有耳聞,心急如焚,但身負宮廷安危,無可奈何。

今日在宮門口偶遇殿下,蕭晚喜不自勝。又見長公主弱柳扶風之态,更是心疼不已。無奈他只是個郎中令,出身更是與長公主殿下有雲泥之別,別說什麽越距之姿,是連這樣的野望都不能有的。

日常能見殿下一面,為她做事,蕭晚就心滿意足了。

看着心上人虛弱無力,蕭晚也不得越距攙扶,只是帶着一行人單膝下跪行禮:“屬下蕭晚參見殿下。”

蕭晚的聲音渾厚有力,聽起來就叫人覺得可靠、安心。

“屬下沈士良參見殿下,殿下萬福金安。”

與之相較,沈士良的聲音便要綿軟許多,身上武将氣息不濃,若是脫去那一身铠甲,端的是個儒雅公子。

“起來吧。”

緩上一緩,獨孤伽羅覺得氣力回來了些,不再讓朝露與夕霞攙扶着,“兩位大人巡值辛苦。今日不似前幾日那般溫熱,夜間執勤還得多注意些。”

長公主聲音不大,語氣也只是淡淡,但說出的話卻叫這隊人馬倍覺溫馨——果然與傳說中的一樣,鎮國長公主是個德才兼備、平易近人的好主子。

“喏。”

很快,長公主的鳳攆趕來了。朝露扶着她上攆,直到那鳳攆一搖一晃地入了宮門,蕭晚的眼還朝着宮門口,不曾轉移。

沈士良對蕭将軍與長公主的轶事早有耳聞。

蕭晚,二十有五尚未成婚,府上連個通房都沒有。如今瞧他這情深意切的模樣,沈士良心下更是篤定蕭晚對長公主有意。

“咳咳,将軍,我們該走了。”沈士良适時提醒将軍,心中暗暗嘆息:喜歡上這樣一個女子,注定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其實,與皇室男女有糾葛的人大多不會有好下場,沈士良自己不就是個好例子。

蕭晚這才收回目光,繼續巡邏。

獨孤伽羅回九陽宮後命人先去章寧宮通報一聲,還特意囑咐夕霞給剛剛巡值的那隊中尉送些夜宵去,又是把那些巡值的軍官們一頓感動。

不得不說長公主一顆玲珑心,想得到、想不到的都給做了,叫人心生好感。人緣好不是沒道理的。

皇帝聽聞長公主已回宮,心頭大喜,迫不及待要把皇姐叫來,還是塗石玉壓下了。說公主回宮,需得修整一番,多給公主留些時間。總算勸住皇帝,耐着性子等獨孤伽羅主動上門請見。

一個時辰後,長公主來章寧宮求見。

“快快進來。”一個多月沒見皇姐,皇帝甚是想念,不過他更關心的還是皇姐信中所說的良方妙計,“皇姐受苦了。”

“為陛下分憂,應當的。”獨孤伽羅規規矩矩行禮,絲毫不敢越距。

“皇姐又跟朕客氣了。”皇帝嘴上這麽說,臉上卻是笑吟吟的——随着皇帝羽翼越豐,他便越享受這樣的君臣有別,“塗石玉還不趕緊看茶看座。”

“喏。”

獨孤伽羅心知肚明,自三年前擅闖章寧宮,與弟弟翻了一次臉後,即便現在兩人關系有所緩和,但終究是回不去了。

皇帝已經接受了她們先君臣後姐弟的關系,那她也應當趕緊适應才對。

長公主将雍久的計策一五一十告訴給皇帝聽,皇帝聽了雙眸俱亮,喜形于色。

“妙極妙極!這位斟老板端的是個奇人啊,朕想親自見見他。”

皇帝背着手在殿中踱步,“若是直接下旨傳召,恐怕會有些生硬。既然他與皇姐相熟,不若皇姐明日親自帶他進宮吧。”

如此了得人物,皇帝很想收為己用,故而學着長姐禮賢下士的模樣,做了些許迂回,希望能不叫對方心生反感,今後好忠心為他做事。

“本宮明白。不過此人性格古怪,願不願意進宮還不好說。陛下若是想用此人,還是得順着對方來。”

獨孤伽羅并不想二人相見,擔心皇帝認出雍久。

皇帝沉吟一番:“嗯,一切但憑皇姐做主。對了,皇姐,這是此次采選良家女的名冊。”

名冊很長,獨孤伽羅看得認真,翻了一頁又一頁,發現一些名字上打了勾。

“陛下心中已有人選?”聽聞此前皇帝還為選妃一事大發雷霆,這麽快竟連人選都定下了。

“纭兒說得對,既然那個老家夥存心不讓朕好過,朕不妨順了他們的心免去不必要的紛争。禮部尚書餘明哲的女兒餘氏溫婉賢淑,朕看着就不錯。”

皇帝摸了摸腰間蹀躞帶,一派愁雲慘霧模樣,“只是委屈纭兒了。”

福纭幼是個識大體的,而且聰明通透,嫁給皇帝的那天起,她就明白自己的丈夫絕不可能屬于她一個人。好在皇帝聽了她的勸,不然她這後位恐怕也難保住。

“餘家兩代帝師,家世不錯。闫铿又是餘明哲的妹夫,餘氏進宮,算是穩住了禮部與左屯衛,實乃上策。”

自古以來聯姻就是最好的拉幫結派的方法。餘明哲的名字一出現,此人的關系網便悉數跳入獨孤伽羅的腦中,“不過,這左屯衛将軍闫铿曾是二皇叔的副将。”

“那又如何?那個西北野王早已臣服。皇叔都将他兩個嫡孫送入京都作質,想來不會再興風作浪。”

前主子都被鉗制住了,更何況一個曾經手底下的小小副将,料他翻不起大風大浪,也當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

皇帝說的不無道理,獨孤伽羅便指着下一個名字道:“那這崔賢珠呢?”

“當初皇姐說這崔氏年紀大,況且崔氏與王氏相交甚密,不宜過早拿下。不過當下,西北已無大患,如今只剩四皇叔與朝中權臣一派需要處理,朕以為此次選妃或許是個好機會。”

獨孤伽羅又翻一頁,果然看到了薛崇仁的孫女薛婉柔的名字,秀眉一挑:“陛下打算拉攏薛氏,挑撥崔氏與王氏?”

“正是。”皇帝見她不出聲,想來也沒什麽意見,招來塗石玉,“拟制。”

很快,塗石玉拿了幾道聖旨過來,皇帝啪啪幾下便蓋好了章。原來,這聖旨一早便拟好了,獨孤伽羅心下一跳,預感不好。

果然,皇帝将玉玺放好,站起身:“皇姐奔波辛苦,早點回去休息吧。斟老板的事還請皇姐多費些心了。”

皇帝的幾道聖旨與長公主同時出宮,給人一種錯覺,仿佛皇帝選妃一事是與長公主商量好的。

事實上,皇帝也确實找獨孤伽羅商量了,百口莫辯。

好一個一箭四雕之計!

一場選妃,撫平薛氏被取消婚約的不滿、拉攏禮部與左屯衛、對崔氏釋放善意,最後還将這所有的矛頭指向向來足智多謀的長公主。

藩王們與王氏有何不滿,首當其沖便是這位鎮國長公主。

獨孤伽羅坐着禦制馬車回府,一路上感慨萬千。弟弟是真的長大了,心智成熟到讓她害怕。數遍皇帝身邊人,不像是有高手在指點,而永嘉五年那種無法掌控的感覺回來了。

那個躲在暗處的神秘對手,似乎又要開始攪弄風雲了。

采選一事本就攪得京都滿城風雲,聖旨一出,更是幾家歡喜幾家愁。有的地方小姐啓程回家,有的則美滋滋地等着做娘娘。

此次入選女子,粗粗看來,各州各地都有入選,但明眼人還是隐隐瞧出皇室與王賢忠一派較量的端倪。

“爹,這黃口小兒真是翅膀硬了,我王氏人馬竟一個都沒入選。”王瑞傑有功名在身,但只在京都任了個閑職。

憑借王家勢力,替王瑞傑謀個侍郎輕輕松松,不過王瑞傑不願意,王賢忠也拿他沒辦法。王瑞傑聰明好學,是可造之材,王賢忠看重這個兒子,事事都與他商量。

“入選名冊遲遲不發,我們那位鎮國公主一回京都,聖旨便一道道來了。不是那黃口小兒翅膀硬,只是有座靠山在,他才硬得起來。”

王賢忠正在逗弄一只綠頭鳥兒,“乖,再吃點。”

“哼,孩兒等她很久了。”

王賢忠斜睨兒子一眼:“怎麽,還耿耿于懷呢?”

王賢忠知道自家兒子喜歡雍之禮的女兒,沒想到那麽長情。

“問荊的仇,孩兒必須得報!”

王瑞傑想起雍久的慘死,就恨不得将獨孤姐弟千刀萬剮。外人都以為他王瑞傑只是有些喜歡雍久,卻不知道雍久對他的重要含義。

永嘉六年,雍久11歲,王瑞傑15歲,雍母病逝,雍父大受刺激,情緒不穩将其暫時寄放護國寺。王母信佛,每年都要去護國寺住上一些日子,當時的王瑞傑雖聰敏伶俐,但因小時候受過創傷,說話結巴,交不到朋友,便常跟在母親身邊進出。

護國寺偶遇雍久,兩個小朋友很合得來。小雍久從不嘲笑王瑞傑的口吃,相反,一直鼓勵他多說話表達自己的想法。慢慢地,王瑞傑變得越來越自信,到最後口吃都好了。

所以說,王瑞傑對雍久的情感遠非愛慕那麽簡單,喜歡中夾雜着感激、混合着欣賞,還帶着少年人的那股青澀單純。

第二年,王瑞傑再去護國寺時,卻沒能碰上雍久。原來雍父調整好情緒後便接女兒回家了。如此一來,這心頭的明月光就更加讓人想念、難以忘懷。

這段往事對王瑞傑來說很重要,但對曾經的雍久來說不過是一段人生的小小插曲罷了。對現如今已然換了芯子的雍久來說,更是毫無印象,只是聽大哥雍承安提過一嘴,這人曾是自己的追求者之一。

王瑞傑心心念念的白月光此刻正渾渾噩噩地呆坐在馬車裏。

直到馬車停下,雍久才思考今晚自己該住哪兒。

尋機閣在京都有暗樁,不過她知長公主必派人盯着她,不想過早暴露尋機閣的暗樁,所以不能去。

或許可以去護國寺,就是進城出城的有些麻煩,實在不行就随便找家酒館住下吧。

正思索間,雍久聽到車夫嘹亮聲響:“大爺,到了。”

雍久撩開車簾一看——正是威嚴赫赫的鎮國長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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