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馬林包
馬林包
馬林包的空氣裏夾雜着泥土的芳香,草葉慢慢地探頭,在樹根,在灌木叢,在你的腳下,安靜地蔓延着不為人知的淺綠,像淡淡的水粉。
林木幽深,古樹參天。皓月當空,繁星一片。視野所及之處,皆為美好。
馬林包,那是一個充滿了故事的地方。
那個年代有太多美好的愛情被迫拆散。
一天有一對有情人被村子裏的一群人驅趕到了馬林包上,并要求他們必須有一人離開。只因村裏人的文化水平太低,兩人又是知青返鄉。所以,人們覺得他們必須找一個文化水平低的人才算是互補,不然就是地域歧視,人與人之間的歧視。
那是個美麗的黃昏,村子裏的人們将二人圍到了一塊空地處。他們嘴裏念着某種奇怪的語言,就好像是在祭祀一般。接着,所有人圍着二人載歌載舞,人群一步步靠近,圈子越縮越小。直到所有人緊緊貼着二人,二人握緊的手還是不願松開。可無奈的是,随着歌聲的停止,人們開始将兩人強行分離。緊接着,女人被他們當衆扒光了衣服,男人不忍再看女人受到如此羞辱,便當衆立下了永不相見的誓言。自此,二人再相見時形同陌路,卻都終生未嫁未娶。
直至那場革命的結束,二人在又一個美麗的黃昏下不約而至。
那晚,他們的愛意湧至舌尖。
那晚,他們的思念化作肌膚之間的纏綿。
那晚,馬林包見證了二人的愛情。
有情人終成眷屬,或命運就此安排,但心意從未斷開。
直到現在華川的老人們都還記得馬林包年輕時的綽號“落日下的幽戀”。
它的意義是:所有不被人們接受的愛情,它都可以為你聆聽、包容、見證。
江衍講述完馬林包的凄慘愛情,目光不經意間看向一旁的顧葛宇,“馬林包的故事講完了,現在很少有人知道那些了。”
顧葛宇望着滿天繁星,輕輕嘆了一聲,手裏的烤串已經放涼了。
“原來……現實裏還真有這樣凄慘的故事,我還以為那些愛情悲劇都是小說裏的情節需要。”他說。
江衍笑了笑,接着拿起一串羊肉串吃了起來,“小說不也是來源于生活麽?”
顧葛宇看了眼他,笑道,“是啊,總要有人經歷過,不然那些作家怎麽拿得起筆寫下這些沉重的故事呢!”
江衍從一旁的袋子裏拿了兩聽啤酒出來,他拉開拉扣遞給顧葛宇一瓶,自己也開了一瓶喝了起來。
“也不能這麽說吧!畢竟,我就能拿得起筆寫下那些人們從未經歷過的美好!”他笑道。
顧葛宇一口羊肉一口酒地笑着說到:“我說的是作家!不是作文滿分的學霸!”
江衍又拿起啤酒喝了一小口,笑道,“我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個作家,去傾聽每個動人的故事,然後用筆墨書寫它們的美好或是凄慘。”
他頓了頓,接着說到:“人生總是會有許許多多的遺憾和不完美,但是小說裏不一樣。”
顧葛宇停下動作,抿了下雙唇,看向他,淡淡問到:“怎……怎麽不一樣?”
江衍笑了笑,站起身伸了個攔腰,然後擡起手指了指星空。
“看着眼前美麗的天空,如果讓你描述你此刻所見,你會怎麽說?”
顧葛宇若有所思道,“皓月當空?繁星一片?”
“還不錯!但你要說的應該遠不止這些。”
他坐回顧葛宇身旁,雙手反撐在身後,雙腳伸直,望着夜空,笑道,“你要談那些遙不可及的夢想,要說皓月當空的孤獨,要寫下點點繁星的耀眼,你還要感慨遠離人間喧嚣,眼下世界的如此美好。”
顧葛宇的目光由遠及近漸漸轉移到了江衍的身上。
他……是個很完美的男孩。
江衍回過頭看向他時,微微一笑,說到:“所以?你的夢想是什麽?”
夢想……
他漸漸垂下雙眸,不争氣地笑了一聲,又拿起啤酒一口悶了下去。
“歌手。”他說。
他吃掉鐵簽上的最後一塊羊肉,又從江衍身旁的口袋裏拿出了一聽啤酒。
拉開拉扣,猛地喝下一口,笑道,“是不是特搞笑?”
“沒有。”江衍滿眼堅定地看着他,眼神裏透露着一絲敬仰和羨慕。
“你會成為一個很優秀的歌手,站在世界舞臺的中央,所有人都為你高喊歡呼!”
顧葛宇自嘲般笑了笑,他本以為所有人都會嘲笑他的夢想,卻不曾想他從江衍的眼裏看到了從未被肯定過的堅定。
他從小就喜歡唱歌,尤其是英文歌,他聽得如癡如醉。只是後來,他在培訓班上課的事情被顧賈知道後,顧賈二話沒說就把他的鋼琴、吉他、豎笛、二胡全給砸了。因為在他看來,這一切與繼承他的公司毫不相幹的興趣愛好都是阻礙顧葛宇成長的絆腳石。
他成功了。
他成功地激起顧葛宇內心的渴求和憤怒,他成功地毀掉了一個孩子的天真和夢想,他成功地将顧葛宇培養成了一個在他看來一無是處的廢人。
他總是帶着謾罵和指責地語氣教育顧葛宇,這讓顧葛宇漸漸變得暴躁、逆反心理加劇。
直到顧葛宇上了高中,顧賈仍會幹涉他的喜好和夢想。
小時候顧葛宇還會天真的認為是自己不夠優秀,所以才得不到顧賈的贊揚和嘉獎。
可是後來,他明白了。
無論他在其它方面有多麽優秀,拿再多的第一名,得到再多人的誇贊和認同。可只要到了顧賈那裏,這些全都是放屁。
顧賈只看他的成績,他就偏要氣死顧賈,專攻學業之外的事情。
顧賈成功了,顧葛宇确實成績不怎麽好,但成功地被他訓成了一個除了成績優異以外的全能型人才。
如果有一天顧賈會因為這些而誇贊他,他會毫不猶豫地說:廢人生養廢人,更何況還沒人養過我這個廢人。
其實,顧葛宇內心是樂意學的。只是他聽不慣看不慣那些人裝模作樣、、高高在上、陰陽怪氣的嘴臉。
雖然他的英語單科很不錯,但其他科還是很糟糕。可就算是這一門學科優秀,他也從未在顧賈面前展示過。
每次顧賈都會因為他考試零分而拒絕參加他的家長會,當然這也是顧葛宇想要的。畢竟他也不想讓那個自以為是的廢人去學校裏給自己丢臉。
可每次真正到了開家長會的時候,他的心裏還是會有一絲失落。
就這樣,顧葛宇從初中就開始學會了抽煙。他明白抽煙對嗓子的破壞性很大,但他就是想,就是克制不住。因為從來沒有人願意相信一個廢人會有一天成為歌星。
更何況,如今的他已經是一個煙嗓了。
顧葛宇懶得去想那些讓人煩悶的事了,他只是長長的嘆了一聲,“我……說着玩的。”
江衍從他的臉色上看出了絲絲郁悶,雖然不知道他經歷過什麽,但能看出來他的臉上寫滿了不甘。
“他們總說夢想就是夢中所想,遙不可及。”他盤坐起身體,挺直腰杆,端起酒瓶高高舉起,“在我看來不是那樣。人生下來不就是為了去實現自己的理想和夢想麽?就算一路上磕磕絆絆跌跌撞撞,哪怕會因此倒下滿身是傷,我們也要繼續往前看!不要徘徊不前!”
他站起身,望着明月,再次高舉酒瓶,高喊到:“啊——不要害怕!随心所欲吧!要活成你最喜歡的樣子!”
顧葛宇的目光追随他而去,那一刻他仿佛感覺江衍又不是江衍。
他好像……比自己認知裏的那個江衍,更充滿陽光,更無懼跌倒,更……勇敢。
江衍回過頭,酒瓶伸至他的眼前,淡淡說到:“為了夢想,幹杯!”
顧葛宇癡癡地傻笑了一聲,也拿起身旁的酒瓶,站起身,和江衍剛才一樣,朝着滿夜繁星高喊到:“為了夢想!幹杯!”
皎潔月光下,二人倚靠在一起各自述說着夢想的何去何從。那一刻,顧葛宇仿佛感覺找到了他還未曾出道前的第一個忠實粉絲。
顧葛宇細細長談,江衍則是細細地聆聽着他的故事。
冬夜的馬林包還是有些冷,江衍從袋子裏拿出了顧葛宇買的那兩套耐克同款羽絨服,江衍的是紅色,顧葛宇的是蔚藍。
他走到地毯邊上給顧葛宇披上了那件紅色的,自己穿上了顧葛宇那件。
顧葛宇打了個飽嗝,衣服披在身上的那一刻他有些竊喜,“怎麽換着穿?”
江衍笑了笑,“我喜歡穿寬松點的。”
“不都一個碼麽?”
江衍坐回他的旁邊,拉上拉鏈,頭埋進衣服裏聞了聞。
“這個更香一點。”他笑道。
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刻,顧葛宇心頭一顫。他有一種說不出口的感覺,就像是心髒突然猛的收縮再擴張,連續了好幾下,心頭一熱。
這……就是喜歡的感覺麽?
他有些愣住了,他不明白江衍所謂的更香指的是那件衣服還是穿那件衣服的人。
他好像心裏有頭小鹿在亂撞般,好緊張。
他咽了咽口水,此刻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身體裏每一處細胞的跳動。
寒意退散,滿身熱汗。
“你……怎麽了?”江衍歪着腦袋朝他笑道。
“沒……沒怎麽。”他有些慌亂地說:“那個……時間不早了,快睡覺吧,明天還要早點兒趕回學校呢。”
說完他便急促地站起身收拾起垃圾來。
江衍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嘴唇,又輕輕咽了咽口水,然後故意咳了兩聲。
“那個……今晚是睡一塊兒嗎?”他輕聲問到。
顧葛宇正收拾地面的垃圾,沒聽清他說的是什麽,只是随口應了聲,“你先進去吧,我收拾完就睡了。”
江衍心機地笑了笑就直接鑽進了他的帳篷裏。
等到顧葛宇收拾完垃圾後回過頭才發現自己帳篷裏的燈正亮着。
“他?連帳篷都要換?”
顧葛宇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微微踮起,關掉了挂樹上的昏黃大燈。
他走近帳篷,輕輕拉開拉鏈,只見江衍正雙手墊在腦後,呵欠連篇地看着他,還特意為他騰出了一大片位置。
“愣着幹什麽?進來睡覺啊!”江衍笑道。
顧葛宇再也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只是傻笑幾聲後就屁颠屁颠地鑽進了被窩裏。
帳篷的空間有限,兩人翻個身都費勁,最後終于找到了一個合适的睡姿,兩人才安分了下來。
江衍背靠着顧葛宇,兩人的身體貼得很近,體溫驅散了寒冷。
顧葛宇有些慌亂,急忙往後挪了挪。他一只手枕在枕頭上,另一只手尴尬地捂着小宇,眼神一刻都沒離開過江衍的後腦勺,生怕他一個轉身不小心就碰到了。
江衍倒是睡得很香,只是有時候會翻過身來平躺着,有時候又會側着身子面朝顧葛宇。
反正,他怎麽舒服,顧葛宇就怎麽将就着。
就這樣,顧葛宇熬到了半夜,終于頂不住,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