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步
第24章 第24步
兩人離開河岸進入茂密森林, 在石塊與樹林間,車寸步難行,那輛越野被徹底甩在了身後, 黑馬輕松的穿行在搖曳黑影間。
漆黑中, 耳邊只有窸窸窣窣的樹葉聲, 偶爾鳥鳴凄厲, 襯的這叢林更加陰森可怖。兩個人慢下來,馬蹄噠噠,随意表情上沒了笑臉。
嚴晴:“我想轉個身。
”
“嗯?”樓嶼扯着缰繩讓馬停下,嚴晴按住他手臂調轉了個方向, 然後将腦袋埋進他懷裏,手臂圈上他腰肢, “給我暖暖,冷死了。”
剛才的尖銳夜風已經讓她渾身冰涼,實際上兩人穿的都不薄, 只是誰也沒想到最後會駕着馬逃跑。
樓嶼:“睡會。”
嚴晴搖頭。
樓嶼:“不困?”
“餓了。”出門前兩人吃的不多。
樓嶼笑:“這次我可搞不定。”
嚴晴想起他之前催促要吃完的米,埋在他懷裏的聲音有些悶悶, “你真是烏鴉嘴啊。”
明白她指什麽,樓嶼好笑:“我猜你是在感謝我。”
嚴晴哼了聲。
眼前是婆娑搖曳的黑暗樹影,馬蹄踩過幹枯葉子有清脆碎裂聲落下,寂寥安靜,只有臉頰蹭過他胸前是溫熱的體溫。
她的目光落在虛空黑暗呆呆發愣。
“嚴晴。”他忽然喊她。
“你也餓了?”她開玩笑。
“為什麽黃昏是髒的。”
圈在懷裏的身體僵了下,他沉默着驅使着馬,寂靜中沒有轉移話題。幾個碎葉聲後,低喃聲帶着意味不明的笑:“我以為你不會感興趣。”
樓嶼:“夜太靜, 打發打發時間。”
“啧,聊你記錯名字的那一大串前女友打發吧。”
“好啊, 你想聽哪幾個?”
“呵。”嚴晴嘲了聲,手指溜過他衣擺從縫隙鑽入,隔着衛衣細長手指觸碰在他脊背上,涼意襲來,身前人挺直了背。她暖起手來,好笑道:“這是聽故事會的費用。”
“那倒要看值不值。”
“不值。”她利落諷笑,“貧苦山區小孩的可悲生活,現在新潮的故事會都不愛講了。”
樓嶼沉默。
嚴晴察覺到他的視線落在了她的發頂,像柔軟的一束羽毛,又或者是他已經低頭,下颔細細摩挲過她發梢。
樓嶼:“我還沒開始講呢。”
“你說。”
嚴晴額頭貼着他肩頭,在冷風從耳廓又刮過的時候,她興致缺缺的擡頭看他,黑暗中兩人目光對上:“沒意思,不想說了,聊聊你幹了什麽吧。”
“嗯?”
“裝什麽?刀聾都逼成這樣了你還想一直瞞着我?”
漆黑眸光幽深如海,只聽一道緩緩笑聲,“你猜出來了?”
“我很像傻子嗎?”嚴晴沒好氣的白他一眼,“那幫人要錢又不是不會算賬,至于碰個瓷失敗後活也不幹了天南海北的追你嗎?一定是你怎麽招惹了他們,讓他們不得不一直追着你,還是你拿了他們什麽東西?刀聾對你這麽緊追不舍,剛才還恐吓讓你停下,就是想拿走東西是不是?”
她這麽問着,話裏卻是充滿了肯定。
樓嶼盯着她,目光如有實質。
“說話。”
樓嶼輕笑:“你分析的都對,我還有什麽好說的。”
嚴晴輕吸了口氣,瞪他:“到底怎麽回事?!”
樓嶼手撫上她胳膊,來回摩挲着說:“大概……一根煙惹出來的?”
記憶回到投宿後院民宿那晚,樓嶼和嚴晴分開,回到房間并沒什麽困意,拉開窗戶,後院清涼夜風吹散房間沉悶空氣,他才舒緩了幾口氣,轉身進屋時,目光無意中瞥到後院停着的灰色面包車,沒什麽表情的收回目光進房洗漱。
冷水撲上臉頰,他動作忽然一停,大步走回窗戶邊,借着銀灰色月光,他瞥見那輛車胎上染着的污黑印記,距離有些遠,他看不太清,但附近小鎮的路都不好,車胎上有黑污漬也沒什麽稀罕。
他停了幾秒,轉身回床準備入睡,躺下十幾分鐘,指腹摩挲着,煙瘾上來了。他瞥了眼空蕩蕩床頭,煙落在了車裏,車還在街上。他忍了幾分鐘,然後下床穿鞋去拿煙。
下到一樓時,整個民宿靜悄悄,前門也緊鎖着,想到還要上樓叫醒那位黑蒙着臉,不太熱情的老板娘,樓嶼往回走,跟着就聽見低低的輕叱聲:“都給我小心點,別把那倆人吵醒了。”
這兒雖然是民宿,但偏遠小鎮沒什麽人來,今晚入住的也就他和嚴晴。說這話的顯然是那位老板娘,人過來時,樓嶼已經動作迅速閃身躲在了貨櫃後的角落,跟着老板娘帶着兩個年輕孩子往後院走,那倆孩子手上拿着扳手、小刀等工具。
樓嶼挑眉,從角落出來,看着去往後院的背影,昏暗的光在他臉上投下意味不明的陰影。
烏尼日緊張的心髒都要蹦出來了,索普不在家,她只能強撐着鎮定帶着孩子給那倆人使絆子。
中午的時候,索普氣急敗壞的打電話,“今天碰到倆聰明游客,碰瓷沒成,還給他倆跑了,刀聾沒面子,還他媽朝我發火。”
烏尼日心憂,拿電話的手都抖:“那怎麽辦,他今天能放你回來嗎?”
“今天肯定是不行了。”索普長嘆了口氣,“這幾天不讓他出口惡氣,或者讓他再狠掙一筆,我是回不去的。”
烏尼日捂嘴,眼淚就要奪眶而出。
“行了行了。”索普煩躁的說:“別哭了,哭有什麽用!”
一年前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讓他養的十幾頭羊死了一多半,去找羊的大兒子巴爾思為此摔斷了一條腿,本就損失巨大的索普哪能突然拿出醫療費,蹲在醫院樓梯口整日整夜抽煙,看着兒子哭着抱腿說疼的不行,他忽然急中生智,第二天就準備好了羊血等埋伏在了一條游客多的路。
雖然是冬季酷寒的不行,但就是有有喜歡冒險又有錢的游客偏愛這個時候來。
他的第一場碰瓷比他想象中順利,對方看到滿地的血當場臉就吓白了,甩了一摞錢後開上車就跑了。
索普拿着這筆錢救了兒子一條腿,但卻不知怎麽被附近混混頭刀聾給聽說了,自那以後,三不五時,他就帶着一幫人找上門說沒錢了,兄弟幫幫忙。
語氣哥倆好,但目光兇狠充滿威脅。
索普從被逼無奈到徹底淪為他碰瓷的工具,始終無法脫身。然而刀聾用他越來越順手,也越來越不把他當回事,現在更是到了碰瓷不成功他還要被打一頓的下場。
他想要反抗又無能為力,默默忍受着,終于在上一周讓他等到了機會,刀聾雖然是這一片出了名的地頭蛇,但對手也不是沒有,上周他又被喊出去碰瓷,開着家裏的面包車往那塊駛過去的時候,正撞上脫裏帶着一幫人來找刀聾麻煩。
索普低聲下氣的等在最後面,看到車胎上不小心沾染的羊血暗罵了一聲,得找個時間洗車了,下次再被喊出來,無論如何不能再開他的車出來,不然早晚會出事。
他心不在焉想着,脫裏突然從手裏拿出一個U盤,“刀聾,都弄死一個人了,可不能還像現在這樣狂妄啊。”
索普心一跳,猛地擡頭看過去,只見刀聾臉色難看,眼球都快要凸出來似的狠狠的瞪着對面的人,脫裏揚揚手裏的東西,“證據都在這了,要是不想死的太難看,就叫聲大哥吧。”
他說話,身後兄弟大笑起來。
索普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他們平日裏也就是使點不正當手段弄點錢花花,雖然有傳聞說刀聾還弄死過人,但一直沒有實際的證據,索普看着那個銀色U盤,眼睛都亮了。
只要他拿到,只要他拿到,就可以擺脫這樣的生活!
只有索普知道,他的心跳的有多劇烈。
刀聾好像被人當面扇了一巴掌,那個U盤讓他神情瘋狂,下一秒就擺手,帶着人往上沖搶了。
兩方陷入混戰,索普死死盯着對方,終于讓他等到一個時機,在脫裏挨了刀聾一棍子,U盤從脫裏手裏飛走時,他飛速跑上前摸走,跟着對方小弟上來哄搶,索普咬緊
牙和對方搏鬥,場面陷入一片混亂,不知是誰報了警,警笛聲傳來的時候,索普趁着誰也不注意,偷把U盤塞進了□□。
從警局出來,刀聾問他U盤,索普哭腫着臉說:“刀哥,是我沒本事,U盤又被他們搶走了。”
“操!”刀聾狠狠罵。
索普找機會把U盤塞進了車座底下,然後趕緊開車回家,還沒下車,刀聾的電話就又打了過來,“誰他媽讓你走了!給我過來幹活!”
刀聾打定主意脫裏不敢随便動他,就算U盤裏有什麽,也只是想要威脅他争地盤,索普被他喊過去弄錢,他想要拿錢解決這事。
索普看了眼面包車後座,來不及動作就出門了,後來趁着沒人打電話,讓烏尼日把東西好好放起來。
索普想到這,眼睛赤紅,嘴角有快意的笑,這折磨的日子馬上就要熬到頭了,聽見電話那邊懦弱哭聲,他粗喘又懊惱的說:“閉嘴!”
烏尼日嗚嗚聲降低,他惡狠狠道:“行了,就這吧,要是看見有什麽陌生男女,長得又不錯的給我說一下。”
索普只是随口交代,畢竟這一天他走到哪這句話都要對人說到哪,刀聾自認挫傷面子,要找那倆人出口惡氣。他那個沒什麽見識,天天待在家的女人除了村裏那幾個人,哪能見到什麽人。
以至于深夜接到她的電話,索普的怒火立馬就沖上了天靈蓋,跟着就聽見那女人低低喏喏的說:“家,家裏來了兩個外地游客,長得很不錯。”
索普哦了聲,還沒完全清醒,并不很在意,“長得不錯?什麽樣啊。”
烏尼日:“男的女的都高,女人那樣貌近幾年游客裏我都沒見過比她還,還……”她想了半晌說“美豔。”
“那女人眸子很抓人,紅唇特,特別好看。”她抓抓臉,不知道怎麽形容:“身旁走着的男人也帥氣,不怎麽說話,但是,就,就氣場很強勢,還開着一輛豪華的越野,看着就不一般。”
索普聽到她的形容,心驚肉跳,“你,你給我想辦法困住他們,別讓他們察覺異樣跑了,我、我們現在就回去!”
烏尼日想到丈夫的電話,更鼓足了勇氣,一邊叮囑兒子們小心打開後院門去對車下手,一邊走到了面包車旁邊的花盆邊。
索普讓她藏起的U盤她在卧室轉了一圈,雖然不知道裏面是什麽,但是她家裏沒有密碼箱,放卧室反而容易被人翻找到,他那麽嚴肅認真,讓她放哪都不安心,那天從後座拿出來,看到旁邊花盆,靈機一動,挖出了一點土,将U盤埋了進去。
這裏的花早已枯死,現在盆裏只有土,任誰也想不到東西會放在這裏,想到索普一會就要回來了,她激動又膽怯,往花盆那走過去,低頭看了幾眼,土平整如她幾天前整理的樣子,便松了口氣。
“額赫,這輛車紮不動!”街上傳來小兒子那海着急聲音。
“別喊。”烏尼日小聲說,着急的出了後門。
黑暗廊檐下,樓嶼從柱子後走出,黑眸裏的笑極其危險,走到了車邊。難怪看着眼熟,烏黑是幹涸時間久的羊血,他笑着,目光落在了旁邊的花盆上。
嚴晴:“……”
她看着垂在她臉前的銀色U盤,月光下那冷直光線映着涼涼光茫,她頗有幾分無語的說:“沒人告訴你,不要随便碰別人的東西嗎?”
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麽,但刀聾這麽窮追不舍,想也拿着就是妥妥大麻煩。
樓嶼:“被人追着跑有什麽意思,溜他們豈不是更好玩。”
嚴晴好笑,環顧四周,“你确定我們是在溜人?”
樓嶼環着她,駕着馬,擡頭看着歪斜樹枝穿過的圓月,嗯哼了一聲。
嚴晴也擡頭看起月亮。
中秋快到,月亮越來越圓,在黑暗叢林裏像指明燈引着人往家的方向去。
片刻,她問:“U盤裏的東西你看了嗎?”
“沒,也不需要。”看刀聾氣急敗壞的着急模樣,顯然這東西威脅到了他。
“他們狗咬狗,這東西是那個碰瓷的拿着想要拿捏他?”
“應該是。”樓嶼悶笑,“東西突然落到我這裏,他應該是亂了陣腳讓刀聾看出了破綻,又或者這東西本就是別人的,現在那人指出來是他拿走的,刀聾要撬開他的口自然容易。”
兩人這麽懶懶的有一搭沒一搭說着,若是索普聽到,只怕早已心驚肉跳,臉色蒼白,不該惹錯了人。
那晚他帶着刀聾往家趕,結果沒抓到人,怒氣沖沖的刀聾轉身就把火發到了他身上,把他打的鼻青臉腫後,揪起他衣領,“東西呢?”
索普顫巍巍,“刀,刀哥,你在說什麽?”
刀聾眼神陰鸷,笑的危險,“我給了脫裏三百萬,買我這條命,你猜他怎麽說?”
索普臉色當即衰敗。
刀聾見狀,徹底狠下表情,一把将他推扔地上,“還真是你拿的?不會叫的狗咬人最狠,索普,我這一年對你不好嗎?”
索普渾身顫抖,“刀,刀哥,我,我不知道你說什麽……”
“不想死就把東西拿出來!”刀聾對他的裝傻顯然耐心告罄,揚手,虎吉冷活動着手腕,冷笑上前,“索普,你可太浪費我們聾哥對你的好了。”
兇狠拳頭如雨滴密密麻麻落在索普臉上,後院廊檐下烏尼日渾身顫抖,淚流滿面,在看到自己男人被打得快要昏厥,孩子們沖上去攔還被打倒在地後,她再也忍不住,沖到車邊拿起花盆往地上狠狠一砸。
“別打了!別打了!求求你們別打了!啊啊啊啊啊我給你們!還給你們!”女人聲嘶力竭的絕望哭嚎撕碎了漆黑又冷岑岑的夜晚,花盆碎裂,尖銳聲響中黃土飛揚一地。
灰磚地面,碎土裏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