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陳珩之一開始并不願意把自己的漫畫拿出來改編。

除了腦殘贊助商非要他寫個女主出來,找不到合适氣質的男主也是很大的原因。

《海魂》這本漫畫雖然帶着他豐富的個人情感,可是男主趙律本身的性格和他自己是很截然相反的存在。

陳珩之為人散漫冷漠,“無所謂”三個字幾乎貫穿他人生的前二十四年。

可是趙律不一樣,他陽光、熱血,年少輕狂卻也有勇有謀,從骨子裏就有一種拯救天下蒼生的英雄夢。

如今流行的IP鮮肉大多圈的是姐姐粉,賣萌的多,少年氣反而薄弱。

原本也是抱着愛誰誰的想法進了劇組,冷眼旁觀的這幾天,暫且不提和路禹的種種摩擦,他的演技确實給趙律注入鮮活的靈魂。

今天的這幕景,他在夢裏反反複複見了不下百次,哭喊聲傳來的時候,身邊似乎真的有水流擊打,寒冷徹骨。

導演還沒有喊卡。

陳珩之沉默着往外走去。

沒踏出兩步,忽然聽見一個驚慌失措的,有些熟悉的聲音。

“陳珩之!”

他腳步一頓,回頭往聲源看去。

旬旬小小一只從板凳上站起來,幾乎要往船上沖,被她旁邊一個綠油油的影子抓住。

兩個人拉拉扯扯哭哭啼啼地,半個劇組都看了過來。

小姑娘眼角一圈紅着,眼神有點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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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形已久的想法在腦子裏清晰地轉了一圈,陳珩之舔了下後牙槽,有點想抽煙。

......

攝影棚在郊區,地方偏得很,劇組的人基本都是盒飯解決。

陳大少爺吃不下盒飯,于是老媽子李昀矜矜業業開車載兩人回市區吃飯。

路上旬旬情緒不高,蔫蔫地縮在後座上。

李昀卻沒什麽眼力見,有些激動地說:“小于妹妹,你原來會說話啊!上午真吓我一跳。虧得我來之前還跟大家打了招呼不要戳你傷疤。”

旬旬撩了下眼皮,左手捂着脖子,不做聲。

陳珩之出現之前,她基本是說不了話的,每天一個字兩個字地往外吐。

他出現之後,說話的次數多了,但契機連她自己都弄不明白。

李昀還在叽叽喳喳逗她說話,陳珩之拿膝蓋頂了下椅背:“綠燈了,開你的車。”

李昀一瞧,趕緊打方向盤。

......

午飯訂了家江南風味的餐廳,店面裝修很特別,假山流水,包廂分布在綠植之間,風趣雅致。

在包廂坐下,旬旬才恢複了一點精神,探着腦袋左右張望。

陳珩之拿着菜單看了會兒,敲了下桌面,遞給旬旬:“吃什麽?”

旬旬認真研究了會兒,眼神慢慢發亮。

吞拿魚芝士餅、紅薯咖喱雞、月亮蝦......

她伸出食指噗噗噗點了一氣,完了擡起眼睛,亮晶晶地看過來。

陳珩之看了眼菜單,靠着椅背懶散地笑了一聲:“行啊,一道菜翻一個跟頭。”

旬旬:“......”

傲嬌地把菜單一推,不吃了。

小眼神往邊上一瞄,陳珩之從善如流地接過去,唰唰兩秒點完了菜。

啊啊啊啊啊,好氣。

對面李昀拿着另一本菜單,興沖沖地說:“诶,我要吃這個,香菜汁烤鲈魚!”

“!!!”

旬旬連頭發都要豎起來了,一把按住他的筆,腦袋搖成撥浪鼓。

李昀:“小于妹妹,這道菜很有名的,拿刀在魚肚子上一剖,還能劈叉嘞!”

旬旬兩腿發軟,咚得一聲跌回椅子上。

讓一條魚劈叉,是有多喪心病狂啊!

李昀作為魚肉十級愛好者,連比帶劃地要給旬旬說明這道菜的精妙之處。

眼看旬旬臉色慘白,随時能吓暈過去,陳珩之咳了聲,踢了下對面人的腳踝:“行了,吃什麽劈叉魚。”

李昀還要說什麽,一個腦袋從半開放的屏風後探出來:“誰要吃劈叉魚?”

三人看過去,居然是男主角路禹。

李昀咦了一聲:“路大明星怎麽也在這兒?”

路禹龇牙一笑,靈活地鑽進來,坐在旬旬對面:“我聞着魚味兒來的,不介意一起蹭個飯吧?”

“當然好。”李昀招呼服務員再來一副碗筷,遺憾地說:“可惜我們小于妹妹不吃魚。”

路禹遺憾地啊了一聲,看向對面的小姑娘,鹿眼微微頓了頓:“咦,你不是上午那個?”

旬旬愣愣地看着他,愣愣地點頭。

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

心髒跳得很快,血液噗嗤噗嗤,像是到了沸點的水,從耳垂紅到了脖子。

兩人一個呆傻一個微笑地對視着,氣氛陡然詭異,視線交接處仿佛有火花噼裏啪啦炸開。

打從路禹進來一直裝聾作啞的陳珩之擡眼,茶杯往桌上一放,咚得一聲輕響。

旬旬一震,猛地回神。

路禹笑眯眯地伸出手,在她通紅的耳垂處捏了一下:“小姑娘怎麽傻乎乎的?”

仿佛被電流穿過,旬旬嗖的一下往後躲,抓住了陳珩之的袖子:“我才不傻。”

咦。

她碰了下耳垂,詫異地往對面看去。

路禹依舊笑眯眯,長翹的睫毛像扇子一樣忽閃忽閃:“聽我助理說,你是我的粉絲?需要給你簽名嗎?”

......

跟着陳珩之到沙灘邊的時候,旬旬還若有所思地攥着那塊帶着簽名的紙巾。

不知道為什麽,看見路禹總有一種......熟悉又感動的心情,心髒這裏熱熱脹脹的,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可是她被關在實驗室這麽多年,怎麽會見過路禹這樣的大明星呢。

想不通。

想不通的事情她一向懶得想。

從這一點看,她跟陳珩之倒是一脈相承。

把路禹抛之腦後之後,旬旬看着腳下軟綿綿的細沙,忽然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

海邊!

湛藍湛藍,一望無際,是闊別了十年的海!

她蹦跶着把涼鞋脫下來,塞到陳珩之手裏,“幫我拿一下!”

然後就跟一只丢了繩的土狗似的沖了出去。

陳珩之沒說什麽,拎着涼鞋鞋帶,慢吞吞跟在後面,挑了個不遠不近的地方,随手就坐下了。

小姑娘就在十米開外,兩條細白的腿痛快地踏出一朵朵水花,日光下面隐隐約約能看見金色的鱗片紋理。

也算認識了一段時間,陳珩之第一次認真打量她。

好看是真的好看。

常年曬不到陽光的皮膚透白明皙,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完成一個月牙,右臉頰還帶着個若隐若現的梨渦。

陳珩之仔細地回想,當年把他從海裏撈起來的時候,梨渦也出現了。

小小的獨一個。

他都要淹死了,這人還有心情笑。

陳珩之雙手往後在沙灘上一靠,淺淺地彎了下唇。

陽光落在手臂上,暖洋洋的。

旬旬撒了會兒野,渾身都舒快了,趟着水啪嗒啪嗒跑回來。

一屁股在他邊上坐下:“真痛快!”

陳珩之睜開眼:“玩夠了?”

旬旬一臉“開什麽玩笑”的表情。

陳珩之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就這麽坐着竟然也過去半個多小時了。

旬旬問:“要回去了嗎?”

他站起來,随手拍了下身上的沙子:“我去那邊買點水。”

“哦。”旬旬看了看遠在馬路那邊的營業區,覺着自己還能再玩二十來分鐘。

她左右看了下,拽住陳珩之的袖子,故意眨巴着眼:“我能用魚尾游一會泳嗎?”

拇指跟食指交疊比劃了下:“就一小會兒。”

陳珩之垂眼,掃見她金光愈盛的雙腿。

“躲遠一點游。”

“好呀!”

旬旬把鞋子往地上一放,撿了根樹枝畫了老大的一個愛心,“等會兒回來你別找不到地方啦!我在這裏等你!”

小小的身影沖到了海邊,虛光一閃就不見了蹤影。

陳珩之站在原地,一直到完全看不見她的身影。

海灘上的巡衛大叔遠遠走過來:“小夥子,這一塊等會兒就漲潮了,別站在這裏。”

陳珩之低頭看了眼,不知道什麽時候,浪頭已經逼近到了腳邊半米的距離。

沙粒堆積的愛心已經缺了一個角。

陳珩之看了兩秒,俯身拎起涼鞋,面無表情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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