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壹、

秦橫波能為枕桑做到如此地步,着實出乎我的意料。

我未想到他竟然這般“執着”。

若說從前秦橫波執着,他的執着就令我十分欣賞。

可惜秦橫波到底和我選擇了一條不同的道路。

說誰是誰非,誰錯誰對已經不重要。

因為無論如何去說,十三年前那個站在天意樓前向我許諾,想要江湖問鼎、武林敬服的人,已經再也不會回來。

貳、

那日一別,我再也沒有見到秦橫波。

我不知道他去往了何處。

也許他要在江湖上韬光養晦,再尋找時機去取走葉塵生的性命,也許……到了那時,他不僅僅想取走葉塵生的性命,還有我的。

我無懼再見他。

因為我認為,我和秦橫波之間已經兩清。

他在天意樓和枕桑之間選擇了枕桑,抛下了天意樓,亦要為這一個人來質問我,與我反目。

我欠他嗎?我覺得不是,可我不虧欠他嗎?我亦覺得我也有不當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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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我謝蘭飲終究還是有點兒良心。

至少在這件事上,我總給他無數次的機會,期盼過他來回心轉意。

只不過秦橫波不想選擇回心轉意,他選擇一往無前,他要手握執念。

而他有他的執念,我也有我的執念。

他有他想走的路,我就有我想走的路。

我們別無選擇,也別無退路。

叁、

秦橫波一走,天意樓的事務自當交在我的手中。

我召回了西雲樓齡,給他下了一個新的命令。

我要他不惜一切代價,千方百計抓住葉塵生的心,我要讓葉塵生與我天意樓、讓臨淵劍閣與我——一直牢牢守在同一條線上。

道出這個秘密的時候,我亦問他:“西雲樓齡,我是不是比秦橫波更懂你的心?”

他沒有回答。

也許沒有回答,即是最好的回答。

自從撤下那追殺令,江湖上的風雨又換了一重。

——有人說我與秦橫波做了十三年的兄弟,沒想到也有反目成仇的一日。

也有人說,我是別有算計,才會做出此等事情。

當然——更有人說我是為了得到天意樓,才會選擇與葉塵生聯手,是我背叛了秦橫波。

這無數種猜測裏,我謝蘭飲,都是一個心機深沉、陰險狡詐之輩。

這也很好。

肆、

我與楚晚思再見時,細雨連綿下了幾日。

武林盟會的日子近在咫尺,此番我多方算計,攪渾了江湖風浪,叫淩波宮與點星宮鬧的不死不休。

再有名劍花意失竊于千秋門,引起了江湖衆人的猜疑。

這段時間千秋門亦不太平。

楚晚思說:“也許現在最安靜的,莫過于你們天意樓。”

我便微笑。

“兩個人做主的地方變成了我的一言堂,它又如何不安靜?”

楚晚思有些驚疑不定:“你當真和秦橫波反目成仇了?”

“沒有真與假。”我道。

他聽我話意是默認的意思,一時有些感慨。

“想當初我也想和你做兄弟,可是秦橫波珠玉在前,我根本就沒那個機會。”

楚晚思斟了杯酒。

酒水乘着窗外的連綿細雨,映下烏雲罩籠空的青山疊嶂。

“你現在想做,就剛剛好。”我這般回答。

楚晚思笑了笑。

他捏着酒杯依靠在桌前,一身紫衣和風雨,像是山水墨畫間最不合襯的那一點紅。

“我現在不太敢了。”他說。

“以前你什麽都順着秦橫波來,他做的事情讓你失望,你也給他機會,這讓我羨慕,我覺得人世間有你這樣的兄弟十分不容易,所以我想要做你的兄弟。”

楚晚思說至此處,搖首嘆息:“如今看來,就算秦橫波不是你的兄弟,你大概也難再找出這樣一個兄弟陪你走過十三載,我啊,還不如就這樣和你做個普通朋友。”

我笑道:“你倒是坦誠。”

楚晚思道:“你近來做了這麽多的事,向來這四大盟之一的位置,你天意樓必将納入囊中。”

“不過我有一事不解。”

我問他:“何事?”

“聽洛無度說,點星宮和淩波宮的事都是你一手策劃,可如今他們打了這麽久,也不曾見你去支援點星宮,你也不怕點星宮的宮主反悔?”

我道:“她為何要反悔?我只說天意樓要與點星宮合作,可從沒有說我會幫她一起對付淩波宮。”

“你也不怕得罪了人,得罪得太狠。”

“我若怕得罪她,一開始就不會想要栽贓她,要她不得不與我合作,既然我都不怕得罪她,我還怕什麽呢?”

“罷了。你總是比誰都有道理。”楚晚思長嘆一聲,又道,“聽說秦橫波已經許久未曾現身,你可知道他去了何處?”

我搖了搖頭。

楚晚思道:“你一定要小心,可說不準秦橫波再出現時,會不會已經喪心病狂,敵友不分。”

我微微一笑,沒有多言。

真要說來,如果秦橫波要對我動手,那絕非什麽敵友不分,因為此刻的我,也許本就是他的敵人。

伍、

關容翎贈了我一把劍。

他這樣很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我本以為他這樣的人滿心複仇,大概從不懂該如何去讨好誰。

沒想到他還能記着要為我做一把劍。

雖說做的劍只是一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木劍。

但一想到做這把劍的人,居然是關容翎,我就只能說是十分的意外。

我問他為何想着要為我做一把劍?

關容翎說:“免得你下次再與人動手,還未如何,兵器就先碎了滿地。”

我有些失笑。

“你這樣說,倒顯得我好像一直都在尋死。”

關容翎道:“以你的武功,誰對上你都只是他在尋死。”

我道:“你既然如此了解我,還會怕我的兵器碎個滿地?”

關容翎道:“我還需要你幫我報仇。”

“所以?”

他答:“所以能不受傷就不受傷,能不受死就不受死。”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能夠看出關容翎的神情有一絲絲的不對。

只可惜我并非一個察言觀色的好手,許多時候我無需去察言觀色,我随心所欲憑自己的心思做事便可,別人如何想的,我從不在乎。

我只覺得他有些古怪。

不過別人投之以桃,我當報之以李。

是以我問他:“關容翎,你想要什麽?”

關容翎道:“武林盟會後,我想要自己報仇。”

我說:“你剛才說的,難道不是需要我幫你報仇?”

關容翎對上我的目光,靜默片刻,他別過頭道:“我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就不想請你去做,我只是在非做不可又做不到的時候需要你來幫我。”

我道:“那要是真有那一天,你有非做不可又做不成的事,你要用什麽來抵我的幫助?”

南風知我意他還是沒有看我。

他的目光不知凝向何方,究竟在看些什麽。

是廬外的小亭,連綿的青山,還是天穹下飛去的野鶴,亦或者白雲晴空,甚至微風。

“反正——”他低聲開口,清冷的聲音和着風,“我不做你的狗。”

陸、

從此我開始佩一把木劍。

和點星宮主再見時,她一眼就望見了我身上的木劍。

于是她笑着開口說:“名劍花意失竊,據說是被千秋門的人所竊。”

我掀起眼簾。

她又道:“二樓主以前……好像佩的不是這樣一把劍。”

她話裏有話。

我含笑發問:“宮主的意思是,名劍花意是在我的身上?”

“哪裏,”她說,“我絕無此意。”

“不過二樓主在江湖上素有盛名,不知這樣一把木劍,是如何被二樓主珍之重之地佩在身側?”

我絕沒有珍之重之地對待這把木劍。

我不過是佩着這一把劍。

可話語從點星宮主的嘴裏說出來,難免顯得有些暧昧。

她只不過是想試探木鞘中,是否是名劍花意的真容。

可珍之重之這樣四個字說出口來,我和關容翎還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我便微笑:“宮主很好奇嗎?那我也可以讓宮主看一看這把劍寶貴在哪裏。”

說罷,我亦不等她答,抽劍出鞘,亮出一把絲毫不鋒利的木劍。

說它平平無奇,它是真的平平無奇,它沒有凝雪寒光的銳利,它只不過是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木劍。

這樣的劍,放在武功低微的人手裏,就與木頭沒什麽兩樣。

不過他的主人是我,在我謝蘭飲的手中,他就一定是見血封喉的寶劍。

點星宮主的目光落在這把劍上。

如果要說這種劍是名劍花意,哪怕是我說的,她大概也不會信。

她端詳了一會兒劍,便擡頭來看我,目光緩緩落在關容翎的身上。

“我的飛鷹一直沒有收到二樓主的來信。”她忽而開口。

“你的飛鷹現在于我還無用。”

——我如此回答。

“是麽,”她輕輕颔首,意有所指道:“那武林盟會,宛翊自當靜候佳音。”

柒、

十二日後,武林盟會召開。

天光大盛,風清日朗。

這一回,唐逸只做看客,不再做我的對手。

他尋到我時還特意問我:“謝蘭飲,沒有我,你豈不是一定會得到天下第一?”

我最厭煩聽他說這種話。

是以我面帶微笑地回敬:“這一次就算有你,我也一定會拿到天下第一,無論是我、還是天意樓,都将會是這次武林盟會的最大贏家。”

“噢!”他笑眯眯的,彎起眼睛,“那我拭目以待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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