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壹、
若想要成為四大盟之一,天意樓在江湖上的名聲,只能夠好不能夠壞。
雖說江湖上善惡是非并非那麽絕對。
多的是人只要有實力便可颠倒黑白,讓好的變成壞的,讓壞的變成好的。
可武林盟會遴選四大盟,若皆是道德敗壞、品行不端,又如何服衆?
正如我栽贓點星宮,迫使淩波宮不得不與點星宮對抗——這一樁事無論如何去看旁人,只看到是淩波宮無理取鬧,點星宮不過是受害。
如此在江湖的風評上,淩波宮便要次上一等。
再比如,我栽贓千秋門竊取了名劍花意,那此事無論是真是假,究竟前因後果為何,江湖風雨傳言,也只對千秋門有誤。
這般,遴選四大盟時,我天意樓絕對是個中翹楚,一騎當先。
正好。
也不枉費我多番算計。
貳、
向來點星宮主也算到了這一層。
我們互惠互利,何樂而不為?
反倒是淩波宮,大抵是秘籍失竊讓他們亂了陣腳,直到現在還在擔憂點星宮知曉了自己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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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千秋門,在這段時日早已愁壞了頭。
江湖風風雨雨一輪又一輪,之前風吹到了天意樓,叫天意樓成為江湖笑柄,險險無緣四盟遴選。
如今風又吹到了別的地方。
只可惜這般盛況,這般我必然能得勝之局,關容翎卻不能直接看見。
怪只怪淩波宮也要參加武林盟會,若叫他們看見了關容翎,我縱然不懼撕破臉,卻也要暴露與點星宮之間的交易。
為此,我不能将關容翎帶在身邊。
這亦不是全無好處。
至少一把藏于暗處的劍,總比亮在人前的劍——來的更危險。
叁、
如今的武林盟主已經坐在這個位置上整整十年。
他年少成名,曾先後挑戰過八大門派的掌門,六勝兩負,因為此事名動天下。
那一年的武林盟會,他即被選為武林盟主。
然則,他這位武林盟主,縱有一身絕頂武藝,卻無人與他籌謀安排。
這十年來,不滿他安坐武林盟主之位的人越來越多。
若無四大盟從中斡旋,為他做保,向來他的位置早就已經換了人來坐。
這也是楚晚思心結所在,因為他确實很想來當武林盟主。
我這位朋友也算是個少年成名的人才,他脾氣不好,又受盡了苦楚,為此對于權利、名聲,他都看得很重。
從前他就問我——什麽時候才能讓所有人都不敢再拿他來取笑?
我告訴他,除非你是天下第一或者武林盟主,這樣你就可以讓所有取笑你的人再也不敢取笑,讓他們活着不敢說話,死了也不敢訴冤,如此你就再也聽不到旁邊的取笑聲。
于是楚晚思說,他想要做武林盟主。
因為他知道,我比他更想做天下一主,當世第一。
不過這樣的事情,聽起來很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與楚晚思,看似是說說便罷,實則他有心做,我亦有心去做。
這一次的武林盟會,我天意樓必然要成為四大盟之一,而武林盟主的位置也遲早要讓出來。
這也就是我與葉塵生合作的緣由。
肆、
樓下已坐了許多人,各大派分而坐之,一眼看去,烏泱泱一片人群熱鬧非凡。
我天意樓身為此次極有可能入選四大盟之一的門派,自然要坐在樓上。
我這般看去,就看見了淩波宮的老宮主。
這樣一個人能屠滅他人滿門,又帶走無辜稚兒養在身邊。
說他野心勃勃,他似乎頭腦不太好使,說他有勇無謀,他卻也隐瞞了全江湖這麽多年。
我看他神色隐有焦急,坐在人群護衛之中,也顯得不是那麽平靜。
點星宮主就坐在我身側。
我們兩人都未打算帶上什麽護法長老,就自己坐在這樓上,看樓下的熱鬧。
我道:“這淩波宮的宮主,是否還在想着找你麻煩?”
“二樓主以為呢?”宛翊笑着反問我。
我捧起茶碗,抿了一口茶:“他心裏有鬼,于是覺得世上每一個人都心中有鬼,他不平靜,自然是因為心裏的鬼鬧得太盛。”
宛翊道:“我也這麽認為。”
至于千秋門——至少此次前來參加武林盟會的少門主,還算看得過去。
伍、
日上三竿時候,我在人群中見到了洛無度的身影。
單那一張臉就足以讓他鶴立雞群,行走之時,往往吸引無數人的目光。
而他在江湖上也并非籍籍無名之輩。
眼見他幾步繞過人群走向樓上,千秋門的少門主忽然走向了他。
向來他又有了一樁生意。
我含笑看一下臨淵劍閣的方向。
隔着人群,擁擠人聲鼎沸的廣場,臨淵劍閣就在我正對着的方向,甚至比我還要高上一層樓。
縱然是江湖人,也要分三六九等。
武功分高低,名聲分高低,就是地位同樣也要分。
若無競争,又如何要人為着天下間的絕世秘籍反目成仇、出賣親友?
我看葉塵生端坐其上,向我遙遙遞來一個眼神。
他微微一笑。
我亦笑了笑。
因為我看見了他身邊坐着的西雲樓齡。
陸、
他倒是大方坦誠。
也不怕江湖人看見了另說閑話。
不過縱算他們沒有看見,也會說這些閑話。
正如秦橫波與枕桑之間不是秘密,葉塵生與西雲樓齡之間也不是秘密。
他不怕人說我更不怕。
真要怕的人,反倒是那些與我天意樓為敵的人。
所以說人有實力,自當能颠倒黑白,就算錯了也能變成對的。
我天意樓與臨淵劍閣合作,對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他們再多不滿、再想評判,如何去說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們只能看着,而不能改變。
倘若秦橫波早些時候看穿這一點,能夠拱手相送,将西雲樓齡送到葉塵生的身邊,興許此時此刻,春風得意的人便不是我,而是他。
只不過他什麽都不舍得。
選擇了枕桑,又不願意舍去西雲樓齡。
什麽都想要的下場,就是什麽都沒有。
柒、
一聲驚呼。
武林盟主翩然而至,他飛身登頂高臺,穩坐其上。
衆門派紛紛起身,抱拳道:“盟主!”
他朗聲而笑,大聲道:“今日武林盟會,乃有兩樁事,一樁事,為天下第一之角逐,另一樁事,為四大盟之遴選。”
“此次必拼較量生死不論。”
話音落下,衆人齊聲響應。
我輩江湖人沒有那麽多虛禮可講,說至此處便已足夠,只待應戰聲起,響徹瓊霄。
而我是不會在一開始就輕易下場。
唐逸說自己不會再争奪天下第一,江湖上諸多人便也默認我大抵就是那個天下第一。
實則也是如此。
所以我早去與晚去本無區別。
就算所有人都說我是天下第一,也并非人人都會坐視我成為天下第一,總有年輕氣盛之輩想要與人一較高低。
不過片刻便有人飛身而上,落定在臺間。
他抱拳四顧,道:“請戰。”
便有人應戰而上。
捌、
這次天下第一的比試,倒比上一回來得更激烈些。
當初唐逸最先登臺。
他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我雖然讨厭他背着天下第一的名號,卻也不能不承認他是一個好人。
當時的唐逸可謂戰至江湖無敵手,而所有與他交手的人,無一重傷。
他卻是光明磊落,有君子之風。
再看看如今,走上擂臺的人,哪一個不是甫一照面就辣手出招,恨不能取人性命。
不過一個時辰,就已先後有六人在這擂臺上重傷。
唐逸混在人堆裏看着直搖頭。
又過了半個時辰,最後站在臺上的人已站了一炷香的時間,無人應戰。
唐逸擡頭看了過來,壞笑道:“怎麽還不下來?今天你只打算坐着看戲?”
他問的正好,我正欲起身。
萬衆矚目之下,我腳踩欄杆、足尖一點,飛身而下落在臺上。
這最後的贏家,這個與我對戰之人看起來怕是有三十來歲。
他的相貌我并不熟悉,可想他在江湖上,并沒有什麽名氣。
可他卻能在這裏戰至最後,甚至贏過了幾個門派的掌門。
我絕不輕敵。
到了這一刻,我謝蘭飲想要成為天下第一,就絕對不能放松警惕,我只許成功,而不能失敗。
我抱拳道:“請。”
他也咧開嘴笑了笑:“請!二樓主,還希望你手下留情!”
玖、
我雖自信卻絕不自負,他越是如此說我越警惕。
一個能站到最後的人對我竟然還有幾分退讓?
事出有詐。
在與他交手四五招之後,我便覺察出了不對。
他且戰且退,毫無進攻之心,與他之前和人交手時,大開大合之氣勢完全不符。
我可不會天真的以為他是懼怕我。
有心争奪天下第一的人,豈會說懼怕就懼怕,如果他無心天下第一,又豈會戰到現在?
我所料不錯。
在又一招交手時,他退至擂臺邊緣,忽然反身制住我的木劍。
他做足了反擊之态。
我凝神應對之際,忽而聽到一聲驚響。
人群驟然嘩然喧嚣。
我愣怔在原地。
一片飛葉暗器露出了尖頭,正從我的胸口竄出。
我只聽得人群大喊:“是魔教!!抓住他!該死,怎麽會有魔教中人混入我們武林盟會?!”
“盟主!!快去請林神醫,盟主也中了暗器!!”
——而那與我對陣之人,在混亂中即将離開之時,在我耳邊留下了一句話。
他說。
“謝蘭飲,你要真是天下第一,這個暗器,你絕對躲得過去。”
我目眦欲裂,噴出一口血來,就此眼前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