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壹、
關容翎贏得不出我所料。
他是個難得的練武奇才,天賦異禀,資質絕世。
他合該贏下這一場。
張奕的神情委實說不上好看。
想來他為了讓我出醜,也算精心策劃了許久,只是不知道我和他究竟有過什麽樣的仇怨,讓他就連這種機會也不忘記帶上我。
不過這也無所謂了。
關容翎贏得很漂亮。
正如他單手執劍,站在臺上。
一身風姿出塵,卓然于衆。
這般看來也算是個美景。
張奕久久未語,倒是段漸衍微微一笑道:“好劍法,好武功。”
關容翎不意會得到這句贊賞。
聞言,他只是擡起頭看了眼高坐在上的人,然後靜靜一拱手,轉身下臺。
他幾步走回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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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下腳步,劍還握在手裏。
我道:“做得很好。”
不曾吝啬我的表揚。
他看了看我,颔首道:“盡力而已。”
我有些想笑。
這四個字,怎生聽起來有一點莫名的感覺。
貳、
宴席散場之後,段漸衍特意尋到了我。
他竟與唐逸真正是朋友。
本以為他們不過有幾面之緣,哪知曉唐逸和這位欽差大人,竟是多年的交情。
若說段漸衍來尋我,我自然是不意外的,可他來尋我的理由,卻是因為唐逸。
因而,在唐逸口中,我謝蘭飲,居然還算得上是一個可以結交之人。
興許是因為我與秦橫波十三年的兄弟情誼,在江湖上人盡皆知。
以至于唐逸曾向段漸衍提起我。
聽話風,似乎話裏話外都對我這重情重義之人頗為欣賞。
我着實驚訝。
要知道我和唐逸沒有什麽交情可言。
可以說,我十分讨厭唐逸。
當初他是天下第一,我是天下第二。
在武林盟會輸給了他,叫我記恨了許久。
這之後我與唐逸相見,幾句話裏也沒幾個好字,他會在段漸衍面前提起我且還是稱贊,哪能不讓我驚訝。
我問段漸衍尋我究竟所為何事?
段漸衍道:“陛下有意在武林扶持一個門派。”
原是如此,我輕笑。
這句話說好聽了是扶持,說難聽點兒便是眼線。
如此看來,張奕做的事情确實太觸碰朝廷的底線,否則以當今天子的自傲來說,豈會選擇在武林中尋找一個眼線,為他攝取武林之事。
“欽差大人是覺得天意樓适合被陛下‘扶持’?”
我問。
然則段漸衍卻搖了搖頭。
他說:“适合與否,還需問過陛下。陛下說适合的,才是真的适合。”
我道:“那如果陛下覺得适合,而我又不願意呢?”
段漸衍一怔。
我道:“這一樁事确實是好事,放在旁人看來,絕對沒有推辭的道理,但是我謝蘭飲和旁人都不一樣,你們覺得合适,我未必覺得合适。”
段漸衍問:“你如何區分合适與否?”
我笑了笑。
“重點并不在于我如何區分,而在于如何讓不合适變成合适。”
“洗耳恭聽。”段漸衍道。
我道:“先說,我與天意樓已無任何關系——就憑此事,這個合适便是我的不合适了。”
這件事于江湖而言也不算是個秘密,但凡是消息靈通的人都會知道,我和秦橫波反目成仇,天意樓再也沒有我的一席之地。
不過段漸衍身為朝廷重臣,他對于武林了解的自然不算深切。
乍聽此言,段漸衍有些驚訝。
“聽唐逸說,你與秦橫波可是多年的兄弟,兩個人共患難同生死過,怎麽還能反目成仇?”
“這句話問的好,”我笑說,“親兄弟還是明算賬,骨肉至親也會反目成仇,更何況我與秦橫波?”
“他不需要我做他的兄弟,我便不再是他的兄弟,他覺得我是他的敵人,我便成為他的敵人,僅此而已。”
叁、
段漸衍沒料想到天意樓竟出了這樁事。
或許我與秦橫波不反目,天意樓将是他最好的選擇。
只可惜世上很多事情沒有如果。
段漸衍遺憾而去。
關容翎在旁邊看了半晌,見段漸衍一去,他反而又冷笑道:“你和秦樓主的關系可真好,不管是江湖還是朝廷,所有人都覺得你們很好,好到絕不會反目成仇。”
我看着段漸衍的背影:“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我沒什麽意思。”
我偏過頭去看他:“原來沒有意思呀,我還以為你在吃醋。”
“……吃醋?”
“自然。每次你提起秦橫波,便總是這般語調。我聽了幾回都覺得像是在吃醋。”
關容翎抵死不認:“我怎麽可能吃醋?別胡說八道。”
我道:“有什麽不可能呢?你在我身邊這麽久,朝夕相伴,日久生情,是再合理不過的事了。”
關容翎聽罷,又是一聲冷笑。
“那你和秦橫波也朝夕相伴過,你們甚至相伴了十三年。要說日久生情,應該是你和秦橫波日久生情才對。”
好有道理的一句話。
我上下打量關容翎片刻,“我對秦橫波沒什麽感覺。”
“我也不是斷袖。”
關容翎不假思索:“我更不是。”
我微微一笑:“這可說不準。”
“你以為自己不是斷袖,殊不知你很可能是斷袖,整日面對着我這樣的人,你怎能不心動呢?”
哪知這一回,關容翎半點兒沒上當。
他反問我,游刃有餘:“你這樣的人又怎麽?你是生的三頭六臂比別人更古怪,還是你有什麽獨步天下的武功?還是說……你就是皇帝?”
“你着實是很大逆不道,”我也不生氣,“我生得比旁人更好看,難道還不值得你動心?”
關容翎道:“我動不動心很重要嗎?”
我想了想,應當也不是那麽重要。
“你可以不動心,”我說,“可你必須像西雲樓齡當初對待秦橫波那樣,我說一你不說二,我說什麽你做什麽,為我擋刀擋箭,為我上刀山、下火海,為我生也為我死。”
關容翎問:“我憑什麽為你做這些?”
“憑什麽?關容翎,為什麽西雲樓齡能做到的事情你不能做,你要問我憑什麽?”
肆、
我與關容翎就這件事來說是不歡而散。
他不理解我,我也不理解他。
因為那一天,我問出那句話後,關容翎只回了我一句。
——“因為我不是西雲樓齡,你也不是秦橫波。”
似乎有些道理,我想。
如果我是秦橫波,那麽也就沒有的關容翎,如果他是西雲樓齡,那也就沒了我。
我們之間的關系……還真有些複雜。
說他是我的下屬,對我又沒有多麽尊敬,可說他對我不忠心,他也願意孤身随我來到北地,也的确為我擋過暗器。
他做的事情或許不如西雲樓齡多。
可他确确實實也做了那些事,我不能說沒有。
只不過我覺得我對他的要求也沒有多麽過分。
至少我不真的要求他去為我而死,因為我的身邊絕不能有誰能夠威脅到我的性命。
我只是需要他有這樣的決心。
我需要關容翎像我所想的那樣,有為我而死的心——無論是哪一種。
源于忠心也好,源于傾慕也罷,甚至是源于恐懼。
說到底只是我一直都沒有。
我沒有擁有過秦橫波擁有的東西,所以我迫切的想要有。
以前我尚且是秦橫波的兄弟,就算對他有所妒忌,也還能忍耐。
可現在,我和秦橫波的關系可謂仇敵。
雖說還不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卻也大差不離。
如今他有的東西我依舊沒有,只會讓我更加的妒忌。
我真不覺得自己要求得很多。
都怪關容翎做不到我心中所求。
這是他的錯,不是我的。
是他不能讓我滿意,而不是我有什麽過錯。
我真心實意要他做這些事,他不做,足見他不夠忠心。
除卻會送我一把木劍,他還會做什麽?
我細細思索。
久不得答案。
那便不要答案了。
我去見了段漸衍。
我告訴他:“雖然我與天意樓已無關系,但回往中原後,我會自己再創立一個門派。”
“欽差大人,若你想要達成陛下所願,讓朝廷有一個絕佳的眼線,那我一定會比秦橫波做得更好。”
彼時段漸衍手中正握着一只酒杯。
他自酒壺中傾倒了一杯烈酒。
聞聽此言,段漸衍沉默了許久。
他問我:“二樓主為何如此想要投身朝廷?”
我亦十分坦誠的回答:“因為我有野心。”
段漸衍道:“二樓主可知,此事絕非易事。”
我答:“我當然知曉。我不怕它非易事,我只怕它不是我的事。”
段漸衍深深看我一眼。
他淺笑:“二樓主比我聽聞的更加有魄力。”
“因為世人傳言中的謝蘭飲再如何有魄力,都不及我自己真正的魄力。”
都說傳言會誇大——可是傳言對于我的野心而言,永遠都要遜色兩分。
誰也說不準我的野心能有多大。
也許這一刻我只想成為朝廷的眼線,下一刻我就想要取代別人,再後來也許我就想要一統武林。
畢竟我的心願——從來都是做天下一主、當世第一。
段漸衍無聲嘆息。
他最後同我說:“既然二樓主如此有信心,那此事我自會回禀陛下。”
“屆時若陛下真有意将此事交托于二樓主,到那時,段某說不定還要同二樓主共事。”
說至此處,我便知這樁事已必然屬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