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壹、
淩波宮顯然對我十分忌憚。
想來我謝蘭飲縱算離開了天意樓,江湖上也還是沒有多少人敢得罪我。就連淩波宮這個握住了“把柄”的門派尚要去借武林盟主的東風,更何況其他人?
我将宛翊送來的信一一看罷,提筆寫了回信,又對飛鷹道:“回到中原,你送信的時日倒短了許多。”
飛鷹答:“中原不比北地,自然是要快上一些。”
我道:“那我此次回到中原,你豈不是又有更多時日能陪在宛翊宮主身邊?”
他大抵沒聽懂我的言外之意,仍是那般模樣,恭恭敬敬地答:“是。”
我便微笑:“罷了,這樣也好。記得再幫我帶句話。”
“是。”
“告訴宛翊宮主……淩波宮的事情,她不必記挂,我自有安排。”
“是,飛鷹定将此話帶到。”
貳、
關容翎還是在吃飛鷹的醋。
他言說喜歡我,卻也沒見他對我有多麽體貼溫柔,細致入微;大多時候,關容翎還是那般我行我素,只除了這一點——他總愛吃醋。
前些時日吃西雲樓齡的醋,後來又吃秦橫波的醋,現在他還吃飛鷹的醋。
我委實不明白他怎麽有這麽多醋可吃。
可他越是這樣,我越覺得他有趣。我心想終究是往常時候太想要這種偏心,以至于關容翎這條不甚聽話的狗也能讓我開懷。
好在他雖然吃醋,卻也明白事情輕重。
淩波宮的事情算是我為他得罪了淩波宮,他就算不記我的恩,也要領如今的這份情。
不過話說回來。
我倒不在乎得不得罪淩波宮。左右我救下關容翎的時候就已經得罪了,還怕淩波宮此時此刻來對我興師問罪?
反正淩波宮也號令不了江湖各派向我出手,我手握着淩波宮最為在意的秘籍,他們自然也不敢逼我太急——畢竟,若是我将當初的事情公之于衆,淩波宮也好,已死了的歸鶴仙也罷,都要被江湖人恥笑。
這卻也不是江湖人有多麽講道義情理。
說到底,不過是因為自己未做,而旁人做了,自然便覺得自己更高人一等些。
要是真到了争奪甚麽絕世秘籍、絕世神兵的時候,怕是甚麽事都做得出來,無所不用其極。
這個道理關容翎想來也是懂的。
但卻不妨礙他因飛鷹頻頻來見我的事而吃醋。
我勸他莫要計較這些事:“我與宛翊宮主也算合作了一段時日,她有心助我,可謂有情有義,我若連她的一個下屬都不給好臉色,還怎麽繼續與點星宮合作?”
我的解釋合情合理。
然而關容翎聽罷就笑:“怎麽那位點星宮宮主就這麽喜歡幫你的忙?”
叁、
我委實沒想到,他連宛翊宮主的醋都會吃。
我納罕道:“……關容翎,你是醋缸裏出生的麽?”
肆、
武林盟主究竟有沒有同意淩波宮的請求,我半句也未打聽,只是照舊安坐在極意閣內,聽一聽江湖風雲,與宛翊偶通書信,時不時再思索如何讓關容翎對我更心甘情願一些。
他還是差一點兒。我想。差西雲樓齡當初的那份激烈又極端的忠心。
雖然關容翎現在沒有了這份忠心。
可到底是有過的,秦橫波得到過。亦或者該說就連宛翊也有這種忠心。難道要我承認他們挑選下屬的眼光比我更好?我不這麽想。
我謝蘭飲向來是個挑剔的人,能在千千萬萬人中選出關容翎這樣一個人。絕非是我沒有眼光。
不過是時機未到。
至于時機來得是早是晚,我亦沒有如何亟不可待。
伍、
我在一日晴光中接見了一個人。
極意閣将将創立,在江湖上名聲不顯,最響亮的,還是淩波宮傳話說我盜取了他們的秘籍;話不是好聽話,旁人信不信也沒甚麽所謂,左右我極意閣只是個刺殺組織,有錢財、有利益,便可做交易。哪管風言風語。
是以我接見的這個人,便是沖着這“交易”而來。
來的是個女人。
不簪花,不塗唇,整個人站在廳中,素淡得猶如一株白蘭。
她言說自己無名無姓,唯有一個代號,叫“三娘”。
三娘說:“我要請閣主遣人,替我殺一個人。”
我撫着木鞘上的花紋,問:“什麽人?”
三娘靜默望向我。
然後,她一字一頓,擲地有聲地開口:“我想請極意閣,替我殺了武林盟主。”
我道:“你能給出怎樣的籌碼?”
三娘道:“我能奉上白銀萬兩。”
我屈指敲了敲劍鞘,失笑道:“武林盟主一條性命,何止白銀萬兩。”
三娘蹙了下眉,她道:“白銀十萬兩又如何?”
聽這話意,想來錢財不止是十萬之數。實在古怪,天底下有錢人不少,可行走江湖之人,動辄取出十萬之數的,可謂是屈指可數。
我問:“是誰讓你來尋我?”
她一驚:“閣主為什麽有此一問?”
我道:“白銀十萬兩,說少不少,說多不多,我雖不缺這些錢財,卻也知能随随便便就拿出十萬兩白銀的,絕不可能唯有一人之力。可見你背後另有勢力。你既說自己無名無姓,唯有代號,想來你身後勢力并非是江湖門派,而是如我極意閣這般的組織。”
三娘站在廳中,聞言,神情略有些錯愕。
“……”
她靜默片刻,低聲道:“閣主猜得不錯。三娘身後确然還有一個組織,只是三娘此次前來,乃是奉了師命,其餘的事情,三娘皆不能答。”
我亦不需要她再回答甚麽。
我道:“十萬兩白銀想要買下武林盟主的命……說來也還是不足。”
三娘道:“若是事成,三娘與師父,都會加入極意閣。”
我指尖一頓。
“原來這才是你真正的籌碼。”我笑了笑,道,“可你們若轉而投身極意閣,豈不是與‘叛門’無異?你師徒二人又如何會覺得——我會收下你們這兩個‘叛門’之人?”
三娘又沉默了許久。
她答:“還請閣主給三娘一個機會。”
我有些意外:“什麽機會?”
三娘道:“在閣主動手之前,三娘可去淩波宮內,為閣主取下幾個人頭。”
我道:“依你之言,你的武功怕也只高不低,為何不自己動手殺了武林盟主?”
我問至此,三娘的神情有片刻失神。然而她一字不答,沉下臉道:“請閣主給三娘一個機會。”
我道:“我可以給你這個機會,但是——我并不需要你去淩波宮。”
“閣主想要三娘去何處?”她問。
我笑意深深,慢條斯理道:“去北地,我想看到張奕的人頭。”
陸、
雖不知我與張奕到底有甚麽仇怨,可是在北地,他對我的所作所為,足以引動我的殺機。
彼時不對他動手,是實力不足。後來未對他動手,是時候不到。
如今我已創下極意閣,諸多事務清明,自然就有了心力再去計較彼時在北地之事。
就算今日沒有三娘,我亦會派出下屬前往北地,将張奕這個可能的“後患”鏟除。
莫說我是心狠手辣之輩。
怪只怪張奕在當初謀劃陷害于我。若他不曾對我出手,想來我也懶怠去尋他的麻煩。
不過他既然動手過一回,便也該知道我定然會報複。
此時此刻,正巧有人送上門來,我焉有不用的道理?
柒、
武林盟主到底還是應下了淩波宮的請求。
大抵是淩波宮也是死纏爛打的一把好手,将那武林盟主纏得煩不勝煩,這才不得不應承下來。
不過這種事放在旁人眼中,便是我謝蘭飲離開天意樓後失了勢。
至于有多少人會将這樁事放在心裏,我并不在意。
倒是葉塵生有些閑情逸致,來極意閣中與我見了一面。
得知我之後會請人出手暗殺武林盟主,他有些驚訝:“這種關鍵時候,你也敢讓武林盟主意外身亡?你就不怕他們攀咬于你,說是你做的?”
我道:“本就是我做的,難道還怕他們說不成?”
葉塵生道:“可這對你有什麽好處?你說那北地的張掌門同你有怨,左右他現在也阻礙不了你什麽,也不是現在就得丢了性命,你又何必為着殺他,反而又将自己推到風口上。”
聞言,我笑了笑,嘆道:“我求的就是這風口浪尖。”
葉塵生問:“你想做什麽?”
我道:“我創立極意閣,本就不是為了安穩度日。如若我一直不帶着極意閣走入江湖,又有多少人能意識到我謝蘭飲卷土重來,更與當初截然不同。韬光養晦的道理,我懂,可如今我并不需要如何韬光養晦,相反,我必須鋒芒畢露,教世人都看清楚,我,極意閣,皆是什麽樣的面目。”
葉塵生聽罷,神情間流露出幾分驚異。
“你如今是一刻也等不得?”
我道:“算上那十三年,我已等了很久。自然一刻都等不得。”
葉塵生道:“也罷。你既然選擇走這條路,那便随你心意就好。只是臨淵劍閣與你相合作,可是只看利益,不看錯謬。若是你做的事情有違我臨淵劍閣的利益,我是千萬不能與你再合作的。”
我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他這般說,我便付之一笑:“葉少閣主大可寬心,我謝蘭飲,還不至于走到絕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