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壹、
我帶着關容翎回到了極意閣。
我有心去天機樓買幾則消息,問一問關容翎體內的毒蠱究竟是甚麽東西。
三娘喚住了我。
她說:“閣主,三娘的師父,曾經是個神醫。”
我回身看她,燈下眉目清秀,帶着幾分堅決。我挑眉道:“曾經是個神醫,那現在呢?”
三娘道:“在三娘的心中,師父一直都是神醫。只不過是現在比以前更不輕易治病罷了。”
“神醫不是一向都有規矩?”我道,“你師父有什麽規矩?”
然而三娘卻道:“我與師父如今都是極意閣的人,既然我們身在極意閣中,自然是閣主有命,莫敢不從。”
貳、
單古艾着實是個刁鑽毒辣的人。
這毒蠱世間大抵僅此一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堪稱棘手。
好在那夜毒蠱發作時來勢洶洶,一旦重新蟄伏,倒也與平時無異,看不出有甚麽。
只是關容翎到底不能再如從前那般随性恣意。
誰也不知下一次毒蠱會發作在甚麽時候。
聽冀昭的意思,這毒蠱發作的時日,大抵也沒個定數。
彼時冀昭如此向我解釋:“世上的毒蠱種類繁多,可奇毒往往就是奇在它‘不可預料’。”
所以這毒蠱會何時再發作,又會發作到甚麽時候,都是個未知之數。
我有些心煩。
眼看着大事可謀,卻偏偏撞見這種事。可恨那單古艾武功平平,我不過用力一點,他便死得這麽痛快,教我反而不痛快起來。
關容翎不意整日留在極意閣中養傷。
他同我講說他傷勢不重,只要毒蠱未再次發作,他便是與常人無異。
道理如此,可我不願意。
我道:“要是關鍵時刻毒蠱發作,你能如何抵抗?還不如留在極意閣中,免得突發意外,你我都措手不及。”
關容翎靜默了片刻,他道:“閣主,單古艾已經死了。”
我偏頭問:“甚麽意思?”
關容翎:“屬下一直都想親手殺了他。”
怪我嗎?我雲淡風輕地回答:“那夜我已經跟你說過了,是他惹我,我不小心才殺了他。”
“可單古艾還是死了。”
“……你想說甚麽?”我反問他。
關容翎答:“我的仇人死了,我還報什麽仇。”
我道:“你到底甚麽意思?”
關容翎道:“既然我都不用報仇了,我也就不用留在極意閣了。”
“……”
我沒理他,狠狠剜了他一眼,我轉身離開。
叁、
我覺得自己受騙上當。
洛無度抱着酒壇子勸我別想太多,不過是一個人嘴上說“喜歡你”但背過去又“讨厭你”,洛無度道:“這種事情我都習慣了。”
“當年我做聖子的時候,一群人面上對我畢恭畢敬,好像我真是阿神降世。轉頭背地裏就罵我高高在上,實在是沒有道理。但是沒道理也是種道理,誰讓他們只認自己的道理,而不認我的道理。”
但這和我與關容翎之間沒什麽相似。
“行了,不過是甜言蜜語說了,你信了,”洛無度撐在桌邊嘲笑我,“你要是不信,還有這種事?”
我問洛無度是不是想死。
他把酒壇子放回桌上,端端正正坐好了:“我不想。”
“但我說的話難道沒有道理嗎?”洛無度直呼冤枉,“我都是為你着想。我在勸你,反正你又不喜歡關容翎,他說的話是真話還是假話,那又有什麽要緊,只要你不信就好。”
我心想這的确是個道理。
但我還是不太滿意:“他憑什麽騙我?”
洛無度道:“我怎麽知道。”
肆、
我也不知道。
旁人大抵還能看出我近日心情不好,但冀昭此人,着實是個不要命的。
他每天雷打不動來見我,張口就是一句:“那個毒蠱——”
我問他:“你是神醫,還是我是神醫?”
冀昭道:“當然是我。”
我道:“那你告訴我又有甚麽意義?”
冀昭想了想,他認真地答我:“難道閣主不關心嗎?”
我冷笑着說:“不關心。”
要是在關容翎說那句話之前,我還能覺得自己有幾分在意,畢竟他也算是半個無辜,若不是我将單古艾逼得狗急跳牆,他身體裏的毒蠱未必然現在就會發作。
但這種道理說來沒有意義,關容翎花言巧語蒙騙我,他合該受千刀萬剮。
我讓冀昭滾出門去。
冀昭滾之前問:“那我還治不治他的蠱?”
伍、
我覺得好沒意思,幹脆尋了個時間去見武林盟主。
武林盟主現在算是我極意閣的刺殺榜榜首。我應過三娘的話,自然也該為他挑選一個對手。我想為他挑楚晚思。
Hela
畢竟楚晚思這些年來做夢都想要成為武林盟主,而成為武林盟主之前,自然是要親自動手打敗了現在的武林盟主,他才覺得自己可以取而代之,是名正言順的。
所以在楚晚思回來之前,我暫時沒有對武林盟主動手的打算。
我去見武林盟主的時候,他正拿着長槍耍得威風。
他和唐逸不同。身為武林盟主,他不缺紅顏知己,一年成的親沒有三十次也有二十次,都是個頂個的美人。而唐逸,身為天下第一,他卻潔身自好,過得清苦正直,差點就真的這輩子也不成親。
所以我見到武林盟主時,他身邊莺莺燕燕一群,他耍槍舞劍,旁邊就站着一群人拍手叫好,活像在街頭賣藝。
我委實不能體會這等“無私”之舉。
我只覺得他毫無威風。
陸、
武林盟主自然要見我。
他不是尋常人物,我和朝廷有甚麽牽連,他自然也會知曉,哪怕我背地裏和朝廷合作,他也有的是辦法探聽。
畢竟江湖與朝廷互相轄制,又彼此戒備,誰都怕彼此出現個能以一當百的人物,導致天下大亂。要知朝廷勢強,武林便要低頭,武林勢強,天下又易大亂。
如今朝廷稍顯強勢,武林各派便有些心浮氣躁,更何況武林盟主這個位置,誰坐上了,便如同坐進了江湖中的龍椅,又有幾人能不貪戀這權勢?
說到底,不過都是利益當先。
我被武林盟主請在亭中小坐,說是小坐,因而才說了幾句話,淩波宮便遣人來告我的狀。
——他們大抵料想不到我這“罪魁禍首”“殺人兇手”竟敢親自來見武林盟主。
但這絕不妨礙他們向盟主說:“謝蘭飲此人行事乖張,實在是罄竹難書!”
盟主看了我一眼,問:“謝閣主做了什麽事?”
那淩波宮的弟子梗着脖子回答:“他殺了我們宮主!”
盟主愣住。
盟主又看向我,他捧着茶碗,劍眉蹙起,緊緊皺出褶痕。
“謝閣主這是……”
他話語未落,我先微笑開口:“這不怪我。”
盟主:?
我道:“是淩波宮對我一直有些偏見,從前我不與他們計較,可他們卻總是想要我的命。本來我也不打算與他們一般見識,是單古艾自己來惹了我,真要說,我也沒有殺他。”
“你胡說八道!”那名淩波宮的弟子着實是鐵膽忠心,氣得臉都紅了,“就是你殺的!我們全都看見了!盟主……您一定要為我們淩波宮做主啊!絕不能放過這個小人!”
我一時驚嘆他的直言快語。又有些惆悵于我心情不美,他這般說話,我卻不能如往常一般贊他一句剛直不阿。
我似笑非笑道:“怎麽能說是我做的呢?扭斷他脖子的手又不是我的。”
武林盟主聞言,放下茶碗問:“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我道:“他惹我,所以我想吓吓他,就讓他自己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然後,他又說了幾句我不喜歡的話。”
“……”
“我一不小心,就讓他自己扭斷了自己的脖子。”我真誠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