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冰糖雪梨

冰糖雪梨

東海王世子倉予靖和,字福寧,他性子活潑向來閑不住,今日諸世子進宮,是要等午後拜見宮學先生的,明日便要入學和皇子們一同讀書了。

上午宮學有課,午間先生也要用飯歇息不便拜訪,福寧便拉着景彥一同在宮裏閑逛。

二人路過毓園,見此間花草樹木與別處大有不同,門口也沒有守衛,以為是個尋常園子,便走了進來。

福寧遠遠看見一人打扮尊貴,另一人穿着太監服飾,舞着的劍,正是他們從東海帶來送與三皇子的禮物,是以也沒多想便開口稱贊,一時也沒反應過來,這個小太監怎麽會知道他是小王爺。

文正聽他開口就喊三皇子,三皇子表情又明顯不認識來人,再看手中的劍,馬上明白了,立時收劍躬身行禮:“鐘孝謝過小王爺誇獎。”

福寧上前扶起文正,熱絡地說道:“免禮免禮,文正劍法真是不錯!一定是得了大都督真傳,剛剛你落地回首的那一招,很是精妙啊!”

文正擡頭就看到景彥正看向他,兩人對視一下,略微颔首,算是打過招呼。

景彥拉回福寧,向三皇子長躬一禮道:“平陽郡侯世子倉予靖泰,拜見三皇子,我等失禮了,請殿下勿怪。”

福寧也反應過來,忙退後行禮:“東海王世子倉予靖和,拜見三皇子,殿下恕罪!”

文正默默退開半步避禮。

三皇子笑嘻嘻扶起二人:“無需多禮,還要多謝小王爺帶了此等好劍來,我正給文正看呢,你們二位還挺會找地方,大都督的毓園清新雅致,可很少人來過呢。二位表字是?”

三皇子和福寧還真是一對自來熟兄弟,福寧、景彥二人通報了表字,三皇子就招呼衆人在庭院中石桌入座,一點不和文正見外。

其實景彥一聽說這裏是鐘大都督的毓園,就實在不想多逗留,更不想和這個三皇子過多交往,但見得福寧已經大喇喇落座,卻不好立時要走,只好也一同坐下。

三皇子感念東海王送了把好劍,見了福寧性子活潑更覺十分親近,于是獻寶一樣擡頭說道:“毛豆,剛剛給我喝的那個梨茶,快快上來給他們也嘗嘗。”倒仿佛他是這裏的主人。

文正對這位粗線條的三皇子也很是無語,不過事到如今也不能失了禮數,便招呼毛豆去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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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美食頗多,但竟然沒有冰糖雪梨,左右也很簡單,文正就自己做來喝,不過他不講究精致,直接煮一鍋裝進大瓷罐,然後大半浸入井水中備用,到要喝時冰冰涼涼很是爽口。

此時毛豆給四位大爺每人盛了一盞,福寧這個吃貨也不客氣,告了聲罪立馬端起來聞了聞,然後送到唇邊輕啜一口,頓感湯水清雅、梨味香甜,直接端起來一飲而盡。

景彥看看三皇子表情并無不悅,便也嘗了一口,感覺确實清爽。

看福寧放下盞,毛豆很識相地又盛了一盞,福寧笑着看向文正:“文正,哪位廚娘做得這樣的好茶水,能否喚來教教我?我回去也讓廚房做了來喝。”說話間竟仿佛多年老友,哪裏像初識。

文正尴尬笑笑:“回小王爺,這是在下做的,算是味甜品,只需白梨切塊,再放入冰糖一起水煮即可,如今入秋天氣幹燥,此飲品最是和胃潤肺。白梨簡單,只是冰糖制作繁瑣,小王爺要的話此處有些現成的直接拿去即可。”

福寧一聽雙眼發亮:“冰糖?糖多是黃紅,也聽聞有細巧的點心會用到白糖,色如白雪,竟還有冰糖?可是樣子也如冰一般?”

景彥和三皇子也很是好奇,也一齊望向文正,文正便讓毛豆去房中取來,這是前陣子他在太醫院見到了礬石突發奇想做出來的。

因為前世學做紅燒肉時,去超市買冰糖,看到冰糖也分什麽單晶多晶等好多品種,不知道買哪種好,向來好奇心重的他搜索半天,也順便看過好多制作方法,那份紅燒肉凝結了很多心血,因此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方法看着不難,但也挺繁複,先将礬石制成白礬,再把廚房用的粗糖做成白糖,再做成冰糖,多次嘗試足足耗了半月方得了一大包冰糖,雖然不多,但在一絲不茍地挑揀之下,最後留用的冰糖品質非常不錯。

毛豆用茶盞盛了兩小塊拿來放在桌上,文正頓時傻眼,這家夥真夠摳門的!文正哪裏知道,在他眼裏平平無奇的東西,這個世界很多人眼裏可是從沒見過的珍寶。

福寧小心翼翼端起茶盞左看右看,然後用手指輕輕摩挲一下表面,驚奇道:“這竟然不是冰的!看着如冰般晶瑩,但卻不冰涼,更像玉石般。”

福寧又用兩指捏起一塊,仔細感受着觸感,三皇子看着也忍不住去拿了一塊仔細看起來,文正看着兩個好奇寶寶覺得有些好笑。

再看另一旁景彥,明明也好奇,卻巋然不動一本正經地靜靜看着,文正覺得有趣,這人明明少年心性,卻偏偏要裝老成,于是讓毛豆再去用大碗多拿一些。

衆人一陣啧啧稱奇過後,文正讓大家放入口中嘗嘗,甚至每個随從也分了一塊。多年後,服侍三皇子的太監順子回憶起來,還說那是平生嘗過最美妙的味道了。

“放在口裏不要嚼,等它一點點融化,這樣糖味就一直回味在嘴裏,而且這冰糖雖甜,卻不膩,咳嗽時含含還有止咳功效。”文正細細道來,這些人只顧品着冰糖誰也不說話,文正看着也覺成就感十足。

良久,福寧嘴裏含着冰糖,對文正拱手含含糊糊地說道:“文正竟如此多才,這冰糖實非凡品,佩服佩服!”

文正連忙起身還禮:“小王爺謬贊,制糖之法不過小道爾,不足挂齒。”

這時一青衣管事太監提着藥盒走了進來,躬身行禮:“奴才見過三皇子,見過兩位世子,公子,我從太醫院過來,您的藥好了。”

“哎呀,怎麽勞動兄長親自送來,大都督一會兒回來用飯麽?”文正連忙站起,親自接過藥盒遞給毛豆。

“公子,大都督這會兒在太醫院下棋,囑咐您定要趁熱服了藥,招待完貴客再去一同用飯。”管事太監依舊躬着身回話。

“好,我立馬喝,兄長辛苦,喝盞茶再走罷。”文正熱情邀請道。

“奴才不敢,公子,奴才還要回去服侍大都督,這就告退了。”說罷又向石桌旁幾人施了一禮便回身走了。

來人正是貼身服侍大都督的太監名叫合意,剛來大都督身邊時也才十幾歲,脾氣溫和沉默,做事很是細心,看大都督給他取名合意,就知道有多合心意了。

文正那時也就七八歲,稀奇古怪的想法多,偶爾闖禍都是合意幫他勸和大都督和俞啓軒,加上他心細會照顧人,除了常嬷嬷就他對文正的關心最多了。

因此文正把他當哥哥一般親近,只是合意一直固執于身份,認為他是奴,文正是主,不願意逾矩,即使拗不過文正一直喊他兄長,也還是堅持禮儀規矩絲毫不懈怠。

接下來,一對自來熟兄弟真是相談甚歡,三皇子說說京裏趣事,福寧說說東海見聞,談天說地,不論什麽話題,文正都能恰到好處附和補充幾句。

景彥話不多,他仔細端詳着文正心想:這個太監聽說實為鐘勇的禁脔,看着和我年紀差不多大,但博學廣知,倒不似傳言那般不堪,不過連鐘勇貼身服侍的太監都對他如此恭敬,想必手段極其高明,還是敬而遠之為妙。

等他們又聊了一會兒,景彥便對福寧說道:“福寧哥哥,咱們要回了,午後還要拜見先生呢。”

景彥其實是擔心宮裏人多眼雜,他們在這裏耽擱太久,會被有心人盯上,畢竟這裏可是大都督的居所。

二人告辭,看福寧依依不舍的樣子,文正讓毛豆包了一小包冰糖給他帶去,福寧拿了冰糖如獲至寶,看看身上實在沒什麽像冰糖那麽貴重可以當回禮的,于是鄭重承諾等回東海,一定尋個最大的珠子給文正。

福寧回去的路上不住感嘆這個鐘公子真是個妙人,怕不是長了顆七竅玲珑心,不然怎麽想得出這麽精致的美食!

福寧嘆口氣輕聲說道:“文正看着和你年紀相仿,又那麽聰明,可惜落在了鐘勇手裏,也是可憐。”

景彥搖頭笑笑:“太監大多是可憐人,不過他看着生的白白淨淨,宮裏各處都對他禮敬有加,想來大都督很是寵愛,必是錦衣玉食養着的,能得這般境遇已經很不錯了。”

“看三皇子的态度與他不似主奴,更像以友相交,可想而知心機了得,兄長若與他相交,需多謹慎。”

福寧皺眉不語,良久回道:“我覺得文正很好。親切卻不阿谀,很好。”

景彥也沒想到福寧與那人不過初見,就這般看重,只能無奈笑笑:“無妨,也不過是個內宮太監。”

文正此時也想不到只用了一塊冰糖,便牢牢的捆住了一顆小吃貨的心,得到了一位一生的摯友。

也想不到,自己也沒做什麽,怎麽就叫這小侯爺如此提防,甚至誤會越積越深,險些壞了二人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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