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滄海一聲笑

滄海一聲笑

入夜,華燈初上,舍箸樓已人聲鼎沸。

舍箸樓是京城最大的酒樓,說是樓,其實稱呼園要更恰當,京城中心有大湖,名為玉鏡,湖水翠碧,岸邊景色宜人,是京城裏最好的游玩所在。

舍箸樓便是坐落湖邊,門朝正街背靠玉鏡湖,占據了絕佳的方位,此樓高三層,又三幢樓相連,屹立湖邊甚是雄偉。

京城裏最美味的佳肴、最溫柔的姑娘、最動人的小倌、最美妙的歌舞……在舍箸樓,一應俱全!

此刻文正帶着毛豆走進去,駕輕就熟從甲字樓的樓梯緩步上行,托于予書的福,文正算是混跡于此的熟客了。

文正向來不端架子,為人和善又闊氣,一路上的伶倌夥計見到紛紛打着招呼。文正這邊回應點個頭,那邊調笑幾句,忙得不亦樂乎,好一個風流公子的做派。

進得廳房,中央一個大桌,酒席未上,桌還空着,只見美貌溫婉的靜好姑娘正在旁邊茶桌烹茶,一青袍公子生的白淨俊美、渾身的書生氣,正端坐在桌畔飲茶。

那公子見文正進來,放下茶盅沖文正淺淺一笑,文正一見身子都酥了,立馬湊近拿過他剛放下的茶盅把餘下的半盅飲下。

文正喝完茶,沖這公子眨眨眼,附在他耳邊低聲說道:“阿虎怎麽來的這樣早啊。”

這公子名為陳舒華,字學益,是當朝禮部侍郎家的幼子,自幼就在宮學裏讀書時偶然間與文正相識。

大都督武藝超群,在武将中十分有威望,所以平日裏與文正一起厮混的多是武将之子。

而文官中,雖然大都督素來禮重文士,但文人骨子裏還是瞧不起大都督這種“弄權閹人”的,所以文官子弟對文正也都敬而遠之。

陳學益是文正難得的書生好友,兩人自幼相識,感情甚篤。

文正一直嫌棄陳學益名字怎麽叫都覺得文绉绉不親切,前陣子偶然間得知他還有個乳名喚作阿虎,就時不時私底下這樣喊他。

陳學益為人端正刻板,每每如此都要臉紅斥責,文正更覺得有趣,便屢屢以此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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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陳學益氣惱的奪過杯子,一把推開文正低吼一聲:“鐘孝!”

“在呢在呢,哈哈哈哈學益,學益,行了吧,至于麽,還真惱了!瞧你茶水都灑到衣服上了,來,哥哥幫你擦擦。”說罷掏出帕子就作勢摸上去。

“你走開,我自己來。”陳學益見對面靜好掩嘴低笑,更是又羞又惱連忙推開文正站起來。

看陳學益慌張躲閃也不再打趣他,轉頭問靜好要茶:“靜好,把公子的冰鎮雪梨茶拿出來。”

這是午後特意寫了制作方法打點毛豆過來通知靜好預備下的,靜好聞言便吩咐丫鬟去取來。

陳學益整理好衣服,撿了遠一點的一把椅子坐下,略平複些對文正說道:“剛入秋,暑氣尚餘,不宜用冰飲。還是喝喝熱茶吧。”

文正笑盈盈看着陳學益,輕聲說道:“好好好,聽你的,喝熱茶,不過且先容我喝一盞,公子我如今,燥熱,的很。”

陳學益又臊個大紅臉,索性轉頭不再理會他。

文正一看陳學益真的惱了,連忙柔聲勸哄:“我錯了我錯了,一盞都不喝了,就喝熱茶。”說罷立馬倒上一杯熱茶喝上一口。

文正這人向來最懂得分寸,到了火候就及時止住,以免過頭了惹人厭煩,

陳學益被文正逗笑,示意随從和清拿出一個長盒塞給文正,說是禮物,慶賀他京衛司就任。

文正滿心歡喜急忙拿過盒子還不忘嘴欠一下:“這是陳公子給我的聘禮麽?”

陳學益聞言不禁愣住,知道文正其實就是習慣性調戲他一下,但還是不由得內心複雜。

文正打開盒子,發現是一支通體碧綠的玉笛,竟真是玉做的,用玉做笛工藝極其繁複,因此非常稀罕名貴。

文正會吹笛子,因為從小他就越覺得大俠吹笛子尤其潇灑,所以特意學的,如今得了這玉笛又是陳學益送的,那是格外的高興。

“這笛子喚作歸潮,取海浪回歸大地之意。你吹來試試。”陳學益見文正喜歡也很滿足,在旁催促他試用。

文正試吹了幾聲,聲音果然清亮,一臉興奮對陳學益說道:“聲音果然不同,學益,我前陣子和靜好姑娘練了首新曲子,琴笛合奏,特別好聽,等會兒席上奏給你聽。”

“勤有功,嬉無益,你有空多讀讀書不好麽?你本就是有才學的,守着那麽好的師傅,若能多用功些,明年科舉還是可以一試的。”陳學益皺着眉規勸道。

“學益,樂乃君子六藝之一,怎麽能算嬉呢?好了你別教訓我了,一會兒人都該來了,這群兵魯子又該嘲笑我了,我有空就去找你一道讀書好了吧。”

文正怕陳學益又唠叨個沒完,趕緊糊弄了過去。

不多時,于予書、王賀聲、劉雄輝、吳永勝一起走進廳房。

于予書人還沒進門就大聲吩咐起來:“快給爺把席面安排上,雅怡姑娘怎麽還沒來?再多叫幾個姑娘過來陪我們兄弟喝酒。”

“呦,文正和學益老弟來的這麽早啊。”于予書進來看到陳學益板板正正坐在那裏就頭疼,要不是今日乃文正的就任賀宴,是斷斷不會請這個小學究出來玩的。

陳學益見有人來立馬起身躬身行禮,這幾位也只好匆忙站好躬身回禮,文正在一旁看着好笑,他就是覺得陳學益一板一眼的樣子很可愛。

“好了好了別多禮了,都入座吧,先飲一盞我新制的冰鎮雪梨茶涼快涼快。”文正見于予書翻起了白眼,連忙站起來打圓場。

入座後靜好自然地挨着文正坐了,雅怡姑娘陪同于予書,另外幾個姑娘分別坐在其他幾位身側。

文正見陳學益皺眉,連忙說道:“哎哎哎,陳公子這裏就不用了,本公子親自伺候。”說着端起杯盞送到陳學益唇邊,似是真要伺候起來。

衆人見狀又是一片起哄,陳學益紅着臉推開,自己接了過來飲了一口雪梨茶,果然清新雅致,心想這人總是那麽多新奇想法,可惜……

不多時酒席具備,于予書本要喊開席,卻被文正制止,讓大家先說說話,稍等等,大家都知道文正今日還請了邢天放,雖不解其意,但也未做反駁。

也沒等多久,也就于予書說了些街頭趣事,大家正歡笑間,毛豆帶着邢天放走了進來。

“哎呀,天放兄等你多時了,快入席。”于予書熱情招呼道。

雖然并不熟,但好歹都是京裏的世家子弟,是以大家也都認識,于予書沒有與他親近的意思,可人是文正請的,自要也給足了面子。

“抱歉諸位,邢某來遲了。”邢天放沖衆人拱手施了一禮。

而後又沖文正抱拳:“鐘副尉,大都督府的帖子,邢某不敢推拒,但邢某……多有不便,這杯酒就不喝了……”

文正站起身擺手打斷:“天放兄,這裏沒有鐘副尉,今日就是意氣相投的友人聚聚,小弟多聽家父提起,另祖邢國公忠君愛國,今日一見天放兄頗有另祖傲骨之風,想要結交一番,故冒昧相邀。”

“帖子署名大都督府并非以勢壓人,只是怕天放兄不肯來才出此下策,如有冒犯,小弟在此敬天放兄一杯,聊表歉意。”文正說罷将手中酒杯一飲而盡。

“天放兄,你的境況我很了解,別的不說,你只管記得,小弟與他們不同,今日小弟敬重你人品,就是想請你喝頓酒,沒有旁的意思,你若願意,就坐下,你若不願,盡管走,小弟也絕無二話。”文正說罷又是一杯酒飲盡。

此刻邢天放已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心裏頭翻江倒海,這……他想過今夜會被罵不識好歹然後接受狠狠地報複被踢出京衛司,或者當場被這鐘副尉喊人暴打一頓。

可現在……這人到底是個什麽脾氣啊?看他這個樣子怎麽都不像傳聞中……

邢天放愣在那裏,于予書站起來拉他坐下:“天放兄,你快坐下吧,在座雖然不熟但也都認識,又不是你們衙門裏聚會,一起喝個酒哪那麽多彎彎繞繞,鐘文正這小子文绉绉說這一堆我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在坐衆人都是武将家出身,俱是豪爽之人,紛紛笑罵他別瞎客套,快點坐下罰酒才是真的。

邢天放莫名其妙就被按下喝酒了,莫名其妙和這群人稱兄道弟起來,沒一會兒就觥籌交錯好不開懷。第二天酒醒之後,邢天放覺得這輩子都沒這麽無語過。

酒至半酣,文正已經喝的晃晃悠悠,站起來笑罵道:

:“你們幾個兵魯子好不……曉事!說是來賀我就任,怎麽……怎麽不帶禮來?還是我們阿……我們學益讀書人懂事些,瞧瞧這碧玉笛子,多……富貴!我……我吹給你們聽。”

文正拿出歸潮炫耀一圈,并示意靜好撫琴與他合奏。

這是一首《滄海一聲笑》①,前陣子文正哼唱出來讓靜好譜成了曲子,肆意江湖一直是他的夢想。

這首歌也最能唱出江湖氣,前世他就喜歡。今生卻總覺得江湖不遠但永遠踏不進去,每每吹起總是心緒跌宕、感慨良多。

此時文正與靜好一同奏起,琴笛悠揚動人,衆人紛紛停箸靜聽,文正明顯有些醉了,吹了一會兒幹脆放下笛子,拿起筷子邊敲邊唱起來。

衆人也紛紛有樣學樣,跟着文正的節奏敲起來。文正嗓音不錯,此刻酒醉略顯沙啞卻也動聽:

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

浮沉随浪記今朝

蒼天笑,紛紛世上潮

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煙雨遙

濤浪淘盡紅塵俗世知多少

清風笑,竟惹寂寥

豪情還剩了一襟晚照

蒼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癡癡笑笑

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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