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放下
放下
“文正,我夫人十分賢惠,準你入府,你就住那間偏房吧,我過幾日去看你。”
“鐘孝!你不如我夫人溫婉賢淑就算了,進府多年還一無所出,我要你何用!”
“鐘孝!你一個大男人,蝸居內宅,恬不知恥!”
“鐘孝!你瘋了?!你竟然殺我?”
荒唐的夢亂七八糟塞進腦袋,文正只覺頭痛欲裂,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到大都督等一群人圍在床前。
“醒了醒了,得意啊,你感覺如何?”大都督急切的問道。
文正勉強擠出一個笑臉:“爹爹,我無事,竟從馬上跌下來了,真是丢人。”
大都督氣的咬牙切齒:“陳舒華這豎子!老子要扒了他的皮!”
“爹爹,莫要理他了,我已經揍過他了,還燒了間宅院,已然解氣了,我這是昨夜的酒沒醒好,不小心跌了,與他無關。”文正淡淡說道,臉上古井無波,仿佛不認識那人。
俞啓軒搖搖頭嘆口氣:“讓你斷舍離,不是讓他斷舍離,你這一鬧,他倒容易放下了……”
“師傅,算了,我也放下了,只是……爹爹,對不起,我……”文正打斷俞啓軒,不想再提此事,轉而一臉愧疚的看向大都督。
“少放屁!你不給我生孫子我反倒省事!得意,你記住,爹爹只要你平安喜樂!旁的事,都無關緊要!”大都督正色說道。
文正說不出話,只伸手拉住大都督的手用力握着。
正溫馨間,就聽得于予書的大嗓門傳來:“文正!文正你還活着麽?你別死啊!嗚嗚嗚嗚,哥哥來看你了!”
只見于予書一個箭步沖到床頭,把俞啓軒推了一個趔趄,大都督回首就想一掌劈過去,但看他哭的情真意切,罵了兩句把手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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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正,你沒死啊,吓死哥哥了,摔了額頭麽?我看看我看看,嗚嗚嗚嗚嗚嗚怎麽這麽多血啊!這估計得留疤吧?嗚嗚嗚嗚嗚文正!嗚嗚嗚嗚嗚嗚!”
于予書看到文正頭頂裹着布,一臉慘白躺在床上,頓時哭的撕心裂肺。
文正硬是把手從于予書的狗爪裏抽出來,咬牙切齒說道:“于斌!你爺爺我還沒死呢,再號喪,給我滾出去。”
于予書聞言止住哭聲,但又一把拉回文正的手繼續捧在懷裏,文正無可奈何也就由着他了。
文正此刻一掃心頭陰霾,前世父母知道他取向時,對他又打又罵趕出家門,身邊更連個知心的朋友也沒有。
今生這個沒有血緣的爹爹對他如此維護,師傅表面不願親近卻是真心疼愛。毛豆雖是個奴才,但對他也是當哥哥一樣敬愛,于予書那個蠢貨雖然氣人,但卻是個肝膽相照的好兄弟。
唉,去他媽的愛情吧!
大夫又仔細檢查號脈确定沒事,囑咐需好好休養,大都督等人聞言放下心就都出去,留文正一人繼續睡覺休息。
于予書把毛豆叫到一旁,細細了解了來龍去脈,臉色陰晴不定,自己這兄弟竟真的有只和一人白首這等荒謬的想法,若喜歡個女子也就罷了,都是男子……唉。
不過不管怎麽說,那陳舒華屬實不是個東西,前一刻歡好,下一刻就說要定親,把我兄弟當窯子裏的小倌玩麽?!媽的,老子都沒品過滋味,倒叫這畜生……
于予書越想越氣,招招手喊過小厮:“福祿,去把王賀聲、劉雄輝、吳永勝喊來為我掠陣,我就在陳府門口等着,媽的,非要揍他一頓出出氣不可!欺負到我兄弟頭上了!”
說罷于予書氣勢洶洶出了門,不多時,王劉吳三兄弟也聚齊在陳府門前,于予書只說文正受了氣和陳舒華決裂了,要來讨個公道,那三人早就看不慣陳舒華這小子對文正頤指氣使的樣子,自然樂得來助陣。
四位京裏有名的虎狼纨绔就站在禮部侍郎府門前叫罵開來,自然不會說他與文正的風月事,只說陳舒華與他們一同吃喝嫖賭賴賬不還。
還沒等門前多聚些看客,就出來了一位老管家請幾位公子哥裏面喝茶,本來于予書等人還覺得沒過瘾,但想想這小子爹好歹是禮部侍郎,事情鬧大了也不好收場,就跟着進去了。
老管家帶着幾位去了側廳,于予書一進門就看到陳舒華病恹恹的坐在那咳嗽,樣子似乎比文正還慘些,頓時氣消了大半。
但于予書依然指着他鼻子就罵起來:“陳舒華!你這王八蛋,文正對你那般好,你竟然如此羞辱他,就你,還是個讀書人,簡直辱沒聖賢!”
陳舒華聞言氣得劇烈咳嗽起來,勉強壓抑住,憤憤說道:“是他自己異想天開!鐘孝,他就是個瘋子!縱使我處事不當惱了他,也不至于如此吧,他一掌劈過來簡直是想要我的命!”
于予書搶過話來:“你活該!以文正的武功,一掌只是讓你吐血已經是大大的留情了!若是我,就劈在腦袋上打死你這薄情寡義之徒!禽獸!無賴!”
陳舒華氣急:“我薄情寡義?好!你于斌情深義重!你不是早就鐘情于他麽?既然如此,你就為他停娶閉戶、斷子絕孫好了!”
于予書聞言火冒三丈,沖上去一拳打在陳舒華面門,打的他當時就兩條血柱飚出來,又踢了一腳不滿足還欲上前。
王劉吳三人趕緊攔住,“得了予書,出出氣就好,真打殘了沒法收拾,走吧走吧。”
三人硬是把于予書拖了出去,府裏的下人雖圍着,但礙于身份懸殊也不敢阻攔,放他們往府外走去。
于予書被拉走出不了拳腳,嘴裏卻不饒人:“幹你娘的腌臜畜生!還敢揶揄你爺爺!老子與文正清風明月!你他娘的快些成親,祝你夫妻不睦、兄友弟恭、子孫滿堂:”“”:!”
劉雄輝不解:“你怎麽還祝這厮子孫滿堂?”
于予書不睬他,王賀聲想了一下笑出聲來:“你把這一句放在一起仔細想!哈哈哈哈哈哈于予書,你小子真夠損的!”
幾人讨論片刻笑作一團,也都出了氣了。
吳永勝猶豫片刻問于予書:“予書,如此正好,我本就覺得那厮配不上,只有……只有你才是真心護着文正。”
于予書皺眉長嘆一聲:“文正這等人物,世間又有幾人配得上……但……他所求,我自問做不到,就不作他想了,此事切勿再提,免得傷了兄弟情分。”幾人默然。
此事很快在坊間傳開,陳侍郎家的公子和鐘大都督的公子在酒樓争風吃醋大打出手,兩敗俱傷。
于大将軍的公子打抱不平,上門把陳公子打了一頓,現下起不來床,家中休養呢,陳侍郎發了好大脾氣,将陳公子禁足府中讀書不得外出。
文正聽說于予書帶人上門揍了陳舒華也沒責怪,這貨也被母親拘在家裏禁了足,但依然每日着人尋摸一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兒送去哄文正開心。
其實文正傷的不重,但就是不想出門,每日倚靠在榻上發呆,偶爾吹些歡快的不知名曲子,他在努力自愈。
“此生絕不能再低頭!”文正無時無刻不在告誡自己。
前世他是有抑郁症的,這幾日他覺察到似乎陳舒華一事有些觸發了此症。
好在如今身邊關懷照料他的人多,他自己也有意識抑制,府裏盤桓了幾日,症狀似乎得到了緩解,夜裏慢慢睡得踏實了。
但這日,文正又夜裏難眠,次日起了只覺心煩意亂,靠在榻上胡亂吹些曲子,卻越來越難受,便喚過毛豆:“毛豆,你去趟舍箸樓,請靜好姑娘過來為我撫琴。”
說完反應過來,微笑着扶額自嘲:“唉,你公子真是摔壞了腦子!怎麽還叫你毛豆,該叫你立柏才是……”
沒等文正說完,毛豆罕見的開口打斷他說話:“不要!公子,你給我換個字!”
“唉,何必呢,這雖是他提的,卻是我定的,這個字确實好,公子喜歡的,不過你若不喜歡,公子就再給你想一個?”文正明白毛豆想法,溫和的向他解釋。
文正不想對陳舒華避如蛇蠍,一味逃避,對他的心境反而影響不好。
“我喜歡的,只是……總之公子喜歡就好,那我就叫立柏了。公子,我去請靜好姑娘。”說着便轉頭出去了。
舍箸樓裏靜好姑娘聽到立柏來請她去大都督府給鐘公子撫琴也吓了一跳,但略一思索便同意了,丫鬟也沒帶,自己穿了風衣兜帽,包裹地嚴嚴實實就上了馬車。
靜好一見文正一臉憔悴不禁心裏一陣疼,上前關心了幾句,便坐下打算開始撫琴,卻被文正制止了。
“靜好,你知道,我一直把你當作知己,我如今心裏有些不好,就好像……好像練武的人走火入魔般,我必須找個人說說才能緩解,我可以和你說麽?”
文正近日少眠,吃的也少,說話都有氣無力。
靜好聞言沉默片刻,然後盈盈下拜:“小女子感念鐘公子擡愛,願意為您解憂,您說的話,小女子誓死不外傳。”
“靜好,私下咱們就是友人,平等論交,你就叫我文正吧,也沒有死不死那麽嚴重。”
“平等……公子真是折煞小女子了。”靜好眼中含淚。
“好了好了,別說那麽多了,你過來坐,我與你說話。”
靜好猶豫片刻,還是坐到了榻上,與文正相對飲茶。文正稍稍整理,便把他和陳舒華的事一一對靜好說了。
其實他常去舍箸樓,與陳舒華調笑也不曾避忌靜好,所以靜好早就知道文正對陳舒華是有情的,只是沒想到竟然情深至此。
靜好只是聽着并不插話,文正平靜的敘述,全程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就好像在說別人的事。
“我若鐘情一人,無關他是男是女,只要用了情,便想着與他長相厮守,我不會再理會其他人,他也不能再有旁人。一生一世一雙人,半醉半醒半浮生,這是我想要的。”
“想來這個世間少有人能懂我,學益也不懂,但我不怪他,真的,我也不想去試着懂他,我不想改變自己,大概我這等執拗的人本不配愛人,只會給別人帶來諸多麻煩。”
“靜好,你相信人有來世麽?我來世,不想做人了,做朵花做個蟲都好,一生匆匆,來不及痛苦就結束了,挺好。可惜我上次這麽說沒能成真。”
靜好聽他越說越悲怆,也不知該如何安慰,想了半天:“公子……文……文正,不必傷情,世間男子千千萬萬,說不定哪天就又遇到合适的了呢。”
文正愣了一下,旋即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靜好說的對,大好的爺們兒還能在一棵樹上吊死不成!哈哈哈哈哈,靜好,我舒服多了,謝謝你的傾聽,咱們來合奏吧,還是那首《滄海一聲笑》,咱們再豪邁放肆一把!”
立柏聽到屋裏傳出笑聲長出了一口氣,公子可算開懷些了。
俞啓軒坐在書房一只手捧着書卷,另一只手跟着曲調一下下敲擊着桌面,身子挪動換了個更放松的坐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