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平靜的夜

不平靜的夜

文正也見過天授帝許多次,但這般如尋常百姓家似的拉家常還是頭一次。

今夜或許注定了是不平靜的一夜,很多事,都在今夜悄悄發生了變化。

天授帝似乎對這個曲子頗感興趣,又細細問了唱詞,口中低聲念了幾句後不由出了神,片刻微笑道:“詞曲都不複雜,卻能打動人心,不錯。”

于予書是個膽大的,竟忍不住和天授帝聊了起來:“陛下,如今京城裏,不少歌姬小倌都在唱這曲,啧啧啧,聽過文正唱,再聽他們唱,簡直不堪入耳!好好的江湖曲子,唱得全是些脂粉氣,簡直暴殄天物!陛下您要聽就只讓樂府奏曲好了,可千萬別讓歌姬去唱,定然不好!”

天授帝哈哈笑着點頭,轉頭看看文正又說道:

“前幾日朕嘗了你創的那雪梨茶,很是爽口,鐘勇說你常有些奇思妙想,既然如此聰穎,頭腦要多用在正處,京衛司的差事好好用心,多多歷練,将來鐘勇年紀大了,你也好接手禁衛軍。”

這下可給文正唬了一跳,天授帝聲音不大,但此時篝火旁可是圍了好幾位王侯貴胄,此話那是聽得明明白白。

文正也想不通,這種話天授帝怎麽如此堂而皇之的宣之于口?再看大都督,嘴上噙着笑卻并無意外之色。

此時文正只好跪倒叩拜表忠心:“謝陛下擡愛,微臣定肝腦塗地以報君恩。”嘴上說的漂亮,心裏卻一陣腹诽:我老子伺候你一輩子還不夠?還想搭上我?哼!

“你瞧瞧,這副逢場作戲的嘴臉,六子,是不是你這個老狐貍教的?”天授帝看來今天心情的确不錯,竟還開了個玩笑。

大都督讪讪一笑:“虎父無犬子嘛。”

“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這老狐貍!”天授帝微愣,旋即大笑,一看就是十分暢快。

天授帝略坐坐便和大都督一同回去了,不過他今日心情大好,卻是不想回行宮,直接吩咐也去營帳過夜。

幾個太監伺候了天授帝洗漱後就都退下了,只留大都督在帳內盤膝打坐,武功到大都督這種程度,打坐和睡覺也沒什麽區別,如今陛下不回行宮而是宿在營帳,大都督勢必要守夜護衛安全了。

天授帝躺在床上卻一時無法入眠,便和大都督說起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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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越大越像他母親,性情也像,那股子江湖氣也像。”天授帝感慨萬千。

“陛下,奴才不會養孩子,也就能養成這樣了,得意是個……是個孝順孩子。”大都督語氣略帶苦澀。

天授帝聽出大都督的意思,微笑着說道:“六子,他是你的兒子,他的身份,将來繼承你的位置最合适,總不能真放他去浪蕩江湖吧。”

“陛下,奴才知道您愛重他,但是……得意不好權勢,而且他那個性子,也真不适合朝堂。”大都督小心說道。

“文官不合适,那接你的禁衛軍做個武将還不成麽?這是朕能給他最好的了,你莫要再與我争辯!”天授帝明顯有些氣惱了。

“陛下……陛下息怒,奴才都聽您的就是了。”大都督明白天授帝決定的事,再說什麽也無法改變了,也就不再多說,只想着以後要為文正多操心才是。

酒局自從被天授帝攪了,衆人再也沒那個興致了,草草收尾就都散了。

文正今日又唱起了滄海一聲笑,不由得想起舍箸樓那一夜,本來不曾奢望的東西突然到了手裏,結果還沒捂熱就又摔碎。

人非草木,又豈能說放下便馬上放下,今日又想起,雖然不那麽心痛了,但還是有些傷情,便獨自一人沿着河邊散步,走累了随便躍上河邊一顆柳樹上躺着賞月。

另一邊福寧今夜實在意猶未盡,此時還滔滔不絕的說着文正此人真是有趣,景彥平日裏總聽福寧變着花誇贊文正,今日趁着喝了酒都在興頭上,便順嘴問了一句:

“福寧哥哥,文正雖生的美,卻是個男兒身,你莫不是瞧上他了吧?他可是大都督的人,還是遠着些吧。”

福寧一愣,繼而大笑:“啊?哈哈哈哈哈哈,景彥,你想什麽呢!文正确是個難得的妙人,我是欣賞他,這叫英雄相惜!唉,只怪他生的美,全然掩蓋了他滿身才華。”

“才華?不就是會唱幾句曲嘛,哼,還不是仗着生的好看,獻媚權宦,說到底,不過是個看着體面的無恥之徒罷了。”

景彥說着竟有些生氣,當時他只覺得自己是不齒于那等太監娈童的猥瑣勾當,後來想通了才懂,當時實是痛惜文正遭遇,又看他似乎頗習慣那樣的生活,甚至很是如魚得水,感到恨鐵不成鋼。

“啊?哦!景彥,你是不是誤會了啊,哎呀!坊間那些傳聞都是些诋毀之言,文正是大都督正經抱回家養着的,那是要給他鐘家傳宗接代的,可從沒有什麽娈童之事!”

“大都督是個武癡,只知道練武,但自從抱了文正回家,就一門心思養孩子,陛下還曾開玩笑,說大都督人生只有三件事:辦差、練武、養孩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景彥突的站起,雙目圓睜:“什……什麽?你說……你說鐘文正真的是大都督的兒子?和……沒有……那等茍且之事?那……那他不是太監?”

“啊?哈哈哈哈哈哈,景彥!你想什麽呢!文正雖生的有些女相,但……那般潇灑豪邁,怎麽看都是個爺們兒啊。”

“再者,他若是個太監,又怎麽可能為了靜好姑娘,和那陳侍郎家的公子争風吃醋大打出手啊,哈哈哈哈哈哈,景彥,你真的笑死我了!文正若知道你這樣誤會他,還不氣吐血!”

“倉予靖和!你還笑!我為什麽誤會?還不是因為你當時和我說的那些坊間傳聞!你……真是!”景彥才真的氣的快吐血。

就因為這些誤會,讓他一直反感文正,對文正的态度也惡劣至極,景彥如今真想找個地縫鑽下去,不對,想要先把福寧那厮掐死,再找個地縫鑽下去。

福寧見景彥臉上漲得通紅,倒是真的氣急了,因此語氣也緩和下來:“景彥,別氣了,是我不好!可那時我也只是和你說說流言消遣一二,沒想到你還當真了,你說你那麽聰明,這事稍微想想就知道不可能,你怎麽就真信了呢?”

是啊,大都督看上去很是正派,根本不像那等猥瑣小人。于予書等人雖然纨绔,但都是世家貴胄,若文正真是那種貨色,又怎麽可能與這些人以兄弟相交?

并且當初也只在宮裏見過一次文正穿太監服飾,如若他真是太監怎麽可能随意出宮?又怎麽能在京衛司任職?況且,他的名字還是陛下取的,言語間明顯與陛下很是熟稔……

天啊!倉予靖泰!你到底是為什麽會對那些絲毫經不起推敲的流言深信不疑?!景彥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細細想來,抛開這些流言,鐘文正着實是才貌雙全……

貌?景彥猛然發現,自己之所以如此容易誤解文正,歸根結底還是出于對他那副美麗皮相的偏見。

這男子生的貌美非常,無父無母卻生活如此優渥,那必是與人茍且得來的,景彥痛恨自己竟然有着這樣低級的偏見,十幾年聖賢書竟是白讀了,雖然并沒有做什麽傷害文正的事,但景彥卻覺得自己十分對不起文正,愧疚至極!

福寧看景彥神色懊惱,便出言安慰:“景彥,你也不必太過愧疚,你也無非是因為誤會,素日裏對文正冷了些,又沒出言不遜,左不過日後對人家熱情點就好了嘛,文正不是個多心的人,說不定他都沒覺察你的态度有什麽不對呢。”

話雖如此,景彥還是覺得過意不去,心裏堵着,悶悶的很難受,于是和福寧告辭要去外面走走疏解一下,他心情極差,索性石頭也不叫跟着,一個人默默就向着河邊走去。

走着走着就聽到一陣傷感的笛聲傳來,順着笛聲尋去,一擡頭就看到文正躺在樹上,竹笛橫執,月光灑在他臉上,顯得格外清冷,他阖着雙眸,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仿佛在述說着苦悶情傷。

景彥只覺得那人生得如月光一般美,躺在蒼翠的樹上正合适,這樣的美人,就不應該踩在地上沾了塵埃。

說不定他真是谪仙降世?不然人間怎配有這樣的絕色。

景彥就這樣癡癡望着文正,一時間也忘了該做什麽動作,倒是文正感覺到樹下有人起身看到了他,一時四目相對。

景彥突然驚覺,自己竟然盯着個男子看了這麽半天,一時紅霞升騰、局促不安。

文正看到景彥這般一時有些氣惱,我到底是哪裏得罪了這個小侯爺,每次見我都是一臉難受的樣子。

“小侯爺,也來賞月?真是不巧,小的是不是礙您的眼了?”今日文正本就氣不順,所以說話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客氣。

景彥聽文正如此,就知道他是看出了自己往日的态度,一時心裏有些難受,但想着本就是自己的錯,低頭賠個罪也屬實應該,于是咬咬牙說道:

“鐘公……文正,我……我不是的……我之前是有所誤會才對你……其實不是……我,我心底是喜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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