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京郊官驿

京郊官驿

文正滿眼笑意看着景彥:“哪裏的話,今日起早了有些困,小侯爺若是悶了,小的陪您說說話?”

景彥被他逗笑:“哪敢勞煩鐘大人解悶,只要別是我不小心惹了鐘大人不痛快就好。”

文正聽着景彥揶揄,哪裏還有睡意,苦笑着搖搖頭,這小侯爺慣常冷着臉,但相熟後卻也是個愛說愛笑的。

城門距離官驿并不遠,二人說笑幾句也就到了,京郊官驿集中了車馬迎送和彙集、分配往來官函兩大職能,因此占地頗大,驿館外車流如水、人頭攢動,熱鬧程度簡直媲美舍箸樓,在這荒僻的郊外真是難得的奇景。

也不難理解,一般地方官員或是各地富商進京前,都習慣在此處落腳,一方面休整後再進京,另一方面相對于普通驿站,官驿是官府所設,又有官兵駐紮,是最為安全的所在。

而如今适逢收獲季,各地商客往來更加頻繁,因此驿館也算是迎來了旺季。

文正景彥一行抵達後,原本嘈雜的驿館門口頓時安靜了許多,雖然京城所在當官的常見,商人們并不十分懼怕,但這一行竟跟着一隊禁衛軍,很顯然不是尋常官員的排場。

等立柏擇了個空地把馬車停好,立刻有個官吏跑出來,殷勤的接過缰繩遞給身邊的随從,然後弓着身、滿臉堆笑的望着馬車門。

文正掀開門簾當先下了車,那官吏的腰立馬又彎了一分,然後恭恭敬敬地跪倒行禮:“下官鮑慶陽,拜見鐘大人,不知大人今日前來,有失遠迎,望大人恕罪。”

文正看了他一眼沒有作聲,而是回身去攙扶景彥,鮑慶陽見文正沒有理會他,面上沒有任何不悅,反而十分狗腿的湊上前扶着矮凳,等景彥穩穩着了地才松手。

文正與景彥相視而笑,而後開口道:“鮑大人請起,我年紀小,當不得如此大禮。”

鮑慶陽起身後仍然弓着腰:“當得起當得起,鐘大人是下官的頂頭上司,大都督對下官更是有提攜之恩,別說跪拜,便是叩幾個頭也是應當。”

文正聞言皺皺眉,嗯?這人怎麽還是爹爹提拔的?爹爹向來最厭惡這等阿谀小人,怎麽會提拔他,估計是為了套近乎故意攀附吧。

此時周圍忙碌的商客都在探頭探腦往這邊看,實在不适合長時間逗留,便沒再多說,此時立柏帶人從裏面推了輛四輪車,想來是驿館為行動不便的客人準備的。

石頭迎上去沖着立柏感激一笑,便扶着景彥去坐,景彥略猶豫皺皺眉便坐了上去,不等石頭去推,文正十分自然的握上把手向前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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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彥有些錯愕,在他看來文正當衆做推車這等粗使活計,實在有失身份,急忙阻止退卻。

文正卻不這麽想,他覺得景彥內心是有些驕傲的,若他走在前頭景彥坐着四輪車跟在後面,總是不夠尊重,再者他并不覺得替友人推車是落面子的事。

鮑慶陽見文正如此厚待景彥,不僅心中思忖究竟這是何人,表面更加恭敬地在前頭引着路。

鮑慶陽并未帶衆人進入驿館,而是拐進了旁邊的一個小院,想必就是車馬司設在京郊官驿的辦事處了。

文正在上首坐定,立馬有小厮奉上茶,那鮑慶陽站在堂前一臉谄笑,仿佛在等文正嘗嘗茶味給聲贊揚。

文正微笑着端起茶盞,一股濃郁的茶香便鑽進了鼻腔,輕啜一口,竟是鮮甜無比,少了茶的苦澀味兒,更加柔和清口,文正向來不好飲茶,今日喝了卻有些喜歡。

文正忍不住多飲了兩口才放下茶盞,由衷贊嘆道:“真是好茶,比我們府裏的好多了,景彥,你快嘗嘗。”

鮑慶陽立馬接口:“大人,這是今年頭一茬秋茶,江南道前幾日剛運過來的,每年下官都給大都督府送的,這位……公子嘗嘗看,若是喜歡也給您府上送些。”

文正清楚這是在試探景彥身份,也不賣關子,直接介紹道:“這是平陽郡侯世子,陛下聖谕協助我辦差的。”

鮑慶陽聞言立即拜見,心想鐘家果然父子俱得聖眷,出仕辦差都是聖旨欽點,還有皇親貴族協助,這等殊榮,當朝別無二家,這棵大樹可得抱緊了。

鮑慶陽上前親自為文正景彥二人添了茶,笑着說道:“大人,這秋茶又稱秋白露,比春茶少了苦味,多些醇香,泡茶的水也很要緊,是攢的山中晨露烹制的,更添了一絲清冽甘甜。”

文正聞言不由恍然,許是這晨露的關系,自己和爹爹都是大老粗,飲茶如喝水從不講究,就算是師傅俞啓軒,雖是個書生有飲茶的習慣,但也不是個愛茶道的人。

至于景彥,平陽郡侯喜好春茶,因此景彥素日裏也是和父親一同飲春茶,今日一品這秋白露頗為喜愛,飲茶間臉上不由浮出笑意。

文正看看景彥,轉頭對鮑慶陽說道:“回頭包些這秋白露送去給東海王府上,小侯爺如今暫居那裏。”

鮑慶陽連連稱是,此番借由秋茶似乎拉近了些距離,實屬意外之喜,不止這秋茶,到時還要派人采些晨露一并送去才是。

景彥看此人頗為順從,且明顯是有意攀附大都督,料想此人即使算不得忠心耿耿,但定是能聽用的,便向文正使了個眼色。

文正會意便開口問道:“鮑大人,如今本官接管車馬司,而這京郊官驿,最為重要,辛苦你為我講講這官驿如今什麽情形吧。”

鮑慶陽聽出文正語氣溫和,便覺如今正是表忠心的最佳時機,于是毫不猶豫地将京郊官驿的職權經營範圍、人事安排、往來關系等等一應交代的清清楚楚。

鮑慶陽一口氣說了許多話,不由口幹舌燥,忍不住舔舔嘴唇繼續說道:“大人,下官雖只是個無品階的驿丞,但只要大人有所交代,必然會竭盡所能。”

景彥擡手示意一下說道:“鮑大人也坐下喝口茶吧,鐘大人接手車馬司,還未曾到過車馬司衙門,卻先來了這,自然是有意要重用鮑大人的。”

鮑慶陽聞言大喜,立馬便要拜倒表忠心,文正急忙制止,看了一眼立柏問道:“立柏,你先前說車馬司派來姓李的一對爺孫何在?帶來瞧瞧。”

立柏聞言立即出門去找,不多時便有一老一少走進來,兩人身上車馬司灰褐色的官袍已經洗的發白,甚至還打了幾個補丁,不過倒是幹淨,兩人進門來有些拘謹,那老的始終垂着頭,那小的倒是膽大,一直好奇地左右環顧。

鮑慶陽見他二人站在堂下也不行禮,立馬起身呵斥:“李老頭!這位是平陽郡侯世子,這位是如今車馬司新任主事鐘大人,還不快快拜見!”

那老頭随即便跪在地上,也不作聲,只是默默磕了個頭,看起來有些木讷,那小的也跟着跪下乖巧地磕了個頭。

鮑慶陽見他二人如此不識禮數十分氣憤,正要上前再次呵斥,文正已然起身,他越過鮑慶陽走到二人身前,伸出手扶起那老頭,笑容和煦地說道:“老人家快快請起。”

老頭有些驚訝地擡起頭望着文正,先前看他從下馬車到進入小院,對鮑慶陽不理不睬,再加上坊間聽來的對這位大太監之子的諸多傳言,本以為會是個嚣張跋扈的公子哥,沒曾想竟對自己如此客氣,也不知是否是虛情假意。

這老頭擡了頭,景彥才看清他的臉,只見此人雖看似木讷,但雙眸閃動卻流露着清明,顯然不是個糊塗老者,看來文正早有所覺察,才會如此禮遇。

其實景彥倒是高估文正了,他心思沒那麽細,只是先前聽立柏說那支往伯陽去的商隊攜帶貨物太少,這老頭一眼便瞧出了不正常,可見經驗老到。

正所謂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文正對老人家向來敬重,而且他們二人好歹是官衙吏員,卻看來過得實在貧寒,可見是清廉有節的,如今正是用人之際,倒是可以拉攏一番。

鮑慶陽此時卻有些傻眼,自己百般奉承也不見鐘大人這等好臉色,看來鐘大人不是個喜愛阿谀的,以後還是要改改方式。

文正扶起老人後便叫他們二人随意就坐,面上十分和善,那小的看老頭點了頭便跟着一同坐了。

鮑慶陽也算識趣,立馬吩咐小厮也給老少二人看茶,總算是得了鐘大人溫和一笑。

這李老頭也是個聰明人,清苦了這麽久,好不容易得了上官青眼,自然要把握機會,更何況如今文正和景彥問的只是些基礎的車馬司運營,并不涉及那些隐晦的事。

聽李老頭說了半晌,文正端起茶盞品了一口秋白露,心滿意足地展顏說道:“老李,日後京郊官驿這裏,一應郵驿往來便由你負責,具體行事我會慢慢告知你,日後有事回禀直接找立柏,或是直接來找我和小侯爺也使得。”

李老頭大喜過望,雖然從車馬司衙門裏調到京郊官驿看着是降職了,但官驿也是隸屬車馬司,而且對比自己在衙門裏的尴尬境遇來說,那是強出百倍,畢竟這是上官欽點的,那前途還能差了?

李老頭拉着那小的便下跪叩拜,一旁鮑慶陽卻傻了眼,臉上陰晴不定精彩極了,這不是把自己手裏的職權剝分出去麽?

景彥見狀心中暗笑,出言解釋道:“鮑大人不必心急,郵驿往來乃是小事,鐘大人另有要務交托,即日起你只需管好驿館,留意往來商隊經營項目。”

鮑慶陽仍是一臉不解,文正微笑接口說道:“鮑大人,我如今轄制車馬司,但京衛司那邊,我可還領着三處的職司呢。”

鮑慶陽一驚,是啊,車馬司這個冷門衙門不過是陛下為表親厚随手賞的,這位祖宗正經職司那可是落在京衛司,而且有傳言陛下親口說了禁衛軍将來也是要交給他的,若是能調去京衛司辦差,那可比這個小小驿丞手中的職權強多了。

鮑慶陽滿臉堆笑連連點頭回道:“是是是,一切全憑鐘大人吩咐。”

今日主要是先來看看,不論鮑慶陽還是李老頭還都不能全盤信任,因此也沒有說太多,一行人便告辭離去。

鮑慶陽和李老頭等人立在門口,直到人影消失在官路上方心懷激蕩地返回院中,鮑慶陽對李老頭也想起來應有的禮敬:“李大人,入秋了,二位現下住的那間房恐怕有些濕冷,不妨搬到內院的廂房吧,日後辦差也方便些。”

李老頭呵呵笑着回道:“多謝鮑大人,您費心了。”語氣表情仿佛全然不記得之前鮑慶陽是如何怠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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