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瓊華別院
瓊華別院
得了天授帝的批準後,一應事宜便都有條不紊的開始進行,天授帝屬實安排了不少能用的好手,甚至從戶部調了幾個沒背景不得重用的吏員,貿易行的準備工作順利展開。
再說京衛司,自從文正接手三處,只在舍箸樓請了一回酒,便再也沒有管過三處的事,聽說每日都坐鎮車馬司,把車馬司原來那幾個小頭目整治地哭爹喊娘。
原京衛司三處的主事劉望和副主事陳奇,被何明安排給文正當副手,劉望好端端一個主事被奪了權,又被何明告知是文正親自選定的三處,心中對文正那是憋着一肚子不滿,早就想好了要怎麽給新任主事使絆子。
然而那鐘協領竟好似把三處給忘了,按理說京衛司的差事可要比車馬司緊要多了,看此人行事手段頗多,也不知有何謀劃,思來想去,劉望與何明商量了一下,便決定主動試探一下。
正好,最近乃是行商旺季,各地客商紛紛有些孝敬,于是劉望和陳二牛決定登門拜訪一下上官。
這段日子景彥腿傷也養得差不多了,文正送的那處宅子也都收拾停當,便決定搬進去,福寧自然萬般不舍,但也知道,景彥是平陽郡侯世子,一直借住在東海王的在京府邸也确實不妥。
景彥身邊伺候的丫鬟、仆役、護衛本就不多,一行三輛馬車便直奔新宅,遠遠便看到文正負着手笑盈盈地等在門口,擡頭一看,宅子上匾額書寫着“瓊華別院”四個大字。
倉予文風興盛,很多官員、富商都喜歡給自己的住宅取個文雅的名字,這“瓊華別院”便是這所宅子上一個主人取的,大都督買下後就沒住過,就也沒有換。
後來文正讓立柏幫着石頭一起安排人收拾宅子,他覺得這個名字不錯就也沒換,想着到時看景彥的意思再決定。
景彥福寧等人在門口并未多做停留,便随文正一同走進院子,這宅子頗大,幾人走了半晌才到了內院,只見內院庭前竟左右各有一株大梨樹,如今正滿滿當當綴着黃澄澄的梨子,仔細嗅嗅還能聞到些許梨香。
文正看景彥注視着梨樹便開口說道:“內院少有種梨樹的,因梨與分離之離同音,有些不吉利,你若不喜便……”
景彥開口打斷:“喜歡的,春來梨花勝雪清香萦萦,秋日梨子可制雪梨茶,爽口潤肺,而且這梨樹成雙,也是好意頭,再喜歡不過了。”
景彥微笑着看看文正繼續說道:“瓊華別院之名想必也是因此得來吧?很是雅致,不必動了。”
文正大感景彥真是知音,開心地說道:“我也覺得好!到了春天,玉鏡湖上微風吹來,品着梨花糕,看滿院子梨花紛飛,那是何等惬意。”
福寧一聽梨花糕頓時來了精神:“不錯不錯,舍箸樓的梨花糕最好了,還可以收集了梨花釀酒,也可口得很呢。”福寧說着便親自上前摘了個梨子,用力嗅了嗅,在衣服上随意擦了擦就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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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彥也擡頭欣賞着挂滿樹的梨子,也不看文正,狀似随意便說了一句:“既然喜歡,那你也來住啊。”
文正聞言一口答應:“那是自然,說不得要常來住住,小侯爺莫要嫌我煩了才是。”
福寧此時手裏又摘了兩個梨子,聽了連忙接口:“我也要來住!我看那邊一處靠着玉鏡湖的小院就不錯,哎,這梨還真是香甜,你們嘗嘗。”說着便要把梨子塞給景彥和文正。
唬得文正連忙往後躲,景彥一把拉住福寧,伸手接過兩個梨子遞給身邊的和玉,讓她去洗淨了再拿來。
“你以為誰都同你一般不怕髒?”景彥揶揄一句,轉頭就看到文正兀自欣賞着兩棵梨樹,看上去真的十分喜歡。
“景彥,我不請自來了,勿怪勿怪啊,哈哈哈。”于予書人未到聲先至,後面跟着小厮福祿捧着個大盒子。
盒子打開,竟是個做工精良的馬鞍,說是送給景彥的安居賀禮,于予書一臉得意地等着衆人誇贊這馬鞍。
文正斜睨着于予書酸溜溜地說道:“喲,于公子這禮選的甚是用心啊,景彥真是好有臉面,哪像我,當日進京衛司還請了于公子吃酒呢,都沒見到有禮送我。”
此時和玉拿着兩個洗淨的梨子走過來,那梨子上還挂着水珠,府內一應物事都未收拾停當,只能這般簡單洗洗。
景彥接過一個梨子,笑吟吟地遞給于予書:“今日酒是請不成了,剛剛搬來沒置辦席面,改日定當設宴款待,權且請于公子吃個梨吧。”
于予書聽向來不大理會自己的景彥,今日竟與他說笑起來,自然喜不自勝,連忙接過梨子便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招呼景彥過去欣賞他尋來的上等馬鞍。
景彥從懷中掏出帕子,将另一只梨子仔細擦了,然後遞給文正。于予書倒是沒在意自己吃的梨子還挂着水珠,小侯爺也沒說幫他也擦擦,而是一眼看到了景彥手裏的帕子,一把奪了過去。
“喲,這不是靜好姑娘的繡品嘛!小侯爺真是假正經,什麽時候也成了靜好姑娘的入幕之賓啊?靜好姑娘的繡品,我只在文正處見過,如今小侯爺也得了,定是常客了。”于予書沖着景彥擠眉弄眼地調侃道。
景彥大窘,立馬偷眼去看文正,這帕子自從那日得了,他便一直小心收着,今日搬家便順手收在懷中,想着安頓妥帖了再重新收好,不曾想一時忘記,竟然當衆拿出來用了。
誰知文正只是笑着看了一眼,便繼續啃那梨子,面上并無任何表情,竟好似全然未覺察那是他的物件。
這帕子原來是靜好姑娘送給文正的,那夜文正不是為了她很是傷情麽,怎麽今日見了這帕子卻不認得,像是完全不曾将這帕子放在心上的意思。
景彥心中疑惑着,趕緊将帕子拿回收起來,只推脫說是偶然得來的,可于予書向來喜歡玩笑,既碰上這等趣事怎能輕易罷休,硬是拉着景彥捉弄個沒完,景彥那邊越是窘迫,他越是興奮。
終于文正看不過去了,便開口為景彥解圍:“行了予書,別揪着不放了,少年人有愛美之心還不是尋常事嘛,更何況小侯爺這等人物,別說靜好,就是天下第一等花魁的帕子也是能輕易得了的。”
可是景彥聞言更是着急,急忙說道:“沒有!舍箸樓我只去過那一次,與靜好姑娘更是只有那一面之緣,這真不是她送我的,真的是,是,是我偶然,得,得來的。”景彥急得面紅耳赤,說着說着竟又結巴起來,當他自己意識到,便也不再開口,只是氣惱地皺着眉瞪着文正。
文正也不曾想,自己是看景彥有些尴尬,本意是想結束這個話題,怎麽就不小心得罪了這位小侯爺,瞧這眼睛瞪的,倒像是自己搶了他的帕子。
“好了好了,不過是玩笑,不提也罷,不提也罷,咱們還是進屋坐坐吧。”文正雖不知究竟,但事到如今總不能就任由着景彥這麽瞪着自己吧,于是連忙開口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幾人堂內坐着說笑了一陣,便有一京衛司的小吏前來禀報,這人原是邢天放的手下,如今被調去了三處,現下原三處主事劉望和副主事陳奇有了動作,他便連忙來找文正報信。
這小吏與文正附耳說了幾句,文正皺皺眉略一思索,便笑着說道:“唉,當了差就是瑣事繁多,躲懶躲到這來也逃不過,罷了,京衛司那邊有些事,我先回去了,改日再一同飲酒吧。”
景彥有些擔憂地看向文正,文正微笑着對他點點頭,示意不是什麽大事,便告辭回府了。
原來劉望陳奇二人并沒有等文正回來,只是将兩大車禮品停在大門口,另外留了拜貼和一本厚厚的禮單便揚長而去了,門房不敢私自收下禮品故而未讓馬車進門,卻也不敢上前驅趕,畢竟人家馬車停在門外大馬路上呢。
只見兩架馬車大喇喇停在門前,車上堆着滿滿當當绫羅綢緞,大小箱子塞的都合不上,一眼就能看見裏面無數奇珍,這條街多是高官宅邸,過往行人不多,但還是顯得異常紮眼。
大都督聲名在外,這馬車雖只是停在門外并無人看守,卻也沒有宵小妄徒敢打什麽主意。
文正站在門前看着那馬車,再翻翻手中禮單,一時竟被氣笑了,這是明擺着告訴全京城京衛司三處主事貪墨?這兩個人未免太蠢了些吧?還是……另有所圖?
文正大手一揮便讓人先把馬車趕進府裏,随後帶着那去瓊華別院報信的小吏走進書房。
“二牛,你可曾暴露行跡?”
“不曾,大人放心,小人十分小心,去瓊華別院不是走的正門,剛剛也是從府上後院不起眼的地方翻進來的。”
這人喚做李二牛,本是京衛司五處第三隊邢天放的手下,為人十分機靈,先前佯裝與邢天放等人不和,在京衛司大大的鬧了一場,随後使了銀錢被調到了三處。
李二牛貧苦出身,書讀得不多,是個耿直不會繞彎的漢子,直接開口向文正敘述了情況。
原來由于文正遲遲沒有個準确的表态,甚至連面都沒露一次,三處原主事劉望便耐不住性子了,正好趕上秋季,按照往年慣例,各地商賈進京都要送上一份厚禮,以期他們的主管單位——京衛司三處能多多關照。
雖然商賈納稅歸戶部管,但京衛司三處卻有監管審察之權,一句話就能讓他們在京城無法行商,因此由不得他們不小心奉承。
各地進京行商路途遙遠、風險巨大,做得起進京生意的無不是富商巨賈,哪個在朝上能沒有幾分厲害關系庇佑。
然而京衛司直屬禁衛軍鐘大都督轄制,獨立于六部之外,朝廷官員沒有能說得上話的,朝上關系再硬也使不上力氣,不過好在能使得上銀錢,因此這些商賈每年都不約而同地上些孝敬,只求京衛司在審查上不要諸多刁難。
這些禮按照往年舊例,三成歸何明,三成孝敬大都督,餘下四成折了現給京衛司下面人分掉,這也算是京衛司各個官吏額外的進項。
如今這些禮明晃晃的擺到了大都督府門口,聲明了是送給三處主事鐘孝鐘大人的,這禮若收了,便是直接把貪墨的把柄送給臺谏去參他。
但這禮若是不收,等于是斷了京衛司諸位同僚的財路,表面上沒人敢說什麽,但文正日後在京衛司別說是威望了,衆人見他不翻白眼都算是給大都督面子,恐怕在京衛司也別想立足了。
當二牛把這些往年舊例都說了,文正便想明白了何明和劉望的用意,只一個三處,貓膩就這麽多,可想而知京衛司如今是爛到了什麽程度,也難怪邢天放那般痛心疾首。
二牛看文正良久不言語,以為他是為難了,便開口說道:“大人,要不您權當沒看見,叫人再送回三處好了,讓劉望他們自行處理。”
文正笑着擺擺手:“不必了,那豈不是表示本公子服軟了?二牛,你先回去吧,我自有主張。”
二牛看文正胸有成竹的樣子便也不再多話,依言退下,依舊翻牆出去了。
文正又看看那馬車不屑一笑,一群兵魯子非要搞這些陰謀詭計,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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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柏,去請戶部徐大人,讓他帶兩個人過來把這些勞什子清點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