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宴是好宴

宴是好宴

瑟風嗚咽,霁月當空,此刻舍箸樓甲字樓最大的宴廳內愁雲密布,京中一頂一的富商齊聚一堂,美味佳肴擺了滿桌,卻沒人動筷,而是皆蹙眉低聲交談着。

“檀山兄,在座數您最尊貴,此事您可聽到什麽風聲?”一位胖老板微探着身子向正座左邊的一位中年人問道,聲音壓地很低,但屋內衆人此刻神經繃地正緊,一聽到聲音都安靜下來看向那中年人。

“唉,諸位,東海王府如今只有世子居住,世子年幼,每日只往宮學讀書,哪裏能有什麽消息傳給我啊。”回話的這中年人正是東海王妻舅,也是京城最大的布坊——福瑞坊的老板,許瑞,字檀山。

衆人聞言愈加焦着,交頭接耳議論起來,許檀山随即輕咳一聲繼續說道:“不過,若是因着咱們送禮,鐘大人被禦史上奏彈劾,因此惱怒,那應該是派遣手下上門鎖拿,而不是大費周章請我等來此一聚了,想必是另有用意,不一定是壞事。”

衆人聞言也都點點頭,如今也無法,只好就随機應變了。

不多時,一道清亮的聲音傳來:“抱歉抱歉,小子來遲,叫諸位久等了。”聲未落下,便見得有人拉開房門,一位生得極為俊美的公子哥笑容滿面地走進來,手中握着把折扇,不是文正還能是誰。

文正一進門,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衆富商哪裏還坐得住,紛紛站起躬身行禮,聽到文正話中竟在抱歉來遲,更是連道不敢。

文正止了衆人行禮後立刻回身将景彥讓到衆人面前:“這位是平陽郡侯世子,奉陛下旨意協助我辦差,今日正好也在舍箸樓,我便請他來也與諸位一同見見。”

衆富商聞言連忙下拜,腦子裏更是嗡嗡作響,今日到底是個什麽宴啊,規格未免也太高了些……

入座時文正本欲讓景彥坐主座,但景彥推托不肯,文正不是個矯情的人,客氣一番也就作罷,徑直坐了主座。

衆富商個個都是人精,心中都在暗自計較,這位鐘大人養父是權傾朝野的鐘大都督,而且他本人也頗得聖上青睐,雖然只是個五品官,确是聖上禦批,還欽賜了統管車馬司之權,聽聞他今年冬才及冠,如此年輕有為,也難怪堂堂世子都不怎麽放在眼裏。

落座後景彥率先微笑着對許檀山打了個招呼:“許伯父也在啊,前幾天令郎送了罐子羊乳,我嘗着還不錯,有勞伯父挂念了。”

許檀山先前見景彥也前來赴宴,心中便已安下大半,此時又見景彥主動打招呼,更覺得十分有面子,不由得腰板都挺直了幾分,略颔首笑着回道:“小侯爺客氣了,那羊乳是我們自家莊子産的,不值什麽,但十分滋補,小侯爺先前傷了元氣,這東西您用再好不過了,因着是新鮮物什容易腐壞沒敢多送,既然小侯爺喜歡,我叫人日日送去便是。”

未等景彥說話,文正插嘴說道:“哎,怎好這般勞煩許老板,景彥,既然你喜歡,我叫人送頭山羊送去你府上吧,日日都能喝新鮮的。”

景彥聞言登時搖頭苦笑,這人怎麽每天新奇想法層出不窮。許檀山聽到文正竟然也主動插入談話,想必今日還真不是什麽麻煩事,遂也輕松許多,接口說道:“鐘大人有所不知,這山羊味重,實在不适合養在府上,更何況羊乳産出後,還要煮沸過濾了才能入口,有些麻煩,我家幼子體弱,因此每日都着城外莊子上送來,往後順便日日往小侯爺府上送一趟便好,不費什麽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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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正輕笑了一下說道:“原來如此啊,那也不必勞煩許老板了,我家城外也有莊子,我叫人送來便好。”

景彥連忙打斷:“得了得了,別折騰了,我哪裏就那麽嘴饞了,你成心叫諸位老板看我笑話麽?”

衆人連道不敢,不過幾句話下來氣氛倒是輕松了不少,文正拿起筷子便叫大家邊吃邊聊,本來各富商都繃着根弦,如今見文正這般态度也漸漸放松下來,文正不愧是常出入酒樓的浪子,酒桌上十分健談,一會兒問問茶莊的茶,一會兒聊聊珍寶行的藏品,天南海北的趣事、街頭坊間流傳的秘聞,竟沒有什麽是他接不上話的。

月上枝頭,酒過三巡,衆富商慢慢放下戒心,觥籌交錯間與文正熟絡地仿佛多年老友,景彥席上話不多,只是靜靜地看着文正那般如魚得水的樣子。

觑得空隙,文正開口說道:“其實今日宴請諸位老板,是有心要請教些行商之事的,不瞞諸位,如今鐘某奉了聖谕,正在京城外官驿處,建一座綜合貿易行,并且以此為中心會發展為一個衛星城,将來,還要諸位老板多多支持啊。”

衆人聽罷都是一頭霧水,互相看看皆是滿目茫然,許檀山思索片刻眉頭緊皺,感覺到各富商的視線似乎都集中在他這裏,便清了清嗓子和聲問道:“鐘大人,我等不解,請細說一二。”

文正夾了口菜随意說道:“放心,對你們來說是大好事,日後外地貨物統一在貿易行交易,一應運輸、儲存、集散等事宜你們都不必操心,只管等着賺錢就好。”

文正環視一周見衆人仍然有些錯愕便繼續說道:“如何行事你們日後會知道,不過等貿易行運轉起來了,那周邊慢慢會有很多居民和商客,那麽酒樓茶肆等等都要缺,那就是各位老板的商機了。”

聽得此言,各位富商心思湧動起來,紛紛在心裏計較着這似乎真的是件好事。

景彥觀察衆人神色,發覺大家都有所意動,但文正的想法實在太過天馬行空,恐怕他們還不能完全領會,便也開口說道:

“諸位,這貿易行可是皇商,陛下親自恩準的,連算賬的先生都是特意從戶部撥的人,等貿易行發展起來,衛星城不必特意籌建,也自然多的是人觑得商機争先恐後前去營商。”

景彥看着席間衆人的神色變化繼續說道:“今日宴請諸位,也是鐘大人說了,他到京衛司三處履職,諸位送上了厚厚的賀儀,雖方式欠妥,但也是諸位的誠心,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如此,那便要送諸位些好處,商貿行和衛星城的風可是還沒吹出去,就先過了諸位的耳喽。”

衆人能把生意做到這個程度自然都不是傻子,景彥言明了商貿行乃是皇商,既然是當今聖上開了金口,那想必是勢在必行了,這貿易行是否有利可圖另作他論,但這衛星城一事确實是個不小的商機,想不到此番來赴宴,不僅沒有預想的那般麻煩,還得了這天大的好處。

重點是這位鐘大人明顯有意交好,單單這層關系那就是今日最大的收獲了,想及此處衆人都愈加興奮,酒喝得也是更加盡興。

一位大腹便便的富商搖搖晃晃站起身來,端起酒杯說道:“鐘,鐘兄弟,真是,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你竟是這等豪邁之人,我老劉,教你這個朋友!以後,你府上的米,我包了!”

許檀山聽劉老板話中有些不尊重,略皺皺眉便去拉他坐下,口中解釋道:“劉兄,你真是醉了,快喝口茶醒醒,鐘大人莫多心,他這人胸無點墨,未免詞不達意,并非成心。”

文正擺擺手笑道:“不會不會,劉老板乃是性情中人,鐘某就喜歡和心直口快的打交道,不過你可千萬別給我送米,你們送我那一堆賀儀我可還沒處理好呢,哈哈哈哈。”

衆人聞言都尴尬笑笑,看文正似乎只是随口說笑一句,才放下心來,倒是那劉老板還真是沒城府,竟然直接走到文正身前拍着胸脯說道:“鐘老弟,老哥和你真是,真是投緣,你放心,尋常的米沒意思,過幾日,老哥有一批大涼國運來的珍珠米,那叫一個香啊!老哥給你送些嘗嘗。”

一瘦高老板打斷道:“哎,劉老板,你不實誠啊,你不是剛到了一批貨麽?不舍得送就幹脆別提,遮遮掩掩,沒得叫人笑話。”衆人聞言都笑了起來,打趣劉老板心意不誠。

劉老板聽了也着急了,伸手便要去拉文正的胳膊,好在文正手疾眼快躲閃開,捉起酒杯和劉老板碰了一下:“無妨無妨,咱們倉予地大物博,江南魚米何其豐盛,大涼國的米也沒什麽稀奇,劉老板就不必大費周章了。”

劉老板碰了杯不敢怠慢,連忙一仰頭飲盡杯中酒,然後開口解釋道:“鐘老弟,別,別誤會,老哥怎麽是那等小氣的人,我剛到這批貨,的确是大涼國運來的,也的确有那珍珠米,但是,但是臨進京城就被劫了啊,一粒米也沒給我剩啊,唉。”

景彥奇怪道:“臨進京城被劫了?這怎麽可能?還有劫匪敢在京城地界橫行?你們上報京衛司了麽?”

那瘦高老板聞言也嘆口氣:“唉,原來如此,小侯爺有所不知,這夥劫匪通常是在京城二三十裏外動手,根本不在京衛司管轄範圍,被劫了只能自認倒黴了。”

景彥看那老板一眼便明白了,這人是有意引導劉老板說出此事,看來不少人被這群劫匪劫過貨物。

文正繼續問道:“京衛司管的是京城安危,确不會管城外的事,那還有京郊大營呢?京城外悍匪橫行他們也不管麽?随便派一隊人馬就能搞定的事。”

沒等那些富商答話,景彥先回了:“你是醉了吧,京郊大營沒有命令怎麽敢擅自動兵?不過看來你們不少人都深受其害吧?那也不算小事了,你們若報到京衛司,即使京衛司的騰不出人手也可以報到內閣,協調兵部調遣京郊大營的兵力前去除匪。”

劉老板此時也是滿腹牢騷終于有機會吐露,回到座位一拍大腿:“唉!別提了,京衛司三,三處劉望那個混賬東西,我們報與他幾次,他都推三阻四的,禮也送了不少,全他娘的白扔了!”

許檀山聽劉老板又在口出妄言,連忙咳了兩聲接口道:“這夥劫匪很是與衆不同,尋常百姓從來不劫,只劫過往客商,而且每次劫住從不殺人,也不會将貨物全部劫走,只是劫一小部分便作罷,就如同蚊蟲叮咬,甚是煩擾,但也不值當大費周章除掉。”

那瘦高老板也說道:“是啊,雖然會損失些,但也不至于傷筋動骨,所以若要我們出大價錢疏通關系去剿匪,也實在是不值當。”

景彥看看許檀山問道:“許伯父也有貨物被劫過?”

許檀山尴尬笑笑:“那倒,不曾,許某僥幸。”

劉老板聽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用力一拍桌面罵道:“嗐!這群賊猢狲,慣會看菜下飯,知道許老弟是東海王妻舅,便從不對他動手,我這次特意打了福瑞坊的旗幟,誰知還是被他們識破了,好在只是把珍珠米劫了去,其他貨物倒是沒動,有一匣子滾圓滾圓的黑珍珠,他們都打開看了半天,竟然沒拿走,真是蠢驢不識貨!”

文正聽了不由笑出聲,這夥匪徒還真有些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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