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兩皮繩

第29章 兩皮繩

白露收殘月,清風散曉霞。

嵇宜安醒來的時候,外頭人聲嘈雜,他支起身子,正逢阮少游推門進來。“聽說昨晚成陵縣令死了,官兵封了城門,在客棧逐一排查江湖游俠。”

他一愣,“怎麽死的?”

“有幾人入夜刺殺,聽聞是群少年。府兵趕到時,他們自知沒有活路皆自刎而死,縣丞懷疑他們還有同黨。”阮少游走近來,幫他拿起架上衣裳穿戴。“估摸着得封個幾天。”

嵇宜安護着臂上的傷,低頭看阮少游替他穿靴。

“成陵縣令為人如何?”

“不知,你難道還想管上一管不成,”阮少游接着調侃道,“到底為官的都是一個樣,你瞧瞧縣令昨夜一死,今早官兵就查上門來,可見至少官府的辦事速度還是不錯的。”

嵇宜安聞言笑了,他穿完走去桌案前,俯身從包袱裏翻出路引,阮少游倚在桌旁,拳頭裏藏着東西,忽然遞到他眼前。

“什麽?”他好奇看去,阮少游也不扭頭來看他,只将手伸到他面前,掌心展開。

“昨個兒閑來無事,逛了城中夜市,覺着和你劍配就買了。”

嵇宜安低頭去,看見一根編法樣式古樸的皮繩靜靜躺在掌心中,他拿劍去,抓起皮繩。“劍疆?”

“嗯。打起架來,方便點。”

他詫異看眼阮少游,還是那個少爺,卻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大一樣了,逛夜市竟然也會想着給他買玩意兒。一句多謝正要出口又硬生生憋住。

阮少游瞧着他面色,一時拿不定他心中想法,“不準嫌棄啊,本少爺挑了好久的。”

“不會,”嵇宜安怕拂了阮少游好意,連忙給劍柄套上劍疆,他又問道,“少爺就沒給自己買點什麽?”

“……你猜。”

阮少游餘光瞥着他動作,這才滿意勾起唇角。

嵇宜安下樓,給官兵看了路引核驗身份,知道他們一行是同仁镖局的人便沒話說了,只是那幾個劍門的弟子就遭了殃,全都被押下。

“大人,我們是兵州劍門的人,客棧裏的掌櫃堂倌都可以作證,昨夜并無外出啊。”

“憑什麽都是拿劍的,你們就不抓他們?”那幾個劍門人手指向嵇宜安,憤憤不平。

“對啊大人,要抓一起抓!”

阮少游聞言嗤笑一聲,從懷中拿出同仁镖局掌櫃的印信,擺了擺手。“真不好意思諸位,我們是正兒八經的镖師。”

劍門人愣住,“同仁镖局……”

“原來你就是同仁那位阮少掌櫃。”為首大師兄目光一凝,先前聽聞解無生的小徒弟這幾年一直做镖師讨生活,憑誰也沒想到居然會和同仁少掌櫃扯上幹系。

“不錯,嵇宜安正是在下的人。”阮少游笑眯眯。

為首衙役吸了吸鼻子,什麽阮少掌櫃他自然不知,只是同仁镖局開遍九州,有時連朝廷饷銀也由他們負責押送,這樣的身份他自然是惹不起。

“走,去下一家!”

“大人,我們真沒有做過此事,大人容禀啊大人!”

衙役提膝狠狠踹去,叫嚷聲一下子便小了下來。嵇宜安舀起一口皮蛋瘦肉粥,望着劍門人被押下帶走,客棧裏四圍人心惶惶。阮少游從容收起印信,負手道:“劍門在兵州還有些影響,像成陵這種地方壓根不會在意,只怕那幾個弟子押回去了有的苦頭吃。”

“不是說是幾個少年殺的縣令麽,他們幾個歲數也不小了,抓他們幹什麽?”鄰桌人議論紛紛。

“害,這你就不懂了吧,要是抓不住上面要的漏網之魚,吃苦的就是他們咯,”其中一人小聲道,“拿這幾個人頂包不是剛剛好。”

嵇宜安放下湯勺,淡淡望着外邊街頭行色匆匆的行人。

他用完早膳,去客棧後院空處練劍,劍鋒淩厲劃過,這些天已有了不少長進。

雖然他與劍門人萍水相逢,但是成陵縣衙官虎吏狼,殺人命案也能如此随意交差,此前不知有多少無辜人枉斷性命。

嵇宜安想至此處一轉腕,猛然搶步進逼,劍鋒狠狠下刺去。路過堂倌吓了一跳,抱着酒壇貼牆走去。

“這位客官,外頭官兵可是走了?”

他擡起眼,微微颔首,“都走了。”

堂倌勉強笑着,抱着酒壇子趕緊走了,院旁柴房裏,響起零星動靜。

嵇宜安耳尖一動,猛然扭頭看去,然而紙糊着窗,門半掩着,安靜地讓人疑心只是老鼠蹿過,他又收回目光,接着練劍。

許久,阮少游從外頭回來四處找不見他,摸到後院來。

“嵇宜安——傷都沒好練什麽劍。”

阮少游走來喊了聲,他倏然撩劍一提,聞聲擡眸看去。“沒事,我控制力度。”

“剛上街轉了圈,聽到不少熱鬧,”阮少游走近瞧了眼柄上劍疆,低笑道,“都說這縣令和景州太守有妯娌之親,因着這層幹系,私收不少苛捐雜稅,魚肉鄉裏,甚至——還聯合鹽商,販賣私鹽。”

嵇宜安瞳孔一縮,又是私鹽。

“這件事會有巧合嗎?”

“或許吧,誰知道呢。”他似笑非笑,“你說我們是不是和私鹽杠上了,走哪它到哪。”

嵇宜安眉頭一皺,收劍入鞘。“少爺你想怎麽辦?”

“我倒是想問問,你想如何應對?”

“寫信給陸三,或者等你回京後再找常遠侯,都說聖人暗哨遍布九州,所監聽探察的不正是百官品性麽?”嵇宜安沉眼道,“只是口說無憑,要是有罪狀就好了。”

“好,那便這麽辦。”他搖着扇,一派輕松閑逸之意,嵇宜安垂眸,忽而看見阮少游右手上也纏着一圈皮繩,樣式古樸,與他的劍疆極為相似。

“少爺,你……”

“好看嗎?”阮少游好像生怕他看不見,擡起手晃了晃,“昨晚給自己買的。”

“……”想起先前自己忙不疊系上劍疆的樣子,嵇宜安感覺他好像跳進一個大坑。

阮少游合扇,面上幾分得意。“不許拆,聽到沒?”

“好——我不拆。”嵇宜安的手摩挲着劍柄,垂眸應道。

兩人走後,柴房處卻又傳來動靜。

許久,在确定外面無人之後,破損窗紙間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常遠侯……罪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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