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淅淅瀝瀝的雨到了第二天才停下,塞壬與俞棠賣完當天的漁獲,便一同去了淨空所在的鐵匠鋪。

同時也知道了關于淨空更多的故事,原來淨空一家是外鄉逃難于此的,當年淨空的母親在山林裏産下淨空,母子當時無依無靠困苦非常,好在遇到了相恩寺的住持,住持心善将淨空母子救下,并賜名救子。

“按照常理說,你被住持賜名,不就是他的關門弟子了?”俞棠沒忍住插了一嘴。

淨空一面擺弄着燒烤爐,一面笑得真誠且傻氣,“我娘也是那麽想的,但是住持爺爺說,我此生凡身心智都庸啬難開,無法入空門。此名只是為了鎮住我身上的浮躁之氣,說我若無此名,一生将庸庸碌碌,不管怎麽努力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而且會死于情結,為了鎮壓身上的浮躁之氣,我娘甚至把我送到了鐵匠鋪來做工。”

俞棠聽到這撫掌一嘆,“哦!這個我知道,我以前聽我阿奶說過,這叫以名鎮命,之前星桂的名字叫做星鬼,是因為星伯母懷星桂的時候被道士批卦,說是腹中的子嗣得來不易,且容易母子具亡,以鬼字鎮命方可破解。”

“那為什麽現在改成桂花的桂了?”塞壬看向雙目放光的俞棠,心中更加好奇。

俞棠感受到塞壬深邃的目光,頓時覺得周身一熱,說話的速度也慢了許多,“還不是因為桂哥兒長大了,有了心儀的少年郎,覺得自己的名字不文雅,與那詩書滿腹的少年郎不相配,便要死要活的改了自己的名字。”

“那就不怕出什麽亂子?”塞壬見俞棠露出一臉的茫然便不再繼續。

那頭淨空也附和道:“哪有随便改名字的?那個鬼哥兒可真任性,家裏人也是太寵着他了,如果是我提出改名,我娘能打死我,就連我說不想打鐵了,她都要把我弄死呢!”

“古語有雲,人生三大苦,撐船打鐵磨豆腐。”塞壬不再考慮剛才的事情,把話題回歸到淨空身上,“就算你無法鎮壓你那所謂的浮躁之氣,卻也鍛煉了你的心志,你娘親還是很有遠見的。”

“哼,遠見什麽的我是沒瞧到,倒是把我的姻緣堵死了,你別以為打鐵匠是門手藝走到哪吃到哪,關鍵是你身處什麽地方,就咱們這鳥不拉屎的破地方,種田的都少之又少,都靠河吃河,一年下來能賣多少鐵具?人們一個一個的都頑固不化,根本沒有跑來定制東西的。”淨空兀自嘆了口氣,“也就是因為這樣,大家都認為打鐵的不賺錢沒有出路,以至于我現在都沒有可以相伴一生的人,我不會要孤獨終老吧!我還沒有摸過美人妹妹的小手呢!”

“……”一直無信仰的塞壬,終于意識到老住持是多麽的厲害,當時光是看了沒長開的嬰孩,就能得知對方的一生。

這個淨空确實六根不清淨,就想着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還好俞棠已經被鐵匠鋪的鐵器吸引了注意力,不然他真的害怕淨空帶壞了俞棠,他生怕淨空再胡說,忙不疊轉移話題,“你燒烤爐做得不錯,只是用來放木炭的竈肚太深了,會影響受熱,而且浪費木炭,另外擺在上面的燒烤網擰得太粗了,格子也很大,一般的小東西都沒法烤,你應該再多擰一些格子,還有就是燒烤爐的四個腳要綁上布,這樣放在地面上就不會滑……”

“哇!我做完這個燒烤爐就覺得哪裏不對勁,如今你說完了我才明白,還是塞哥你想得周到!”淨空性子直爽,憨笑着拍了拍塞壬的肩膀。

“有話就好好說,別碰我。”塞壬本能的向後退了一步,如果不是他認為淨空有用,他早就不給對方好臉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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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當他看了淨空自制的燒烤爐後,他之前的想法更加明确了,這是一個新的商機。他可從未想過一直賣海貨,那樣能賺多少錢?他要富有要名聲大噪,這樣才能吸引更多的人保護海洋,促成鲛人的誕生,同樣他有錢有地位了,也就沒有人敢質疑他。

所有的事情都會更加好辦。

另外一邊的淨空并不知道塞壬的想法,只是單純的以為塞壬在害羞,于是又湊近了幾步,“哎呀,都是大男人有什麽好怕的呢?嗚嗚嗚,你別瞪我,我錯了。”

塞壬用眼神鎮住了對方,不動聲色的退後一步,擺脫了淨空的碰觸,卻在這時腦子裏轟的一聲什麽都感知不到的趔趄了一步。

“塞大哥!”原本在看其他鐵器的俞棠見狀快步走上前,一臉緊張的推開淨空那雙扶着塞壬的手,把人帶到自己身邊,就算自己身材不如塞壬高大,卻也使出吃奶的勁兒架住了對方,說話的聲音也止不住的關切和顫抖,“你怎麽了?之前就覺得你臉色有問題,你一直說沒事,如今卻……咱們去醫館看看。”

“我不去,我好了。”塞壬就在俞棠在自己耳邊絮絮叨叨的時候就已經清醒過來,他靠在俞棠身上,嗅着俞棠身上的皂角清香,以及自己平時不喜歡的熱乎乎的身體,直覺得俞棠被自己壓得氣喘籲籲,卻仍然挺直了腰杆任自己靠上來的小模樣可愛,便多靠了些許時間,并在對方耳邊輕聲說着,“我沒事,就是用功太久,歇一歇就好了,我在山上修煉的時候學過如何調理自己的身子,醫館的大夫不了解,搞不好還會害了我,另外咱們賺的錢不容易,還是不要浪費了。”

“錢沒有你重要。”俞棠脫口而出,緊接着白皙的臉頰就紅了起來,那抹羞紅就好像有了生命一般,調皮的蔓延在俞棠的臉上,卻還不知餍足,又染紅了俞棠的耳朵,乃至那修長白皙的脖子,也變了顏色,這才善罷甘休。

此時的俞棠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但又怕自己的話給塞壬帶來麻煩,忙不疊又補充道:“我的意思是身體最重要。”

“我知道,但是我說的話也不會騙你。”塞壬已經站直身體哄着俞棠,見俞棠不知何原因轉身離開,便回身與仍在傻眼的淨空草草作別,三步并作兩步的追了上去。

獨留淨空站在原地風中淩亂,“這兩個人真是奇怪,一個明明不喜歡外人碰觸,卻巴巴的往人家身上貼,另一個身子孱弱沒有力氣,卻扛着對方不放手?這都是染了什麽怪病?嗚嗚嗚!我怎麽覺得這周圍都好酸啊!我為什麽覺得自己好可憐?”

塞壬追着俞棠離開了鐵匠鋪,他幾步便來到俞棠的身側,低頭睨着在街上亂走的俞棠,并不太明白俞棠在氣什麽?

難不成是因為自己不去醫館?

是了!剛剛俞棠就在說人的身體比銀錢重要,仔細想想俞棠還真是挺照顧他的,雖然有的時候像個笨蛋,但卻不讨人嫌,就好像他平時養的小狗。

可是小狗生氣了,他會主動反思嗎?這個問題還真是複雜,他大概真的把俞棠當作自己很重要的朋友了。

“俞棠?你生氣了?可是我已經好了。”塞壬第一次哄別人,以至于說起話來都不知道用什麽樣的語調,只能小心翼翼的,與他那平時的霸總宣言截然相反,還有些滑稽。

俞棠聽了沒忍住笑了出來,臉上盡是笑意的搖搖頭,“我在生自己的氣。”

“生你自己的氣?你幹什麽了?”塞壬繼續跟着俞棠在鎮上瞎逛游。

俞棠臉上的笑意漸漸散了,“我在氣自己沒有管住你,你自從把海貨養出來,臉色就不太對,我雖然提醒你了,卻還是縱着你,這是我的不對,我明明告誡自己要好好照顧恩公的,如今卻……”

“如今怎麽了?你已經夠照顧我了,這不是你的問題。”塞壬伸出手拽住俞棠纖細的手臂,不讓他走向川流不息的街道,他注視着紅着眼圈泫然欲泣的俞棠,心猛然被揪了一下,剛毅成熟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妥協,“好了,是我不好,我向你保證以後再也不逞能了,一會兒我就去醫館。”

俞棠聞言一愣,他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最不好說話的塞大哥居然妥協了,這真是太好了,他按耐住雀躍的心思,保持着低頭的姿勢,向上瞄了一眼塞壬,嘴角止不住的勾起,聲音中帶着愉悅的尾音,“不如現在就去?”

“好好好。”塞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就是無法對俞棠冷着臉硬着心,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一物降一物。

到了醫館,大夫給塞壬號了脈,沒有查出任何病症,俞棠終于放下了心,轉而又開始在塞壬身邊絮絮叨叨,“塞大哥,咱們一會兒去哪啊?天還沒黑。”

塞壬剛想回話,就聽到不遠處傳來悠揚的樂器聲響,更伴有吳侬軟語一般的唱詞聲,“郎君……聽信讒言把酒獻,月落西廂蛇影現,娘子無聲淚欲流,郎君無話不再留……此情錯付如星墜,落入深海撈不得……”

“這是《蛇娘子別君》的一幕戲,小時候聽過,真沒想到這個戲班子又回來了。”俞棠拉住塞壬的衣袖,一同停止腳步,站在街邊豎着耳朵去聽。

殊不知俞棠的小模樣,在塞壬眼前就像一個豎着耳朵聽聲音的小松鼠,額前因風翹起的碎發軟絨絨的就好像小松鼠耳朵尖上的毛,搔得塞壬心裏癢癢的,不再多思考的拉着俞棠進了戲園子,并在俞棠準備拒絕的時候,來了一句,“就當是賠禮,你不去就是不想和我處朋友了。”

俞棠鼓着臉愣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乖乖的随着塞壬去聽戲,只不過俞棠那鼓臉賭氣的樣子在聽了戲後就變了,專心致志聚精會神,只有偶爾的時候會與塞壬說上一句,“塞大哥,你看那許郎君多壞啊,傻咧咧的聽了壞人的話,給蛇娘子喝雄黃酒,看了蛇娘子的真身就翻臉不認人了,換我的話,我才舍不得我的愛人這樣無助。”

塞壬太熟悉此時聽的戲了,不管穿到哪個世界都會有這麽一出,果然人們都喜歡人-妖-禁--忌戀,他卻談不上喜歡或讨厭,畢竟感情這東西他不太想有,也就沒有過多的感悟,于是草草的應付了俞棠幾句。

俞棠并沒有發現塞壬的敷衍,他從小就喜歡聽戲,但是家裏條件不允許,如今有了機會,那是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的看着戲臺,心裏也高興得不得了,以至于他在回家的時候,都在哼唱自己聽到的戲詞。

只是俞棠沒有想到的是,他剛剛還在讨論的戲劇內容轉眼間就發生到自己的身上了。他吃完晚飯想着催促塞壬早些回山洞休息,便哼着戲詞來到了海水池,卻被不同于往常的景象吓得沒了聲音。

月光下微風裏,海水池波光粼粼,樹木旁邊螢火蟲随風起舞,海水裏也有扭動着尾巴的小魚游來游去,時不時的還會傳來春潮湧動的聲音。

伴随着浪潮的聲音,還有一個巨大的藍金色魚尾拍打着海面,那一圈圈漣漪混着皎潔的月光看得俞棠眼花缭亂,他順着那金光閃閃的魚尾向上看去,看到了健碩豐滿的腹肌,柔韌彈性的胸肌,還有那上下滑動的喉結,最後鼓足勇氣的将目光定格在那張自己極其熟悉的俊臉上。

塞壬也沒有想到事情會突然變得如此難以收拾,他只是拿着化龍之珠去大海游了兩圈,以此淨化大海,卻高估了自己的修為,低估了大海的遼闊和深邃,導致靈力使用過度身體無法負荷,現了原形。

更沒想到他在明知俞棠走過來的時候無法恢複人形,他看着俞棠那吓丢了魂兒的表情,眼裏流轉着受傷的情愫,面上卻彎唇輕笑,語調輕佻帶着幾分慵懶和性-感,“這就害怕了?你走吧!我不會殺你滅口,但如果你将這件事傳出去,我就會……哼!我不想殺人了,到時候我就把你關起來,讓你永遠見不得其他人。”

月光下塞壬上挑的眉眼染上了星月的光輝,深邃的眸子好似鑲嵌上去的藍寶石,雍容華貴卻又冰凍刺骨。

俞棠無聲的張着嘴巴,想要說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最後他捏了捏手指轉身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願小夥伴們觀文愉快~随機發紅包,大家猜一猜俞棠還會不會回來?

塞壬:好家夥前有蛇娘子後有魚老攻,這是在暗示什麽?我的受他跑了啊!

俞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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