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時棠葉影重重
那時棠葉影重重
洛弈青梅竹馬的兄弟裴閱在宿城經營一家排名前三的意大利菜餐廳。今次是因裴閱新開了一家分店,想請洛清舒過去看一看剛做出的幾道菜品,往時二人也常探讨這些。
洛弈送老太太回祖屋後,看了一眼腕表,心知已經不早了,得知父親已不在宿城,便也未留在祖屋用餐。
司機聽他報出一個地址,思索片刻後,調轉車頭改了道。
此時天空中的雨比之前更大了一些,洛弈覺得有些悶,搖下了車窗。
确認手機并沒有關機,他意識到他的新婚妻子沒有回複他的消息。
“先生,到了。”
二十分鐘後,司機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伴随着一陣暈眩感,洛弈愕然睜開那雙微上揚的鳳眸,此時方知自己靠着窗眯了一路,也吹了一路的風。
他推開車門,接過司機撐起的雨傘:“你開車回公司吧,不必來接我。”
司機看着他遠去的身影,面露擔心,剛才洛先生的臉色并不好。
……
新來的服務員打開特等廂的門,将餐車推了進來,正要上菜之際,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框邊。
那人一身手工剪裁的西裝,極完美的身姿比例,沉斂俊朗的眉目,一雙極好看的鳳眸仿佛隐藏複雜的情緒,只是他的面色有些蒼白。
“您好,先生,這裏是我們老板的……”服務員的話還沒有說完,那邊玩着游戲的人丢開了游戲機手柄。
“洛哥,我等你好久了。”裴閱一臉欣喜,他走過去攬過洛弈寬闊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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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務員頓時未再說話,低頭将餐車推到餐桌邊。
裴閱似乎看出了一些異常:“洛哥你的臉色怎麽這麽白……”
雖說洛弈原本是冷白皮,但因為專業原因他在野外的時間很長,常年如此也曬成了小麥膚色,裴閱一眼就看出他現在這個膚色不太正常。
“哥,你該不會是幹那什麽勘測任務時受了重傷吧?”裴閱突然想到這個,緊張地問他。
“瞎說。”洛弈微勾唇,似笑非笑,輕輕推開他。
裴閱的媽媽和他的媽媽走得近,以裴閱管不住嘴的個性,裴閱知道了,一定會說出去。
洛弈不想讓母親擔心,他因傷回宿城的事除了他母親的主治醫師楊瑞知道,再沒有其他人知情。
這件事,與他住在一個院子的新婚妻子也不知情。
他與那位新婚妻子,他們早晚連碰面的機會都沒有。
洛弈平靜地轉移話題:“讓我看看你的菜品。”
“洛哥,這些菜都是我親自去意大利學習的,回國後又進行了改良,你先嘗嘗看。”裴閱的外婆是意大利人,這也是裴閱熱衷做好意大利菜的原因之一。
事實上洛弈吃慣了中餐對其他菜品并沒有多大興致,但這次他品嘗完一口裴閱遞給他的一道特色菜後,卻是笑了笑,擦幹淨手:“裴閱你還差多少,這次我投。”
裴閱睜大眼睛,也只是沉默了一瞬,室內爆出一陣喜悅的喊叫聲。
“洛哥你說真的,你可別是騙我的,我是想将餐廳開到京城去的。”
洛弈鳳眸微掀,唇角的弧度隐隐上揚,他點頭:“真的。”
起初都以為裴閱是三分鐘熱度,裴閱的母親也多次提醒他不要陪着裴閱胡鬧,但如今他感受到裴閱對待這一份工作的誠心與熱愛,他改變了看法。
這一頓吃到很晚才結束,在洛弈的幫助下,裴閱拟好了菜名。
到淩晨四點時,裴閱讓他聘請的意大利廚師前來與洛弈交談一番。
因為專業原因,洛弈曾跟随導師去過意大利南部許多地方,他也曾自學過意大利語。
這一聊,又多聊了兩個小時。
等洛弈再看腕表,已是淩晨六點多。
“裴閱,我要回去了。”洛弈站起身來,一夜慵倦,身上深寒的氣息收斂了不少。
“我送你?”
“車鑰匙給我吧。”
洛弈知道,葉醫生起的早,或許等他到家她正好出門。
裴閱将鑰匙遞給他時,卻瞥見他的臉色比他來之前更白了一些,他不放心:“洛哥,還是我送你吧,還有……你這次回來,真的沒有別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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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在衣起床的時候,聽到浴室裏傳來水聲,此時她隐隐知道她那位先生昨晚應該是沒有回來。
她想起在婚前他們各自的承諾,他的第一條不是財産,而是在這段婚姻關系續存期間兩人不能有第三方戀情。
只是現在,她突然有些懊惱兩人領證結婚第三天她便搬進了這裏,起初她以為洛先生是住在洛家祖屋的,那天她和爺爺去過那裏是給老太太做敷貼,她知道那裏空出來的樓層很多。
是等東西都搬來了她才知道,洛弈不住祖屋也住在這裏。
可是她的家,她已經不好再搬回去了,葉詢不準她住在葉家老宅。
或者說當她知道那個大伯要帶着新婚的妻子回宿城的時候,她已經沒有家了。
她什麽都知道的,只是她從來不表現出來。
葉在衣收拾好自己的包,将昨晚在附近便利店買的面包加熱以後,拿上外套便匆匆離開客廳。
洛弈的住處離越人齋有二十分鐘的車程。
地鐵上,葉在衣正将咬了一口的面包收入背包裏,這時她的手機振動了一下。
是葉在衣的爺爺葉詢發來的信息:[這個星期四是你伯母生日,你和洛弈記得早點回來。]
爺爺對她永遠是這樣嚴厲的語氣,沒有昵稱,沒有問候,只有吩咐。
從上周起,關于伯母生日的事他老人家已經提了三次了。
說來葉在衣的爺爺葉詢并不滿意洛弈這個孫女婿,因為洛家老太太找人來說媒時提的是洛羽,那位洛家第四代長孫。
洛羽不僅是洛老太太疼愛的曾孫,還是洛羽文化傳媒的創始人,小小年紀已是身價過億。
相比而言洛弈更像是豪門中的籍籍無名之輩,傳言他沒有産業,甚至在宿城的房産都只有一套,且因為工作原因常年不在宿城,是個四處漂泊之人。
這樣的孫女婿葉詢一點也不滿意。
如果這樁婚事一開始洛家沒有提,他不會肖想與洛家攀親,但這婚事是洛家那位老太太主動找宿城最有名的媒人來說的,媒人說的是洛羽,後面卻改了口,鬧出烏龍來。
葉詢雖說咽不下這口氣,但他在洛家派媒人來了後已同幾個老友吹噓了一番,實在拉不下這個臉面真推了這樁婚事,況且洛家這門親既然送上門來了,他是萬不可能拒絕的。
大抵洛家也是因為臉面的緣故,後面才硬着頭皮将葉在衣和洛弈的婚事辦了。
葉詢始終認為與洛家這樁婚事是他妙手回春救洛家那位老太太的命換來的。
只是葉在衣沒那個命嫁給洛羽。
葉在衣皺着眉,摁了一下關機鍵,将手機放回背包。
到站了,地鐵的門乍開的瞬間,一股冷風襲面。
她的眼尾仿佛比之前紅了一些,眼裏也似彌漫着一層水霧。
從地鐵站走向杏花林的路上,有同事和她打招呼,她偶爾反應過來,回應兩聲。
她一路都在思索該如何同洛弈說周四的晚上一起去葉家老宅給那位伯母過生日。
她深吸一口氣,愕然想起前天晚上她以加班為由拒絕了洛弈回洛家祖屋吃晚飯的事,她頓時覺得面頰滾燙。
還好他昨晚沒有回來,并不知道她有沒有加班。
幾次拿起手機翻開聯系人列表,她都忍不住關掉了對話界面。
那人有一雙清冷的眸,削薄的唇,這樣的人是冷酷無情的,他一定會用同樣的理由拒絕她的……
葉在衣捏着手機,一咬牙,算了,周四一個人回去也未嘗不可。既然都是各過各的又哪裏需要那麽多的講究。
到傍晚的時候,結束了一天的工作,葉在衣正伸懶腰之際,思緒突然清明……
她摸出手機突發奇想給洛弈發了一條信息:[洛先生,我今天沒有加班了,要去洛家祖屋吃飯嗎。]
她将這條信息發出去後,臉上一掃愁雲,露出一個勝利的微笑,甚至握了一下拳頭。
“葉老師,洗好的工作服,我就放在這裏了。”實習生說着跑開了。
葉在衣的唇角微扯了兩下,一股社死感受湧上心頭。
剛才她“咬牙切齒”的模樣一定很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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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天前,洛雄平給兒子洛羽發了消息:[小洛,你不回來,你太奶奶都哭了]
這位洛家最受寵的後生,他能力了得但也有他的脾性,只是瞥了一眼父親的信息,便扔開了手機,他沒回。
[小洛,你再不回來你太奶奶讓你叔娶那葉家姑娘了]
隔了一天,洛羽倒是回了,可他的回複沒把洛雄平給氣死:[讓他娶,我巴不得他娶]
十幾天後洛雄平退而求其次:[小洛,你到底什麽時候回來呀]
今次,洛羽倒是回的很快:[還沒玩夠呢,我叔說的不錯,佛羅倫薩的風光還湊合,下一趟嘛,準備去裏昂看一些大師的作品]
洛雄平氣得手抖,直接打了電話過去,罵了洛羽一通。
洛雄平罵累了挂了電話剛從後院回來,便看到洛弈和葉在衣站在大廳裏,寧阿姨正在煮茶。
洛雄平從不喊洛弈弟弟,但他和洛弈說話的時候一直是帶着和善的笑容,而且比起他的父親對葉在衣的冷漠,他對葉在衣卻很親和。
他與洛弈年紀相隔甚遠,不認得的看他二人完全想不到他們會是一輩人,他們之間也沒什麽能聊得來的東西,甚至連共同的喜好都沒有一個。
葉在衣來洛家祖屋已是第三次了,若說不自在還是有的,只是比之前兩次要好許多。
四百來平米的大廳雕梁畫棟古樸雅致,大件之物渾然大氣,細微之處又能見珍奇之物,或珊瑚或珠寶翡翠裝點其中,相得益彰。
從北牆的落地窗能看到洛家阻屋寬廣的後院,一草一木皆是園藝師精心修剪的傑作,宿城雖不是京城,也是寸土寸金之地,葉在衣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遠比此時要震驚。
她知道洛家是宿城的富戶,卻不想洛家家業之大,遠不是她這等普通人能想象的。
正因如此,才顯出他們這樁婚事來得多麽離譜。
可此時她的心境卻比一周之前要平靜許多,當她能清楚地認知這樁婚姻最終的結果時,她不必驚慌與擔憂,只消靜候那一日的到來。
她與洛弈入座了。
上好的碧螺春在杯盞中化開,層層疊疊的在水中舒展開來。
廳中,茶香四溢。
她原以為她已經習慣了老舊古樸的中式裝潢帶給她的肅穆莊嚴感受,可直到現在入座後,她還是會緊張。
偶爾,她也會害怕見到洛家的長輩,就像她害怕面對她的爺爺葉詢一樣。
洛老太太在寧阿姨的攙扶下從樓上下來。
“在衣來了,快坐下吧,小寧啊你快去安排,問問廚房飯菜都做好沒有,做好了趕緊上菜。”
洛老太太到底對葉在衣還是有幾分真心喜歡的,況且葉老大夫對她有救命之恩。
經歷過半年前的那場大病,洛老太太愈發相信恩德了。
老太太看了一眼桌上的水果與花束,佯裝着不高興:“回自家吃飯還買東西,葉在衣啊,不是老太婆說你,太見外了。”
“……”葉在衣餘光瞥了一眼洛弈。
水果和花束,不是她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