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飛雪萦空遙相望

飛雪萦空遙相望

洛老平靜而又深沉的目光掃過容姨略顯掙紮的面容,頓了頓,問道:“為了幾句虛無缥缈的天命,就能狠下心來這般對待自己一手……”

“別說了。”容姨冷冷打斷了他的話,“是非對錯早已無從分辨和評判,我知道自己最重要的目的,為了這個,犧牲一些又如何?”

“犧牲一些……既然樓主心中有數,老朽便不再妄言。”洛老長長地嘆息一聲,“往後一應藥材會如常供應,具體配方都在這本冊子裏了。”

洛老從袖袋中摸出一卷書冊,緩緩遞給容姨。

“多謝。”容姨接過後,先是瞅了一眼封皮,看着其上幾個大字眸光微跳。

她逃避似地翻回內頁,凝望着描圖與文字,紅唇抿了起來,從齒間迸出了兩個字:“無解?”

“樓主是信不過我洛河谷嗎?”聽到此言,洛老立即一皺眉,卻見容姨眼底薄薄的悲涼浮漫出來,便知自己是誤會了她的意思。

“哎……”洛老搖搖頭,“一旦開始,便無法回頭。”

他站起來,緩緩走到書房的另一頭,蒼涼的目光透過窗紗,向天際望去。

這時有些起風,本就有些昏暗的天空中,深色的雲層越堆越厚。

“又要下雪了。”容姨淡漠的聲音在書房中響起,洛老回身,便見她似乎已調整好了情緒上的微瀾。

書房外逐漸風雪狂飄,雪粒碎碎地砸在屋瓦上,又仿佛悉悉索索地打在了容姨心頭,将本溫熱的心變得愈發寒涼。

帶着雪氣的冷風吹遍北地,連續下了數天的大雪将崧城罩得白茫茫一片。

在探春宴這一天,連綿不斷的風雪突然減弱,金色陽光随着細雪一同灑落大地,看起來似乎有些閑适溫煦。

容姨已早早趕到趙府為趙長珺梳妝。她從一個鑲有東珠的木盒中取出了一支精致的玉簪,喃喃道:“這是殿下及笄之時所用的玉簪,也是她最喜歡的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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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從玉簪末端刻着的常安花上移開,眼眶微微濕潤,慈愛地望着趙長珺:“本想等你及笄之時再将此簪拿出,但此次探春內宴同樣意義匪淺。”

趙長珺看着容姨眼底複雜的情緒,乖巧地點了點頭。

容姨開始為趙長珺上妝,最初幾步有些生疏,而後轉向熟練,她眉目含笑,仿佛回到了從前。

梳妝完畢,趙長珺披上墜月樓在幾日前送到府中的披風,走至院中,在容姨滿意的目光裏輕輕轉了一圈,純白的披風随着她的動作蕩開。

其下火紅的絨緞長裙包裹住趙長珺修長的身軀,袖口繡着繁複精致的雲紋,一根閃着銀光的腰帶将纖腰系住,裙擺長及地面,輕輕觸及鋪滿白雪的庭院。

一襲月牙白袍的裴宴安恰好走至院門前,便見趙長珺隔着紛紛揚揚的雪花對他遙遙一笑。

眼前人三千青絲僅由一根玉簪挽起,額上繪着一片火紅的常安花瓣,襯得雙眸如含秋水。

細碎的陽光透過雲層灑落在層層疊疊的紅裙上,他仿佛看見一朵常安花在雪中綻開。

裴宴安愣了片刻,一片飛雪輕輕落在他的睫毛上,微涼的觸感令他回神,便見趙長珺已經走至他的身前。

“在想什麽呢?”趙長珺猝不及防地湊近,輕笑道。

裴宴安看着眼前人放大的容顏,眼睫一顫,又恢複了鎮定:“好看。”

“唔,”趙長珺低頭看了看自己披風上的常安花紋,又碰了碰裴宴安身上那件款式相近、顏色相同的披風上所繡的君子蘭,點點頭道,“墜月樓出品,果真名不虛傳,已經可以媲美那些成名已久的繡坊了。”

“嗯。”裴宴安神情溫潤地應了一聲,目光這才移向繡在她披風下擺上的花紋。

花紋繡工精湛,線條流暢而細膩,在下擺處寥寥幾片火紅的花瓣宛如點睛之筆,極細碎的明珠綴在花心,散發出朦胧的光暈。

容姨看着在雪中笑談的兩人,無奈地搖了搖頭,喚道:“快進來吧,雖是小雪,淋久了也不好。”

“容姨也到了,”裴宴安走近行禮,“前些日子派人去府上傳信,您說舊夢一事還是要細細問過為好。

“如今時間尚早,不如讓長珺給您講講當時的情景?”

容姨眸色一動,點了點頭轉向趙長珺,問了一個無關的問題:“長珺,關于失去的記憶,你記起了多少?”

“并沒有,還是一回憶便頭痛欲裂,”趙長珺緩緩道,“不過那夢中情景給我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在剛醒來時,我竟有些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幻……”

等趙長珺詳細描述完夢中的場景,容姨思索了一陣,笑道:“你那時高熱數天,好似魇着了一般,重複做着這個夢境。

“如今舊夢再起,為防止病情複發,或許還是繼續用些洛塵香為好。

“我前幾日問了洛河谷的長老,他說洛塵香主要起寧神靜心之效,對身體無損,用上半月便能逐去驚夢,不用憂心。

“……冬日寒涼,與高熱、驚夢等症狀又有些相沖,我讓府中藥師再為你做些藥膳調理下身子,可好?”

面對容姨的一番苦心,趙長珺自然沒有別的意見,乖巧謝過。

“你雖有心法護身,但終究不是專精武藝一道,這些日子便多多靜養。”容姨想了想,叮囑道,“宴安,你近日在崧城,好好照看着。”

趙長珺的武功有多高,只有最親近的幾人知道。容姨最初便不支持她将精力投入到武道、江湖上,只給了她幾本崧國皇室的心法與劍招,趙長珺便也沒有多說。

因此在容姨眼中,趙長珺還是一個身體比較嬌弱的小姑娘,當然也并不知道趙長珺與千江閣的關系。

裴宴安自然不會多說,趙将軍不知為何,也從未和容姨提起過這方面的事情,趙長珺的江湖身份便很好地瞞了下來。

“容姨放心。”裴宴安恭敬地應下容姨的囑托。

“嗯,你們去探春宴吧。”容姨淡淡一笑,轉頭望向常安樓所在的北方。

崧城城北,本是最荒寂的地段,常安樓重啓後人流逐漸增多,但仍有大片的空地。

此次探春外宴便設在城北,連綿的簡棚已經搭好,穿着絨衣的百姓們歡聚一堂,鋪席、烤肉、佐酒……場中人聲鼎沸,笑語盈耳,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路過的趙長珺看到這般熱鬧的場景,不自覺間嘴角微彎,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

常安樓內,一座廣闊的高臺上文人雅士雲集,一人手持古書,低聲吟誦着詩篇,幾人端坐于桌前,揮毫潑墨,勾勒出山川的輪廓,還有些古琴聲從高臺飄下,傳入後來者的耳中。

“附庸風雅。”杜煙撇了撇嘴,嗤笑了兩聲,嘲諷道,“這麽冷的天,高臺無火,硯上的墨豈不是一會兒就凍住了。”

一聲輕笑從她身後傳來,杜煙轉頭望去,笑容立即綻開:“長珺!”

“琴韻笙歌,詩詞飛揚,文人們以此為樂,自然不會在意飛雪寒涼了。”趙長珺眨眨眼,望向側方,“你看那邊,幾位俠客們不也聚在一起談論劍法心得,視旁人于無物?這便是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了。”

高臺下方的空地上,幾位江湖俠客們腰佩寶劍,正旁若無人地談論着劍法心得。說到興頭上時,還會用手勢比劃出劍招的精髓,或直接長劍出鞘,演出一套縱橫捭阖的劍法。

“長珺所言有理。”杜煙順着她的視線望去,點頭稱是後很快收回目光,落在趙長珺手中精致的手爐上,一拍頭道,“你身子嬌貴,可別凍着了。”

她話還沒說完,便拉着趙長珺往最近的酒樓內走去。

“我看起來這麽嬌弱嗎?”趙長珺一邊走一邊無奈地望向裴宴安,“你和容姨非要我拿着手爐,你看看……”

裴宴安抿唇淺笑,從容地跟在趙長珺身側,為她撐起傘來擋住細碎的飄雪。

酒樓內也是熱鬧非常,人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桌上俱是珍馐美馔,瓊漿玉液。

酒喝了三壺,杜煙興致漸高,朗聲笑道:“适才有女使前來相告,說今日探春內宴并無比試,大家可在常安樓內自行游玩,不錯,不錯!”

“那崧國文藏線索呢?”趙長珺只淺酌了幾口,聽到杜煙所言,用很自然的語調仿若順口提起般問道,“你們江湖人應當都是為了此事前來?”

“湊熱鬧罷了,盯着崧國文藏的勢力何其之多,我們小門小派,可争不過千江閣之流。”杜煙擺擺手,拿過一個烏銀暖壺将酒杯斟滿,喝了一口繼續道,“那地圖不就早被千江少閣主收入囊中了麽?”

趙長珺聞言,心中暗道:那位劍帶清霜的公子果真将消息透露出去了,看來日後自己需更加小心,以防備有人設埋伏合圍。

“雖然機會不大,但我還是好奇的。”杜煙爽朗一笑,“之前常安樓定下的開宴時辰快到了,應當會有人來宣布吧。”

有道是說曹操,曹操到,話音剛落,身着碧綠錦袍的箬笙主事已款款走進這座酒樓。

“探春宴重開,但舊國已逝,即使上榜也無可觐見,因此樓主決定今日不舉辦任何比試,各位可以盡情游覽常安樓……”箬笙對衆人行禮後,詳細解釋了取消比試的原因,并介紹起今日常安樓開啓的區域及活動。

“今日所有活動皆是分文不取?”杜煙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對着趙長珺舉起手中酒杯笑道,“那我可得好好嘗嘗常安樓的名菜了,長珺到時候可得給我推薦一番。”

“好啊,”趙長珺淺笑着捧杯陪飲,“城北的探春外宴也是人山人海,常安樓如此豪闊,應當是存了大力宣傳之意。

“估計這次探春宴後,城中百姓和從各地前來的江湖客們均會對此口耳相傳,常安樓的名氣便可随之躍上新的臺階了。”

箬笙介紹完常安樓,頓了片刻,神色轉至肅穆:“至于此前所說的崧國文藏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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