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執手笑言赴千江
執手笑言赴千江
趙長珺神情凝重地看着千江的方向,閉了閉眼睛,快速恢複了鎮定。
她召來茶樓女使要了些筆墨,在紙上匆匆寫了幾句,遞給陸言初:“言初,我本約了一位江湖朋友一會兒到正中的酒樓相見,但臨時家中有事,能麻煩你幫我将此帶去給她嗎?”
“江湖朋友?”陸言初興致勃勃地一口應下,“好呀,我最喜歡結識江湖朋友了。”
“多謝,”趙長珺放松了臉上的表情,向陸言初簡單介紹起杜煙的外貌和特征,“她紮着高髻,腰間長刀尤為顯眼……估計她此刻已經同她的師父彙合了,你留意下結伴的江湖客,應當能較為輕易地尋到。”
陸言初認真記下後,學着江湖人的樣子,半立起身子拱手道:“姑娘放心,我一定幫你将東西帶到。”
若是往日,趙長珺定會被他逗笑,但她此時正為閣中突然發出的煙花彈而擔憂,于是只淡淡地彎了彎嘴角,匆匆謝過後帶着有些不明所以的裴宴安走出了茶樓。
“兄長剛才也瞧見了窗外的煙花吧?”到了無人之地,趙長珺一邊走一邊開口解釋道,“那是閣中用來示警的煙花彈,剛才發出的這枚較為罕見。根據其顏色和形狀,應當是表明有強敵來攻,且危險等級較高。”
“我陪你過去。”裴宴安立即明白了趙長珺的決定,未及思索便回了一聲。
他望了望兩人的衣衫,微微皺眉道:“我們今日出門并未攜帶刀劍,且衣衫繁複,不利于打鬥。”
趙長珺點點頭,思索了片刻道:“事出緊急,兄長随我去小院吧。”
千江閣在城北有一個頗為隐秘的據點,趙長珺執行任務回城時,若要掩藏行跡,有時會先去城北據點,再從小路繞回到府中。
在離據點不遠處的幾條巷子後面,有一個農家小院。
此處比據點更加隐秘,閣中知曉此地的人不超過五指之數,就連知曉趙長珺身份,經常出入趙府的季浮生也未曾來過。
因此,趙長珺有時會将重要之物放在小院中,而不是放在千江閣內。上次受傷回城,趙長珺從城北據點出來後,便将地圖和批命筆都留在了小院中。
雖然小院向來不能對外透露,但是事急從權。千江閣被人入侵,而閣中大部分力量都不在崧城,正是防備薄弱之時。
趙長珺與裴宴安相知多年,此刻一同踏江回閣,本就生死相付,因此透露小院一事并未讓趙長珺有片刻糾結。
裴宴安溫聲應下,跟随着趙長珺快速走出常安樓。兩人頂着風雪走至繁華主街盡頭,轉彎進了一條不通車馬的小巷。
巷道的寬度僅容兩人并肩,趙長珺帶着裴宴安周周折折地繞行片刻,走入一條幽靜的甬道。
走出甬道,前方是一座平平無奇的小院。院門外搭着一個草棚,其下放了幾個腌着鹹菜的瓷壇,看起來雖然簡陋,但頗具生活氣息。
趙長珺快步走至木門前,按着特定的規律叩擊了數下門環,然後便退下等待。
看着趙長珺行雲流水般的操作,裴宴安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笑道:“誰能想到,叱咤風雲的千江閣,在崧城竟有這般……”
他話未說完,便聽吱呀一聲,古舊的木門被人從內推開。
“少閣主來啦。”一個眉目慈和的婦人站在門檻處笑道,“正在做飯呢,少閣主今日是帶朋友來吃飯嗎?”
“古嬸好,”趙長珺笑着搖搖頭,“有事要回閣一趟,就不留下用飯了。”
平日裏,趙長珺隔段時間便會來小院看望古嬸,順便在院中歇息片刻。古嬸喜好下廚,且手藝絕佳,總會留她下來吃一頓飯。
“那少閣主日後記得過來,最近自家種的菜蔬都收了一茬,正是新鮮的時候。”知曉趙長珺應有要事,古嬸晃了晃手中的大鐵勺,笑呵呵地說了一句。
她未等趙長珺介紹裴宴安的身份,好奇地打量了他幾眼後,便風風火火地走回廚房去了。
裴宴安輕輕合上木門,跟着趙長珺踏入院中。
小院雖小,但布置得井井有條,最前方是一處長勢頗為喜人的菜圃,其後便是數間修繕得甚是齊整的房舍。
“怎麽樣?”趙長珺笑着望向裴宴安,“越是這樣的小院,越不引人注意。”
她匆匆走向最北方的一間房舍,一邊将披風脫下,一邊介紹道:“這處院子附近皆是千江閣的暗樁,若是可疑之人想要走近,只怕從第一個小巷起就會遭受攔截。
“古嬸的女兒多年前被我所救,之後便負責千江閣在北地的情報網。古嬸自己并不涉及閣內事務,只是住在城北,因此并不知曉今日煙花彈所傳遞的訊息。”
“我上次雪夜回城,并未去閣中,而是到這處小院放置好東西後便回府了。”
裴宴安知曉趙長珺仍然憂心千江閣的局勢,笑着緩和氣氛道:“嗯,還刻意将傷勢都藏了起來,差點把我騙了過去。”
“兄長……”趙長珺剛好走至屋前,輕輕嗔了一聲後将門推開,想了想,笑道,“這屋子除了用來放我的批命筆和武器,便是一些衣物了。
“雖然我為了行動方便偶爾會扮作男裝,但應當都不是兄長的尺寸,你便将就将就?”
裴宴安失笑道:“那也只能如此了。”他接過趙長珺遞來的衣物走入隔間,留下她一人在主屋內。
“批命筆要帶上嗎?”趙長珺走至櫃前,站在暗格邊上思索片刻,搖了搖頭道,“還是放這兒吧。
“此處極為隐秘,而且誰又能夠想到,千江少閣主的批命筆竟然不在防範森嚴的閣內保存,而是藏在一處不起眼的院落中呢。”
她快速脫下絨緞長裙改換勁裝,随意取了塊白玉面具覆在臉上,再走至劍匣旁取出自己慣用的長劍。
劍鋒一出鞘,寒氣便直透眼睫,趙長珺橫持長劍,劍身映照出她微帶冷峭的神色。
聽到拔劍之聲,裴宴安走至主屋內,溫潤的眸光閃着幾分驚豔:“宴安仰慕少閣主已久,今日終于得見。”
趙長珺唇角微勾,還劍入鞘,将劍匣中的另一柄劍抛給裴宴安,淺笑着望向來人:“裴将軍還未真正參與過江湖争鬥吧,今日便帶你踏江一觀。”
言畢,兩人相視一笑,面上并無半點懼色。
“我們走小道出城。”趙長珺遞給裴宴安一個白玉面具,領着他來到屋後。
此刻風雪暫消,周遭沉寂無聲。
“小院建在城邊,從此翻出後便是一條隐蔽的小道,直接通向城外,不會受守城将士阻攔,也不會暴露行蹤。”趙長珺縱身一躍,立在牆頭,只覺下方作窄袖長襟、腰身緊束打扮的裴宴安讓人眼前一亮,不由笑道,“兄長雖是武将,但平日裏甚少這般打扮。”
裴宴安跟着她的步伐躍出小院,溫聲笑道:“是誰說喜歡我一襲月牙白袍的樣子?可不能變得這般快。”
“啊,”趙長珺偏了偏頭,淡淡一笑道,“那自然還是白袍好看。”
兩人雖是笑談,但腳下動作并不慢,幾個縱躍便來到了千江邊上。
趙長珺望了望江心小島上看似一派平靜的千江閣,根據此前記下的煙花彈發射之處,快速地判斷了方位和距離。
“我們走東側入島。”趙長珺冷眸微眯,踏上因嚴寒凍結的江面,足尖輕點之下,身形如離弦之箭般飛掠向前,在雪上并未留下絲毫痕跡。
“千江閣執掌北地多年,除去最初一年中時常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勢力前來挑釁,之後若沒受到邀請,無人敢上島去。”在她身後,裴宴安緊緊跟上,面容沉靜地問道,“今日突然有強敵來攻,是為了崧國文藏地圖嗎?”
“有一定可能,但我總覺得還有別的緣由。”望着越來越近的江心,趙長珺目光微凝,“若是為了文藏地圖,那日我孤身奪寶,他們便當阻我到底,這可比突然上島強攻容易得多。”
已至島邊竹林,趙長珺長劍出鞘,低聲分析道:“他們既然能冒着如此大的風險直入千江閣的核心之地,應當別有所求。
“今日探春宴開,一些能夠參加內宴的江湖客們都聚在了常安樓中,但據樓主所言,她是将部分參加生死宴的名額直接分給了江湖勢力的。”
裴宴安心頭微動:“這樣說來,今日進攻之人,應當會推測千江少閣主将直接通過此名額參加生死宴,而不是隐藏在探春內宴之中。”
“正是。探春內宴的名單早已流出,上了簪花榜的江湖人想必也被他們查了又查。”趙長珺點了點頭,“而且師父本應在近日歸來,這些消息加在一起,闖島之人便會認為,此刻我與師父都在閣中,又怎會有膽量硬闖呢?”
闖島之人究竟為何選擇在今日進攻?
趙長珺二人已來不及細想,一入竹林,便見數名蹲守在林中防範千江援兵的黑衣人出現在眼前。
寒芒乍閃,黑衣人的身形如旋風般卷起,呈半扇形将趙長珺和裴宴安圍住。
未有只言片語,惡戰頃刻展開。
為首的黑衣人扭身翻起,立掌為刃,直向趙長珺的咽喉處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