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明燈三千滿洛城

明燈三千滿洛城

馬車緩緩駛到僻靜之地,陸知州從座處起身,屈膝跪下,對着趙長珺行了一個大禮。

“究竟發生了何事?”趙長珺連忙扶起陸知州,卻見他眼眶微微發紅,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

“長珺……”裴宴安看出了陸知州的顧慮,溫聲喚道。

趙長珺也立即明白了過來,望向陸知州:“兄長知我身份,知州不必顧慮。”

“少閣主,言初失蹤了。”陸知州神色焦灼,快速道,“自探春宴歸來,他一直嚷着要去參加生死宴,在我多番勸說下終于打消了這個念頭。

“可近幾日,他不知在哪結識了一群江湖客,雖不再提出要去參加生死宴,但經常早出晚歸。

“我只當他是同江湖朋友一同出游散心,因此并未在意。

“今日是探春書院新開的日子,言初本應前來拜見教習的。

“可他在昨日晚間出了府,便一直未曾歸來。

“府中家丁尋了整整一夜,幾乎将崧城翻了個遍,也找不到他的蹤跡。

“我實在憂心,知曉少閣主今日也會到新書院,便匆匆趕來,希望您能……”

趙長珺面色了然,柔聲安撫道:“我這便吩咐下去,讓閣中在北地之人都幫着尋找。

“若他是同江湖朋友出城,縱是晝夜不歇,也走不出北地的範圍,應當很快便能尋見。

“且言初一向與人為善,應當不會與江湖人起沖突的,知州莫要憂心。”

陸知州面容稍緩,這才得空擦了擦額上的冷汗,言辭懇切地道:“多謝少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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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宴還有七日便開,我怕他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思,到時候跟着江湖人跑去洛河谷中。

“哎,當初我便不應慣着他,說什麽游歷江湖,就他那三腳貓功夫,若是真跑去參加生死宴……”

趙長珺思忖了片刻,嚴肅地道:“不能排除這種可能,若計算路程,從崧城到洛城,策馬疾行也需兩日。

“閣中一直有人守在洛城與洛河谷的交界處,我讓崧城令使将言初的畫像傳過去,讓他們多加留意。”

定好對策後,趙長珺掀開車簾,取出腰間竹哨輕輕吹了一下。

城北除幾條較外繁華的街道外,多為空地,少有行人,此時一聲尖銳哨響蕩在空中,只驚動了一些飛鳥。

不出片刻,馬車上空掠過了白鴿的翅影。

它盤旋一周,緩緩落在了趙長珺托着竹哨的手心上。

趙長珺按住剛剛落架的墨瞳白鴿,從一側灰爪上拆下了一個纖小的圓筒,取出其中空白的紙片。

在陸知州殷切的目光下,趙長珺用千江閣特質的炭筆快速寫下了一些約定好的符號。

“飛鴿迅疾,先通知崧城,再由令使傳至北地各處,應當是來得及的。”趙長珺安慰了陸知州一句,将紙細細折成小條,放回到小圓筒中,再系在白鴿的腳上放出。

白鴿振翅沖向天際,越飛越高,一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但願能早日尋到……”陸知州看着茫茫天際,重重地呼了口氣。

他并未下馬車,而是跟随趙長珺和裴宴安進了趙府,準備将這半個月來的崧城事宜做個彙報。

坐在廳中,調整好心緒的陸知州已經恢複了往日的沉着。

他躬身行禮道:“近日崧城無甚大事,只有一件值得注意,便是探春書院。

“朝中傳下谕令,要在崧城新設一個書院,用以延攬人才。

“大部分事宜少主應當已經知曉,但除了簪花榜中人可以進入外,還特地下令要我推選人才。”

趙長珺微微颔首道:“我正想問這件事呢,今晨恰好在書院中遇到一個自稱受你推薦之人。”

“竟如此之巧?我暫時推薦了五位,都一一見過,不知這位是何樣貌?”陸知州驚訝地問道。

“他年紀與我相仿,一襲紫袍,容色……傾城。”趙長珺眸中浮起回憶之色,慢慢道。

裴宴安正在提壺斟茶,驟然聽到這樣一句評價,手指不由自主地動了一下,險些将茶水濺了出來。

他輕輕放下紫檀壺,淺笑道:“看來我倒是不巧錯過了。”

“他頗通音律,若是與兄長相見,應當可以暢聊。”趙長珺語調有些淺淡,“只是有些奇怪……知州是怎麽認識他的?”

陸知州躬身回道:“他并非我所選之人,而是由墜月樓推薦過來的。

“崧城墜月樓越開越大,與知州府逐漸有些往來。

“不知他們是從何處得了消息,竟直接将人推薦到了我的府上。

“幾番詢問後,我發現他确有真才實學,就将其加在了名單之上。”

趙長珺凝神思考道:“果真有些蹊跷,原來是墜月樓之人。

“他還說自己的仇人喜歡一襲紅衣……”

裴宴安眉梢微挑,想了想,問道:“墜月樓主是何年紀?”

“根據閣中資料,墜月樓主從未暴露行蹤,但追溯到墜月樓成立的原因,加上批命蘊藏的線索,”趙長珺眸光微微閃動,推測道,“墜月樓主應當未及弱冠。”

“那便有可能,”裴宴安思考了一下,溫聲道,“且無論他是不是樓主,墜月樓主尋你之意昭然若揭,還是小心些為好。”

“嗯,墜月樓主應當出自墨林派,只要見其出手,便能分辨一二,我之後會留意的。”趙長珺眉心稍蹙,無奈道,“若真是樓主,我自問與他并無交集……只是寫了個批命,怎就變成仇人了?”

“他這般直言仇人身着紅衣,似乎對此并無隐瞞之意,”裴宴安輕笑道,“之後在書院相遇,倒可以旁敲側擊地問問。”

“也只能如此了,反正千江少閣主的恩怨,跟我趙長珺有什麽關系?”趙長珺擺擺手,慧黠一笑,轉向陸知州,繼續詢問朝中有關探春書院之後的安排。

等陸知州盡數彙報完畢,日腳已近正午。

他并未留下用飯,在趙長珺二人陪同下出了府門。

登上小轎前,陸知州轉身對趙長珺行了一禮,道:“府中事務繁雜,我先回去告知家人莫要憂心,還望少閣主能早日尋到言初下落。”

“知州放心,”趙長珺認真地點了點頭道,“在北地,沒有千江尋不到的人,若有消息,定及時送至府上。”

晌午的陽光極盛,接下來幾日也都是晴好的天色,只是夜間時有薄雨。

春風春雨春郊綠,薄雨收寒,斜照弄睛,正是春意空闊。

北地林間的春風卻仍帶着微微寒意,趙長珺與裴宴安緩帶輕裘,穿林策馬向洛城行去,準備在城中休息一晚,再從另一側出城,前往洛河谷參加生死宴。

趙長珺二人用的是探春內宴的名額,常安樓派與千江閣的名額則給了季浮生。

他此前擅改功法,一時運功出岔,經過這些時日的修養,已然恢複。

根據千江閣收集到的消息,此次前往生死宴的江湖勢力尤為繁多,除大乾境內的千江閣、墜月樓等數十家勢力外,北燕寒州府和各國皇室都隐隐有些動作。

千江閣在洛城的分部密切關注此事動态,因此季浮生已随古如是先行出發,計劃在生死宴那日再同趙長珺彙合。

身為少閣主的趙長珺則迎來了難得的清閑,與裴宴安一起晃晃悠悠地行至洛城郊外,一覽風物如錦。

至于陸言初的蹤跡,幾日前便已尋到,他果真與幾位江湖客一同南下,想要前往洛河谷。

千江令使在洛城外截下了陸言初,溫言相勸,準備送他回崧城,此消息也在第一時間被送到了知州府上。

“終于到了。”趙長珺在黃昏日暮前進了洛城的城門,望着城中景致淺笑嘆道,“果真稱得上花市無塵,朱門如繡。”

洛城以其繁華聞名北地,一些精巧玩意與時興風潮皆從洛城而起。

城門附近的長街兩側俱是店肆林立,夕陽的餘晖朦胧地落在樓閣飛檐之上。

一輛輛青幔馬車辘辘行駛,熙熙攘攘,絡繹不絕。

雖然時近黃昏,街上的行人反而多了起來,人稠物穰,摩肩接踵,與馬車一同向城西而去。

裴宴安略一打聽,便知曉了洛城今晚的大熱鬧,笑着望向趙長珺:“我們倒是趕巧了,近幾日洛城開了燈市,就在城西。”

“早就聽聞洛城燈市一絕,”趙長珺一改平日裏的淺淡安然,眉眼彎彎,眸中閃着雀躍之色,“如是便在城西,那我們先逛逛燈市,再去尋她!”

坐落于洛城西方的燈市繁華喧嚣,遠遠望去,數十裏的長街上俱是燈山彩樓。

月已初升,千盞彩燈也如同皓月繁星,與天空中流雲飛瀑般的焰火交相輝映,恍如銀河傾倒。

繁華的燈街主道人潮如織,笑語喧天,一些年輕男女笑着走向城西的鏡湖放燈許願。

站在一處燈鋪旁選燈的趙長珺眸光微動,輕輕扯了扯裴宴安的衣袖:“我們也去放燈?”

“好。”裴宴安輕笑一聲,接過她為二人選好的彩燈,護着她穿過人潮,緩緩向鏡湖走去。

湖面倒映着飄在水上的斑斓彩燈,清風徐來,燈影随着漣漪層層蕩開。

裴宴安笑意滿面,将一盞精致的常安花燈遞至趙長珺的手中。

一陣微風拂過,燈芯搖曳,飄逸的火光跳動着照亮了兩人如畫的容顏。

趙長珺眉眼俱笑,走至湖畔,将花燈輕輕放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裴宴安也一同放下手中花燈,與她并肩而立,溫聲問道:“許個願?”

趙長珺點點頭,望着随水流逐漸遠去,在風中有些閃爍的花燈,粲然一笑。

月光灑在趙長珺精致的側顏上,她閉目垂首,纖手相合,在心中默默許下夙願:“六歲那年,初來此間,長珺心中便有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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