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雲夢城(五)

第13章 雲夢城(五)

沈霁懶得多解釋,眉頭微皺,又別扭地拿上了那把劍,就算他破綻百出,在這些仙門嫩歪歪面前,也是套滿崇拜光輝的,沒人會質疑他的不對勁。

但秋茗想:這人應該也不太在意自己會不會暴露吧,他不可能一直占據沈霁的殼子,出了幻境,總要還回去的。

遲早會被發現奪舍一事。

或許是幻境棘手,無暇分心,又或許只是天玄宗那幾個弟子過于單純。

總之,沒人察覺出沈霁的異樣。

秋茗不得不降低存在感,沈霁也不好明目張膽與他過多接觸。

皓清找到主心骨,忙不疊親熱地喚了聲“沈師兄”,問他該怎麽辦。

沈霁知道個屁。

秋茗忍不住想笑,但又被不斷靠近的皓清吓了一跳,忙不疊躲到周芃身後。

周芃:“……”

“是你啊!”

皓清見秋茗魂不守舍的,還有些發怵,多瞧了一眼便認出他正是妖魔窟裏,險些被吓傻的那個凡人。

好心安慰秋茗幾句,說什麽有他沈師兄在,不要怕之類的話。

秋茗滿臉不屑,暗地裏瞪了沈霁一眼。

但他模樣乖巧,又因恐人而顯得可憐兮兮的,惹得皓清放柔聲音,哄小孩似地對他說:“啊對了,上次妖魔窟的事還有諸多疑問,你應該還記得那個高人長什麽模樣吧?等出去了,我幫你回憶回憶,咱們把他模樣給畫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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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樣……畫下來?

秋茗:……

不好意思,這個真畫不了。

秋茗從沒畫過自畫像。

而且,他畫技很不行,畫貓比虎兇,畫鳳凰也能畫成兇巴巴的禿鹫。

他在書畫一事上,壓根毫無天賦。

倒是他師尊,畫技超群,偶爾得閑,也會給他畫兩張肖像。

一晃,過去多年,秋茗在師尊的書房裏發現自己從小到大的畫像,不下百張。

記錄的都是些瑣事,比如他修煉學習的,吃飯睡覺的,撲兔逗鳥的……塞滿畫缸,挂滿牆面,甚至連寝居屏風上都有一幅他在花樹下偷懶小憩的畫面……

“妖魔窟的……高人?”

沈霁收回落在秋茗身上的目光,挑眉疑問。

秋茗愣了一下,才發現自己走神多久,就被沈霁盯着看了多久。

他又不舒服了,暗自撚了撚指腹。

皓清解釋道:“是這樣的,我們途徑苦厄道附近時,發現有凡人被妖魔擄去,恐怕兇多吉少,就趕去救人,不曾想等我們趕到時,妖魔窟的大魔都被全部殺幹淨了,料想應當有一位高人途經此處,出手援助了一番。”

“本來是要同師兄聊一聊這件事的,但還沒來得及,就趕着入幻了。有這樣的高人,是仙門之福,應當禮待一番,請來宗門做客才是。”

沈霁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笑了笑,颔首道:“哦,那确實該認識一下。”

“沈……師兄?”

“嗯?”

“你剛剛……”

“我剛剛怎麽了?”

皓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臉色古怪地說:“你剛剛……笑了。”

周芃靠近秋茗耳邊,用氣音小聲說:“哦豁,他不會是要掉馬了吧?”

“……什麽?”秋茗不懂。

周芃解釋道:“掉馬就是僞裝被戳破,被看穿,露出本來面目。”

秋茗覺得這個解釋挺有意思。

也是,真正的沈霁生人勿近,是個冰塊臉,不會與人多說廢話,更不會弄丢自己的劍。

他挑了挑眉,饒有興趣地看沈霁如何掉馬。

沈霁:“哦。”

秋茗/皓清/周芃:?

沒了?這就沒了?

他就“哦”了一聲,就沒了?你不解釋的嗎?

沈霁一臉無所謂:“怎麽?我不能笑嗎?還是說……我有什麽沉疴舊疾,一笑就會斃命?”

衆人被問懵了。

好像……挺有道理,你管人家笑不笑呢。

他們聊了片刻,餘下受傷的三人也給傷口換了藥,被邪祟抓傷的弟子情況好些,傷口雖疼,還能忍受,另一個斷臂的弟子臉色慘白,顯然已經不适合繼續奔波,而那個發熱昏迷的凡人……很不對勁,是個活人,卻渾身萦繞着一股死氣。

沈霁不動聲色地在那個凡人身上落了一道印,又在皓清掌心畫了一道陣法。

對他說:“你留下照顧他們,我們去破幻,出去之前我會告知你,你們通過這個陣法能瞬息之間趕到我身邊。”

淡金色的陣法隐匿進掌心,點點碎金色化作塵屑,消失無終。

皓清瞪大眼睛:“師兄修為竟已達到如此地步!除了泛師祖和師尊,我還沒見過誰能畫出這個陣法呢。”

“……”

沈霁面不改色,繼續诓單純的皓清:“嗯,确實很難,我也費了很大勁才畫出來,只是最基礎的傳送陣法,幻境裏有用,在現實中還不太夠。”

說着,還裝模作樣地擦了把額上并不存在的汗,證明他有多費勁。

秋茗:“……”

真是張口就來,是當他沒看出來嗎?

沈霁畫的随意又輕松,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一個強悍的傳送陣法。

這根本不是一個初學者能畫出來的東西,他至少有百年經驗。

秋茗暗忖:這人不好對付,而且……

“你到底還有多少驚喜,是朕不知道的。”周芃不合時宜地開口。

秋茗:“……”

周芃:“哥,你看我做什麽?”

秋茗:“沒什麽。”

只是覺得你這個嘴替越來越合格,都學會搶答了。

現在雖是白日,隐天蔽日的祟氣卻将天空籠地灰暗,幾近黑夜,死氣沉沉的。

剛剛才被涼府的府兵斬殺一波的邪祟,又開始蠢蠢欲動。

那些死透的邪祟屍體消融,它們身上的祟氣脫體而出,淤積成團,又凝出一個個邪祟,奔向遠處的涼府,像是受到什麽召喚。

難怪殺不幹淨,這些東西一直在死而複生。

就在這時,城門倏然敞開。

衆人一扭頭,才發現一個手持長鞭的白衣女子走進城內,而城外的邪祟都在一瞬間被她的長鞭絞碎,斬殺殆盡。

那些東西蟄伏在暗處,即便面臨死亡,不敢冒進,卻也不願散去。

就像是城中有什麽吸引它們的東西。

為防城池中湧入更多的邪祟,白衣女子倏然騰空,白衣飄袂,及踝長發在風中舞動,長鞭淩厲如響石破空,風驚鶴唳,在城門劃下一道強悍的結界。

外面的邪祟一碰到結界上的光,立時散作黑煙。

天玄宗的幾個弟子都看見了,原本沒有攻擊他們念頭的邪祟,在被白衣女子斬殺的瞬間,就兇狠地找上他們,轉移了目标似的。

斷臂的弟子瑟瑟發抖,顫不成聲:“就……就是這樣,被她殺掉的邪祟會攻擊我們,我……我手臂就是這麽斷的。”

“現在沒事了。”

沈霁道:“她是核,一舉一動都會影響幻境,你們待在這裏很安全。”

确實如此,那些被斬殺之後的邪祟,雖然目标換成了他們這些闖入者,卻礙于結界的強大,根本進不來。

離涼婉太近,很危險。

因為她斬殺的邪祟會轉變目标,去攻擊入幻者。

離涼婉太遠,也很危險。

因為,不在她因果之中的場景會面臨崩塌的危險,一旦被困,就再也無法脫身。

目前,留在城門是最好的選擇。

這裏有結界的保護,還在涼婉的因果幻境之內。

眼見涼婉一步步往城內走去,沈霁跟上,見秋茗和周芃,還有皓清都跟了上來,他回頭瞧了幾人一眼,點了下秋茗,說:“他跟着我,你們都留下。”

“???”

皓清皺眉:“師兄不帶上我?我已經将傳送陣法留給二十三了。”

二十三是那個肩膀被抓傷的弟子,在他那屆弟子中,排行二十三。

皓清:“我可以跟你一起……興許可以幫忙。”

雖然他不太厲害,但到底是天玄宗弟子,總比秋茗這個凡人好,他至少不會拖後腿。

沈霁沒同意,又重複了一遍要秋茗跟上,其他人留下的話。

皓清忍不住問:“為什麽啊?”

“……”

因為……某個小朋友怕人。

沈霁只是笑笑,丢下一句:“聽話。”

他嗓音柔和,像是哄勸,卻有一種不容置喙的魄力,就像是天生的師長,讓被安排的人不知不覺服從。

周芃很不想離開秋茗,別人不知道,他卻不傻,秋茗絕對是這裏最能打的,綁定他才能安全,傻子才和他分開呢!

他苦兮兮地抱着秋茗的胳膊,直到被秋茗那張漂亮的臉對上,用和那張臉格格不入的危險眼神兇他,才吓得他一個趔趄,松了手。

沒忘記呢,他茗哥在妖魔窟殺人的時候,就是這個眼神!

秋茗冷冷地貼他耳邊說了句:“會帶你出去。”

他從不輕易承諾,一旦諾了,就絕不食言。

他們跟着涼婉,越走越遠。

“啊!沈師兄的劍怎麽沒帶!”二十三驚呼。

那把淬着寒芒的靈劍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被發現的時候顫了好幾下,發出悲鳴,若是人形,也不知是被氣到吐血,還是哭哭啼啼。

沈霁連睡覺都不會離開身側的劍,入個幻境已經被扔了兩回了。

實慘!

這把劍失寵了?

周芃嘴角抽搐:“有沒有可能……他根本不需要劍呢?”

皓清:“……”

二十三:“??!!”

劍修不需要劍?你在說什麽屁話?

作者有話說:

表面上的沈師兄:你們留在這裏更安全。

實際上的沈師兄:只是想單獨和小朋友一起約會(劃掉)打怪。

劍表示抗議:我不是人!

答:也不行,你會反光,你太亮!

劍:???!!!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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