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永安村(二)

第29章 永安村(二)

“沒有榮華富貴,沒有吃香喝辣,也沒有太平安寧,只有……只有剝皮拆骨,生抽靈脈。”

“靈脈?什麽靈脈?是修仙之人體內才有的那種靈脈嗎?可我們祖祖輩輩都是凡人,哪兒來的靈脈啊?”

“也不一定吧,城裏的不也都是凡人,卻出了一個涼婉,她祖輩可沒她這能耐。”

“那樣的人,多少年才出一個,想什麽呢?我們都是凡人啊!”

“我倒是想起我們村之前的傳說……不也有一個……”

“咳咳。”村長咳了幾聲,打斷了那人的話。

他們沒再繼續讨論靈脈,而在守在堂屋外頭小聲說着什麽,時不時往屋裏瞥。

那孩子可真慘。

下半身骨骼經脈都斷裂碾碎了,軟塌塌的爛肉拖了一路,所剩無幾,肯定是活不成了,但那孩子夠倔,撐着不肯咽氣,将他在城中所見字字泣血地講述出來。

可惜的是,只有少數人聽過之後對城中之事先是詫異,再後憤怒,聯想到自家孩子在城中會有如何遭遇,心都涼了半截。

女人們哭,男人們煩到不行,抽着旱煙沉默不語。

而大多數人同情他之餘,更多的是驚奇,又帶着些懷疑的目光看他。

“傷是不假,但靈脈一事太荒唐了,我們只是凡人,怎會生出靈脈呢?”

“對啊,我們只是凡人,命比草賤,城中大人能圖我們什麽?能伺候貴人已是幸運,你這話不甚可信啊。”

“……這麽說起來,你是從城中逃出的?那……那你為何還能活着回來?這沿途的祟氣你都避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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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有人驚叫一聲:“啊!我明白了,他該不是已經死了,身體被邪祟侵占了吧?!”

衆人聞言,吓了一跳,立馬散開,避之不及。

還有人拽那孩子的母親:“你小心點,那說不定已經不是你家大郎了。”

“是啊是啊,什麽人傷成這樣,還能活着回來?他……他很有可能已經不是人了吧?”

那孩子氣到渾身發抖,垂睫看着自己碾成泥屑的雙腿,咬牙忍痛,大約是被氣狠了,陡然生出力氣,推開村醫徒勞無功地止血紗布,他充血的雙目在四周的人身上掃視一圈,落在自己母親哭腫的雙眼上。

“娘,你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沒有騙人,我親眼看到的……”

他虛弱的聲快斷氣了,卻倔強着不肯咽。

他親眼看見被帶入城中的孩童們,一個個被塞進小小的格子間中,像一只只待宰的羔羊,他們中大一點的如他一般十一二歲,小的甚至才剛學會走路,被大點的孩子抱在懷裏。

他們一路領略城池繁華,見歡聲笑語,聞笑靥如花。

想過要好好伺候城主,留在這個地方,也想過有朝一日将親人接來,在這四季安寧,永無祟氣的城池中,安度一生。

不需大富大貴,只要粗茶淡飯,平庸生活就夠了。

哪怕已經被強制與同伴分開,哪怕已成待宰羔羊,還是滿懷憧憬和期待。

直到有一日,他被城中守衛帶出暗無天日的格子間,被帶去一個如同屠宰場一般的地方。

他看着那些剔骨刀,切肉刃,一缸缸血水,一盆盆碎肉,毛骨悚然攀爬上背脊,卻還抱有幻想地問那個推他往前走的守衛。

“我……我被安排在屠宰場當差嗎?”

那守衛愣了一下,語焉不詳地笑道:“算是吧。”

小孩有些茫然,顫顫巍巍地說:“可我沒殺過豬,也沒宰過雞鴨鵝什麽的,我們村吃不起這些,我沒有經驗,怕……怕給差事辦砸了。”

守衛冷冷道:“哦,不用怕辦砸,你什麽都不會也沒關系。”

小孩覺得這人說話陰飕飕的,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越往裏走,鼻尖的血腥味越濃重,直到點着煤油燈的昏暗石室內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他立覺頭皮發麻,不敢動了,雙腿顫個不停,再沒勇氣往前走。

“怎……怎麽了?”他問。

這次沒人回答他,有的只是身邊威武高壯的守衛拎起他後脖頸,将他粗暴地拽進石室。

他看見……

鄰居家的一個弟弟躺在冰冷的石臺上,石臺邊沿滴答滴答地落下血珠,男孩雙目充血,沖他緩緩地眨了一下,慘白的唇翕動,對他說——快、跑!

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腦中嗡鳴,他想跑,但雙腿像是捆了千鈞重的巨石,半分也挪動不得,肩頭摁着的大手用力一拍,他的膝蓋就彎曲跪下,好疼,他覺得自己膝蓋骨都碎了,立時動彈不得。

“挺順利的,這小子的靈脈比剛剛那個的完整,送去城主府吧,殘次品送去其他大人府中,軀殼待會兒一起打包了扔給羅偃師。”

雙手沾血的男人丢了手中勾子,随意扯過一旁滿是血污,看不清原色的布巾擦了擦手,抓起旱煙杆,就着油燈的火吸了一口。

劊子手撥了撥油燈,又從旁邊某個破盆裏舀了一勺油填進去,恹恹道:“這燈太暗了,我這一天天的,眼睛都快熬瞎了。”

小孩身邊的守衛說:“怎麽?你還指望城主給你配點鲛人油?就地取材,湊活用吧你。”

那根本不是什麽煤油燈,而是屍油熬出來的。

劊子手深吸幾口煙草,青霧袅袅,混着難聞的血腥氣,他卻像是習慣了,拿冰冷到毫無感情的眼打量小孩。

“這個看起來還不錯,靈脈很穩了吧?”

守衛懶得理他,鼻尖抽了抽:“你這人怎麽這麽糙,這裏也不打掃一下,臭死了,快些幹活吧,這一批今天都要處理掉,城主今日宴請各位大人,容不得半點馬虎。”

“嘁,累死累活,也沒我們半分好處,這都是命啊,半分不由人,死生不由己。”

劊子手掐了旱煙,沖身旁的助手道:“那個擡走,把這個弄上去。”

守衛抱臂嗤道:“沒好處?你這可是肥差啊,我不信你沒摸點油水。”

劊子手兩把叉刀磨得咣咣作響:“剩的那點邊角料算什麽啊?完整的靈脈吃下去才有用,我那點拿去搗成醬配鹹菜都不夠。”

“嘶……說起這個,大人們吃了那麽多,夠補的吧,怎麽也沒見飛升成仙呢?”

守衛臉色一變,厲聲道:“胡說八道!你這張嘴可管管吧,也不怕哪天送來躺這兒的人變成你。”

劊子手:“老子又沒靈脈,怕個屁啊,人肉都是酸的,又不好吃。”

“你吃過?”

兩人聊着,哈哈大笑起來,一時間竟分不清屠宰場裏躺着待宰的不是人,還是說宰殺人的才不是人。

小孩無能抵抗,被活生生剝開皮肉,抽出靈脈,靈脈纏繞普通經脈,很難剝離,劊子手将經脈一點點剪斷,遇到糾纏骨骼的,就用小錘子耐心地敲碎,從腳趾到小腿,再到大腿骨,肋骨也是一根根抽出來,內髒礙事了,就一把撥到旁邊,也不管肺泡有沒有破裂,但一定會保證他的心髒在跳動。

靈脈離體前,人不能死,否則靈脈會迅速枯萎。

奇怪的是,這樣可怖手段發生時,屠宰場一般的石室內卻很安靜。

刀子落下的第一時間,是有尖叫的,但很快,他連尖叫聲都發不出了。

昏暗的石室內,屍油燈搖曳,他的靈魂被禁锢在身體中,能感知,不能動彈。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脈搏被抽出身體的聲音,能聽見骨骼寸寸碎成渣滓的聲音……

原來……這就是被城內使者挑中的後果啊。

原來,這就是他們的差事啊。

一輩子,就一天。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活下來的,或許已經死了,只是撐着一口氣要回家,想被父母抱進懷裏,想喝一碗難喝卻喝慣了的樹根湯,想睡那個被母親藏進櫃子裏,說要留給弟弟的,雪白的新棉花枕頭,很柔軟,會是陽光的味道。

傳說中陽光的味道……

他爬了一路,原本以為會在城外被邪祟撕成碎片,卻沒想到活了下來。

恍惚間,他似乎看到有人幫了他一把,但他意識不清,只瞧見那人一頭長發直垂腳踝,揮袖間散了他身周的祟氣。

那人對他說:“你活不成了。”

他回:“我知道,但我要回家……”

他想最後見見他的家人,更想将一切的真相告訴全村,他無疑是善良的,他知道自己必死,卻渴望以後不再有人遭遇這一切。

“不要讓他們進城了,不要進城……不要相信使者的話……”他反複念叨,已是彌留。

人的執念無疑是強大的。

他做到了,他将一切都說了出來。

可是……

他們不信!

以為他在胡說八道!

好一點的,以悲憫的目光看着他,認為他痛苦成這樣,是将死前神智不清胡言亂語;懷疑他的,則認為他已經被祟氣感染,這幅殘軀中的人早就不是他了,處處防備,恐懼遠離。

他的父母也被鄰裏拉拽着,不讓他們靠近他。

村長嘆息道:“孩子,去吧,你去吧,都是邪祟惹的禍,你命苦啊……”

他想說:不是的,不是,邪祟沒占據的我身軀,我說的話都是真的,我真的親眼看到了……

看到城主府的吃人真相。

看到一切肮髒與污穢。

你們別送人過去了,走吧,逃吧,離開這裏,不要聽他們的差遣了。

救救其他人吧,救救那些孩子,救救我的弟弟妹妹,不要再送他們過去了。

可他不知道自己這番話有沒有說出口,說了幾遍,他們又聽進去了幾分。

最終,他還是死了。

十一二歲的小孩子,忍過剝皮碎骨的疼痛,忍過十餘裏路途的艱難爬行,忍過對邪祟的恐懼,對城中人的悚悸,卻心涼在同村人搖頭嘆息的這一刻。

他死不瞑目。

死的時候,布滿血污的雙目還定定看着自己的母親,無聲詢問:你信我嗎?我真的沒說謊,我說的都是真的。

他的母親沒給他反應,或者說她也不知所措。

這件事沒有掀起任何風波,但有些的東西已在無聲中發酵。

疑慮與困惑都得到解釋。

但他們又能怎麽樣呢?

将孩子埋葬時,村長也來送行了,他拿出家裏最新的棉花枕頭,墊在木板釘出的極破舊的棺椁中,枕在那半身碎成肉泥的孩子頸下。

母親沒有眼淚,她神情麻木地牽着一個剛會走路的小孩,另一只手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沒有人送行,只有村長來了。

那些村民恨不得昨晚所見都是幻覺,若那真是真相,他們倒希望永溺黑夢。

女人轉身離開的那一刻,村長還是叫住了她:“我沒有不相信那孩子的話,不只是我,其他人也是……多少知道點什麽。”

“但是……我們還能怎麽辦呢?無知總比痛苦好,這個世界快容不下普通凡人了,祟氣!祟氣!!到處都是祟氣!沒有城裏人給的聖水,我們活不下去的……唉!我們也沒命投胎到城裏去……能活一天是一天吧,總比那些死絕了的村子好,你說是不是?”

女人沒有回答她,她仰頭看了眼天。

今日天氣不錯,在這祟氣肆虐的人間,一年到頭也沒幾個晴日,每到這一日,村子裏悶得發黴的人就會拉出家裏的棉絮被褥出來曬太陽,難得的歡聲笑語下,會讓人短暫忘卻這是個什麽世道。

偏偏這一天,她家大郎再也見不到了。

他們村叫永安村。

永安,永安,永無安寧……

“這就是我們村的秘密,這就是全部的真相。”女人蒼老枯萎的手又撥了撥油燈,火苗從恍惚明滅間驟然拔高。

她說:“大郎帶着那些秘密回來,我知道他們都信了,但是他們不敢信,沒資格信,他們依舊裝作什麽都不知道,而城中使者一如往常,定期來村中送聖水,帶一批又一批的孩子離開。”

所有人都沉默了。

蘇潭始終一言不發,他攥着桌角,木頭倒刺戳進掌心,也不覺得疼似的。

周芃說不出話,他生在太平盛世,這種故事只從銀幕上見過,變成現實時,他來不及反應,眼淚就簌簌淌了出來。

昭陽抱着他的陌刀站在一旁,眉頭輕皺,沉默着。這些事情,他恐怕知道點什麽的,卻不知會荒唐成這樣,他只是周家一個護衛,忠誠便夠了,其他的……他沒資格多想。

而沈霁,那張冰塊臉依舊冰塊,看不出情緒,但秋茗知道這個人也是頭一次聽到這樣駭人聽聞的故事。

秋茗倒沒什麽感覺,他很難與人共情。

一度認為人吃人,和人吃牲畜沒什麽太大區別,不過是所站立場不同罷了。

倒不是他冷血,而是他自己壓根就不是人,他怎麽與人共情?

秋茗忽然眯了下眼,再滿堂寂靜中對沈霁道:“我有事想請教。”

“何事?”他的主動開口,讓沈霁微訝。

“妖魔窟的妖魔吃人是惡,所以要鏟除,那城中人吃人呢?”

“如若是真的,那自然也是惡。”

秋茗嗤笑一聲:“你不相信這些事是真的?就像……村民不相信那個孩子,或者說,你和他們一樣,心裏信了,但不敢信,不能信,選擇自障雙目?”

“……”

沈霁沉默不語,也不知是不是被怼地說不出話,一雙寒潭浸過的眼淩厲地凝着秋茗,看得秋茗渾身難受,腳後跟往後退了點,卻抵上木門,退無可退。

耳邊又有某人嘲笑他:“明明怕被注意到,又非要招惹人家,你這是何必呢?”

秋茗心裏罵了聲:滾。

氣氛有些僵凝。

這兩人要是不對付,打起來怎麽辦?

別人不知道秋茗有多邪性,周芃卻知道,周芃心底苦啊,他抹了把臉上的淚,急匆匆堵在兩人中間,切斷對望挑釁的視線。

周芃心裏想:哥!你的社恐人設呢?說好的弱小可憐又無助呢?怎麽一轉眼就從社交恐懼症變成社交恐怖症了?

“哥,你……”

“嗯?”秋茗唇線繃直,沒什麽表情,被沈霁看着的時候,他會下意識躲開,但被周芃盯着,他倒是一點兒也不慌張了。

周芃:“……”

哥啊,我唯一的哥,你崩人設了你知不知道?

滿屋安靜,訴說完故事的女人自嘲道:“我的大郎遭遇這事後,我本心底清楚,卻還是接二連三把孩子往魔窟送,送完了三個孩子還不夠,城裏使者說沒有孩子那就不給聖水了,為了活命,我們都過成家彘了,最大的任務就是生孩子,肚子成了工具,孩子成了送上砧板的魚肉。”

她越這麽說,周芃的眼眶越紅,昭陽有些為難,想告訴少主不該這麽容易被影響情緒,又覺得這種聽慣了的訓言已經讓自己麻木地不像人。

他抿了抿唇,拍着周芃的肩說:“少主仁慈。”

周芃擡起紅通通的眼:“能幫幫他們嗎?”

“幫不了。”

屋主男人接話道:“不管你們是不是城裏來的,不管你們聽完這話後會不會殺了我們,我都無所謂了。我們恨過城中人,他們将我們的孩子诓去城中,生剝靈脈,用血和屍體堆出一道道吃食,在我們看來,他們比妖魔邪祟更惡,別的東西吃人是為了果腹,他們吃人是為了滿足其他欲望。”

男人擺手說:“要真幫我們,那就殺了那些畜生吧。”

屋內更安靜了。

周芃和昭陽是周家人,是仙門中人,與遺珠城交往密切,這次還要在城中久住,他們怎麽可能為了一個村子,而與遺珠城産生龃龉?

沈霁就更不可能了,他是天玄宗的人,規矩三千,一條條一列列刻在腦海,烙進靈魂,他永遠不可能背叛天玄,哪怕明知事有蹊跷,明知有錯。

這也是秋茗看不慣沈霁的原因之一。

他覺得這人很假,和那種道貌岸然之徒不同,別人是表面一套背面一套,卻很清楚很堅定自己的想法。

而沈霁是個連自己都騙的人。

明明心底明白這對夫妻說的并非全然假話,卻固執地告訴自己:不該插手此事,或有隐情,不該聽信一面之詞。

秋茗怼了幾句,心底舒服多了,他懶得同沈霁辯下去,覺得有些困乏了,就抱着膝蓋蜷縮在牆角一個矮凳上,眯了會兒。

好像也沒睡多久,再睜開眼時,堂屋剩的人不多了。

那對夫妻回了自己房間,周芃今晚是必須睡小寶的屋子,昭陽不放心他,一直抱着陌刀守在門口,站得筆挺,蘇潭被奪舍後就一直身體不好,此刻已在長條板凳拼起的“床”上睡着。

唯獨沈霁不見了。

秋茗捏了捏眉心,以神識道了句:“他出去了?”

耳邊沒有聲。

秋茗也懶得再問,走了也好,省的總來煩他。

屋內有昭陽在,護住兩個人沒問題,何況秋茗根本不關心別人死活,他無視昭陽警告的眼神,推門就往外走。

入夜後,外面已被一層濃郁的霧氣籠罩,百米之外什麽都看不清,百米之內人畜不辨。

秋茗漫不經心地走在詭異的濃霧中,能隐約聽到鬼祟的戚戚私語,擦着耳邊過,也有些東西見他獨身,看起來無害而大着膽子靠近,跟了一路,判定他确實無害,就伸出魔爪,只是還未近身就被道道無形的細線切斷霧爪,疼得哭嚎遍野。

鬼祟吓得不敢再貿然靠近,卻也不舍得放過他,遙遙地跟在身後。

少年的手指在身側輕輕搓了下,幾縷發絲垂在指尖,上面沾染着黑紫的血。

他在田野阡陌間走了會兒,摸到了村長家門口。

早在進村時,秋茗就發現這個村的古怪之處。

所有房屋都是東西朝向,門開在西側,從窗戶往裏看,床頭也朝西,這顯然很不合民俗,只有死人棺材才頭朝西。

而唯一坐北朝南的就是村長的家。

這個村長要是沒古怪,秋茗名字倒過來寫。

明知全村的遭遇,作為村長非但不作為,還鼓勵村民繼續任人宰割,或許他會拿“無可奈何”、“民不與官鬥”、“凡人弱小只能認命”說事。

但秋茗一見他就發現了,村長将他們誤認為城中使者時,臉上的表情是怪異的,不是那種僞裝出的謙卑,而是眼巴巴期待使者上門的興奮。

村長家中只有他一人,他住的房子不大,一堂一室,院子占地卻不小,周圍幾丈都沒人家,院內屋後是一片密林,籠在濃邪的霧氣中。

老人披上厚襖,提一盞風燈從屋裏走出,往後院去。

一到夜裏,祟氣濃郁,沒有凡人敢出門。

唯獨村長。

他提着那盞風燈似乎有點辟邪的效果,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燈熄了。

秋茗鼻尖輕動,聞到熟悉的氣息。

風燈裏燃了犀角香,這村長是去見鬼的?

他跟着他,步入密林,穿過一方沼氣濃郁,漂浮熒綠鬼火的池塘,終于見到一座破敗的廟宇。

那廟似乎荒廢很久,石砌的凹凸不平的牆面上爬滿了菟絲,晦暗的月光照亮外牆,裏面黑得一塌糊塗。

村長輕車熟路地走進去,放下燈盞,照亮方寸,擡頭望着披紅戴綠,難看至極的神像,也不跪拜,就倚着神龛松歇不便的腿腳。

“你什麽時候能醒過來呢?我知道那些魂魄對你有用,但是,都這麽久了,怎麽還不……”

老人悲傷嘆息,頓了頓又說:“送出去那麽多孩子,給到的魂魄卻少得可憐,這麽下去,還要多久呢?”

秋茗隐在暗處,默默聽着村長的自我剖白,一雙澄亮的眼直勾勾盯着那醜的要命的神像。

這泥塑胚子裏面有東西。

老人嘆息着伸手撫過神像腳踝,像是最虔誠的信徒。

“你還要多久才能醒來呢?永青。”

……永青?

秋茗愣了一下,從懷中摸出冊子,這個名字烙在名單的第三行。

眼底閃過一抹興奮,秋茗抿了抿唇,手有些輕微的顫抖,渾身的血液都燥熱起來,周圍詭異的濃霧像是被他吓退,淡了不少。

他對這個村的悲慘遭遇沒興趣,本來是打算自己一個人進城調查辛離厄的事,考慮到蘇潭被附身過,興許辛離厄還會用這人身體,他才決定忍着本能的排斥,跟衆人一同入城。

要不然,他早就離開了。

但現在,他很慶幸自己沒離開。

神像裏溫養的東西就是那個永青吧?

他會是他這紅塵一趟中,第一個處理掉的名單中人!

秋茗越想越興奮,忍不住舔了下嘴唇,他不再顧慮其他,擡腳邁入神廟門檻。

卻被一只手攥住腕。

“怎麽?你要吃人啊?”

作者有話說:

被編編戳了改文名QAQ

想了半天想不出來,起了個正經名。

這本文節奏比較慢,數據也不好,正常情況下開頭前三章就該點文案了……

文案中點到的劇情都會有,但不足以撐起一個龐大世界觀,開文前,我自嗨地超開心,做了好幾萬字的大綱和設定,想要寫的東西很多,劇情線感情線都有點複雜,一直在埋伏筆,也會導致大寶貝萌短期看不到文案劇情,

我,太,慢,了,滑跪_(:з」∠)_

看到評論區有寶貝萌猜劇情還挺開心的,有的猜的八九不離十了,還有的我看完後:天吶!是從未設想過的道路呢!好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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