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倥偬夢(四)
第35章 倥偬夢(四)
涼霄引似乎越來越忙,除了下山完成宗門的除魔祛祟任務,他還要去主峰給弟子們授課。
活到兩百多歲,資歷甚至比宗主更高,在天玄算是長老級別的。
他不肯再收徒,宗主也強迫不了他,但他到底是天玄的人,一峰之主,有些義務該盡,推脫不得。
主峰的弟子一聽他要來授課,一個個喜出望外,一時間議論紛紛炸開了鍋。
正經些的,連夜做摘抄,将自己弄不明白的問題一次性拿來請教涼霄引,涼霄引沒怎麽正經做過師尊,但授業解惑起來非常認真,每每耐心解答指導完那些弟子回霁雲峰時已是深夜。
那些不正經的弟子,想着捷徑,好一點的在他面前各種暗示自己天賦如何,路走歪的甚至打扮地花枝招展,極盡妍态,哪怕勾引,哪怕想着爬上他的床,也要抓住這個機會,攀上涼霄引。
這一日,天色已暗,涼霄引回霁雲峰山道上就遇到了攔路的弟子。
男女都有,無一例外都是盛裝打扮過的,甚至有塗脂抹粉,穿着薄紗凍地瑟瑟發抖還要扯出勾人的笑,貼上來向涼霄引問安。
其心思昭然若揭。
涼霄引眉頭一皺,剛想訓斥兩句,讓這些孩子散了不該有的心思,斷了歪路念想。
擡眸一瞥,卻發現山道盡頭,站在松樹邊提着風燈的秋茗。
少年的杏眼對上他的,驀然慌了神,連風燈都手抖到落下,扭頭就跑。
原本一直待人溫溫和和,客客氣氣的涼霄引忽然臉色冷了下來:“心思不用在修煉上,如此這般不如早些離開天玄。”
對那些歪心思動到他身上的弟子一揮袖,瞬間開了個傳送陣法,将人丢下山峰。
他拾起少年遺失的風燈,火已将燈絹布燒出一個窟窿,裏面那顆熾熱的燈芯暴露出來,那樣熱烈滾燙。
涼霄引提起風燈追上少年。
“來接我的?”
“……”
“山路這麽黑,怎麽把風燈落下了?”
“……”
秋茗不說話,跟聽不見似的,埋頭往前走。
他幾次不答,身後跟着的人也就不說話了,但燈很亮,在他身後照着,給他照亮前路,也将他暗處的影子投到面前,往前踏的每一步都有人給他看着,哪怕他路走岔了,身後的人也默默跟着。
他走得急,心思又重,不小心絆了一下,身後的人便溫柔提醒小心。
秋茗的心更亂了。
這條路走歪了,沒回到峰頂的住所,反倒去了後峰懸崖。
空曠寂寥,月華灑下。
這裏不比密林山道,不需要風燈也能瞧清前路。
但涼霄引還跟着他,不遠不近地走在他身後,雙目一直落他背後。
秋茗都知道。
但前面沒路了,是懸崖,他好像逃不開了。
他就站在崖邊低頭不說話。
他看見一片雪白的雲飄在崖邊,落他足前,像是怕他再往前一步會掉下去,随時接他似的。
他知道,那是師尊的提筆化靈術捏出來的雲。
身後的腳步越來越近,風燈的暖光也越來越亮。
師尊沒責怪他莫名鬧脾氣,一如往常溫柔地說:“小秋茗大半夜不睡覺來接我,怎麽給我接到這兒了?”
他太溫柔了,秋茗覺得自己現在有點無理取鬧。
自己能說什麽?
說我高高興興去山道接你,卻看見那些觊觎你的人比我來得更早?
說那些人都想留在你身邊,風言風語傳我耳中,他們說你會再挑幾個徒弟帶着,說我沒用,說我跟着你這麽厲害的人卻連最基礎的法術都不會?
說我覺得自己地位岌岌可危,怕你被搶走?
太矯情了。
秋茗覺得自己不是矯情的人,他就忍着。
哪怕他真的很在意,很在乎。
這一年,秋茗已經十七歲。
他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他自然看得出來,山道上那些想走捷徑的弟子心思。
主峰接觸到的那些就更不用說了。
看着師尊的眼神像一只只眼睛發光的餓狼。
他知道師尊會拒絕,可他不知道師尊能拒絕到什麽時候。說不定哪天就點頭了呢?
秋茗垂着腦袋站了會兒站累了,但師尊好像沒有要走的意思,一直陪在他身邊。
懸崖邊風大,又冷,秋茗手腳冰涼,忍不住發抖,他想離開,但又不想回頭,不想讓自己頹喪的模樣被師尊瞧見。
可他師尊非但不離開,還脫了外衫披他肩上。
秋茗手腳都僵硬地難以動彈。
師尊牽起他的手,裹在手心裏暖。
“我的小徒弟是變成小啞巴了嗎?”
他擡起手,捏着秋茗下颌,将低垂腦袋的某人轉過來,秋茗慌亂地垂下眼睫,睫毛卻被撥弄了一下,又被那溫熱的手指撫過唇角。
“話不說出來,憋心裏不難受?”師尊說話的時候,靠的很近,嗓似乎就貼耳邊。
秋茗耳尖是紅的,下意識擡手搓了一下,又皺眉欲蓋彌彰道:“……冷。”
他話一出,才發現師尊原本沒注意到,這會兒眼眸才落在他耳尖上。
秋茗喉嚨攢了攢,“就是冷的。”
涼霄引笑了,嗓音慢慢的,寵溺道:“嗯,是冷的。這麽冷就別在這賞月了,回去吧。”
秋茗別扭,覺得一旦點頭就顯得他剛剛在鬧小脾氣,要是拒絕又怕師尊轉頭就走不管他了。
他想了想,主動說道:“那些人……”
涼霄引:“都走了。”
“哦。”随意答話似的,看起來就像毫不在意。
“他們經常來峰上?”涼霄引忽然問。
秋茗不知道這麽答,其實也沒撞見過幾次,畢竟師尊一天中大多時間都在主峰授課,那些人的目的昭然若揭,不會故意撲空。
只是……
他們知道涼霄引有個小徒弟,寶貝得很,那些人想找秋茗讨教該如何成為涼霄引的徒弟。
還以為是什麽天賦絕佳的,結果沒想到秋茗修為平平,更加好奇秋茗成為涼霄引徒弟的原因了。
“說實話,他長得好看,又可愛,反正我在凡俗中就沒見過比他更好看的。”
“原來仙君喜歡漂亮的啊!”
“我就聽說過找媳婦要找漂亮的,徒弟肯定要收天賦高又聰明的,漂亮有什麽用?你們說……他跟仙君這麽久,也沒多學到什麽,有沒有可能是用來……”後頭的話是壓低嗓音說的,但秋茗還是聽見了。
他起初愣了好久,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
面紅耳赤,又赧又惱。
自己和師尊,竟被他們當成了那種關系嗎?
他想反駁的,可那些人不給他機會,發現他眉頭皺起,就立馬切換話題。
秋茗再追上去解釋,那不是欲蓋彌彰嗎?
他和師尊只是師徒,不是嗎?
可是天玄沒有哪個師尊只收一個徒弟的,他卻想獨占他師尊,他隐隐察覺到自己的心思似乎……不太單純。
秋茗猛地将自己的手從師尊掌心抽出,害怕地往後連退好幾步。
“小心。”
後腳跟踏空,險些跌落懸崖,他師尊手臂一撈,将他拽回,掌心貼在他後腰上,燙地要命。
略帶薄怒地訓斥他:“怎麽這麽不小心?”
秋茗又想往後退,但忍住了,他垂着腦袋聲音很小地:“……對不起。”
“回去吧。”
涼霄引低頭看了他好久,但光線那麽暗,秋茗的臉都快埋到脖子裏了,實難瞧清。
秋茗一言不發地跟着他師尊回到住處。
屋內燭燈點燃,亮堂起來,師尊卻沒有離開他屋子的想法,反而壓着他肩讓他坐下,又半蹲在他面前,搓着他凍的冰涼的手。
溫柔地問:“有什麽事都和師尊說好不好?不要憋在心裏,師尊又不會怪罪你。”
秋茗睫毛顫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擡眼。
師尊漂亮的花瓣輪廓似的眼一直看他,看得他臉忽然紅了,顫了一下,覺得師尊掌心很燙,要抽回,卻抽不動。
他怎麽說?
說:師尊,我……我可能對你占有欲有點強。我可能對你的心思不太對?
他肯定不敢說的。
若是那樣,他和山下那些走歪路想辦法勾引師尊的弟子有什麽區別?
他十七歲了,不是七歲,該懂的都懂,再也不會說出:只要和師尊一直在一起,我給師尊當媳婦的傻話。
師尊問什麽,他都一個勁搖頭。
問到後來,委屈地眼尾都紅了,他也說不出半個字。
師尊為了哄他,又将他當小孩一樣揉了揉頭發,抱在懷裏說:“不願意說今天就不說,改天說好不好?”
秋茗:“……”
改天也說不出口。
師尊:“今晚好好睡覺,一個人怕不怕?要不要師尊陪?”
秋茗整個僵住。
小時候他巴不得被師尊抱在懷裏睡,現在卻……
師尊是不是根本沒意識到:他其實已經長大了?還有一些不能道出口的心思。
這一夜,師尊沒回自己屋,他将秋茗抱在懷裏,熄了燈,像小時候一樣拍着他後背,哄他睡覺。
秋茗一夜未眠,渾身僵硬地不敢動彈。
*
秋茗和他師尊之間,其實隔了好幾層窗戶紙。
秋茗自己這兒一層,他心底隐隐已透過那愈發薄的紙面窺見些不該有的東西,但他不敢認,更缺一些可以佐證的東西。
師尊的那一層應是最厚的,師尊從來都只當他是個孩子。
更何況,他們之間還隔着公序良俗,倫理道德,仙門宗規。
其實那晚之後,涼霄引就隐隐猜測到秋茗不喜歡他和別的弟子過于親近,但他只當是小孩子占有欲作祟,他又寵秋茗寵得緊,只當哄小孩了,沒做他想。
從那以後,他雖一直去主峰授課,卻一下學就回霁雲峰,不再逗留。
隐秘的心思真正被秋茗自己戳穿,是在那件事之後。
一如往常,涼霄引下山除魔祛祟。
只是這一次時間有點久,往常至多一月便歸,秋茗卻等了三月不見人。
甚至錯過了這一年的上元節。
猶記那是上元節後的第三日,宗主派人來霁雲峰拿涼霄引的幹淨衣服。
秋茗一問,那弟子才道:“仙君回來了,但在這一次祛祟中遇到棘手之事,受了重傷,尚在昏迷中,正在司藥長老那養病,他衣服都是血,拿兩套幹淨的去換……”
那弟子話還沒說完,秋茗就沖下山峰。
得知這消息時,秋茗腿腳都是軟的,他一路跑下山,摔了好幾個跟頭,膝蓋掌心都破了。
這條下峰的路,他跑得極快,猶覺漫長。
不顧阻攔,他沖進司藥長老的仙峰時,看見涼霄引愣了一下。
人醒了,虛弱地靠在榻上,臉色蒼白,身上還穿着那件徹底染紅的血衣,他看見涼霄引下意識扯過被子擋了一下,但血還在往地上滴,哪裏遮的住?
薄唇開合,說話的聲都輕地如同游絲:“怎麽突然過來了?”
秋茗抿唇,沒說話,只是走過去握住他師尊的手。
師尊要抽開,又被他牢牢握住。
“我身上……有點髒,乖,松手。”
“不髒。”秋茗搖頭:“是……你的血。”
涼霄引騰出那只沒沾血,尚且算幹淨的手,觸上秋茗的臉耐心安撫,秋茗發現自己視線模糊,什麽東西滴在涼霄引手指上,才發覺……自己哭了。
他原來不曉得自己會哭成這樣,這般丢人。
可他忍不住。
他擔心了三個月,一封封飛信遞出,卻石沉大海,他在霁雲峰忐忑了那麽久,乍聞涼霄引受傷,他那一刻覺得世界都崩塌了。
如今見到人,渾身是血。
他哪能克制的住,眼淚簌簌滴落,起初還是抽噎,緊接着像是狂風驟雨般哭地什麽都不顧了。
他怕壓到師尊傷口,不敢抱,就抱着師尊的胳膊,臉埋在師尊手心,哭得毫不節制。
師尊哄他。
“我這不是沒事嗎?”
渾身是血也叫沒事嗎?
“好啦,都哭成花貓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給我哭喪呢。”
這人怎麽這種時候了,還能開得出這種玩笑?
秋茗又氣又惱,看着師尊蒼白的臉卻發不出火。
從司藥長老那得知師尊傷不致命後,才緩了口氣,但臉色依舊難看。
他衣不解帶地照顧師尊,煎藥熬湯,傷口塗藥,擦洗身體,換衣梳發都不假手他人。
涼霄引頗為欣慰,時不時調侃:“小徒弟長大了。”
秋茗卻很沉默,沒小時候那麽活潑,實際上他也沒活潑過幾次,一直心思很重的樣子,這會兒更寡言少語,涼霄引怎麽逗都哄不高興,唇角向下撇着,一副不好相處的樣子,師尊就笑話他唇撅地都能挂水瓢了。
師尊的傷不方便走那回霁雲峰的山道,秋茗便留在司藥長老這照顧師尊。
秋茗不喜歡和別人相處,他幾乎不下霁雲峰,但現在在主峰,他難免會和其他弟子接觸。
他心思又敏感,那些弟子說的話,他都聽了進去。
“霁雲峰仙君傷成那樣還自己回來的?沒人幫他嗎?不是有徒弟嗎?他怎麽每次下山祛祟都獨身一人啊?我瞧別的仙君都帶徒弟一道呢。”
“那可不是,徒弟能幫忙最好,就算幫不了忙,也可以見識見識歷練一下,要不然以後獨行紅塵麻煩就大了。”
“唉,我之前就聽說仙君和他徒弟……”那弟子壓低聲音咬耳朵,說什麽聽不清,但能猜到。
“啊?真的呀?”
“可不是嘛,估計就是這個原因,歷練什麽的都不重要,反正他會一直護着他。”
再聽這樣的議論,秋茗這次沒生氣,反倒想起點別的。
他斟酌了好幾日,挑了個不錯的天氣,幫師尊換好傷藥,穿上衣服,又不知想到什麽,指尖發燙,腦子裏的畫面揮之不去,不敢與師尊對視。
直到師尊先開口:“你不必聽旁人如何議論,人活着也不是為別人而活,更不該活在別人的口舌之中。”
原來弟子議論的那些話,涼霄引也有所耳聞。
秋茗頓了下,忽然擡眸定定地看着他師尊:“如果……我想為你而活呢?”
涼霄引系腰帶的手頓住。
顯然,他從沒想過秋茗會說出這樣的話。
秋茗咬了咬唇,眼一閉,鼓起勇氣道:“師尊,你下次下山祛祟帶上我吧,我不想一直在峰上等你,我不想再看到你……這樣,我想與你并肩,同生共死。”
涼霄引看着少年認真的模樣,那堅定的眸中似乎還藏了別的東西。
但他第一反應卻是笑着朝秋茗招手。
秋茗怔了一瞬,緩緩走到他面前。
他又像小時候那樣揉了揉他柔軟的發,師尊與徒兒的身份擺在這兒,他又是他養大的,他從未作他想。
只溫柔地笑說:“小秋茗長大了,知道心疼師尊了,師尊答應你,但紅塵那麽兇險,你要多努力修煉啊。”
涼霄引并不期待秋茗下山除魔祛祟,他也知道秋茗在想什麽,若帶徒弟同行,他受傷昏迷了也能有人搭把手将他早些帶回天玄,不至于帶着傷在外頭逗留那麽久。
可他又怎麽舍得讓秋茗涉險呢?
這一趟遇兇險,他險些丢命,忽然意識到:自己萬一沒辦法護着秋茗一輩子呢?
他畢竟已兩百多歲,還能活多久都是未知的。
若真有那一天,他需要教會秋茗如何在紅塵中生活下去。
秋茗頭一次那麽執着于修煉一事。
以前無所謂,是因為他的願望從來都是和師尊一起三餐四季,看四時輪轉。
而現在,變成了要與師尊并肩攜手,同生共死。
在那後來,他也明白了行走紅塵,并非修為強大就能解決一切。
師尊不強大嗎?師尊不厲害嗎?
可他還是受傷了。
他不是被兇悍的邪魔傷的,而是脆弱的人類。
那件事,秋茗也是聽旁人說的,師尊對此閉口不談。
“那邪魔固然強大,但肯定不是霁雲峰仙君的對手,他本專心對付邪魔,可那些被吓到的凡人太害怕了,一見到仙君就撲上來求救,他們拽着仙君的手,拖着仙君的腿,簡直像與邪魔串通了似的,成了束縛仙君的鎖鏈,仙君還不能用仙術甩開他們,他們受不住。而且,仙君專心對付邪魔的時候,那些凡人以為仙君不搭理他們的死活,對仙君心生怨怼,仙君就是那樣受傷的,傷後也沒人幫忙救治,才拖成重傷,他是昏迷又醒來後一個人爬上天玄的山道長階。”
秋茗聽到這消息時,憤恨不已。
到了涼霄引面前,他師尊卻淡淡抿了口茶,雲淡風輕道:“他們說的誇張了。”
秋茗眼眶很紅,啞聲道:“他們說的是真的,對嗎?”
涼霄引不置可否,怔了片刻,擡起無波的眸看他:“這些話不要亂傳,我會讓宗主去控制一下。”
秋茗咬牙:“為什麽?”
涼霄引嘆息一聲:“這種話說出去除了激起怨怼情緒,還能起什麽作用?人很脆弱,他們需要庇護,遇到危難人心底有恨有怨,這是人之惡,但人亦有善,并不能一概而論。”
“他們那樣對你,你還要護着嗎?你……你差點死了。”秋茗聲愈哽。
涼霄引柔聲哄道:“我護着的不是某一個人,而是……秋茗,你看……”
他忽然擡眼,望向遠處山巒,夕陽落下,熠熠金光細碎地灑在他眼眸中,璀璨奪目。
“是那些,我護着的是每一個這樣的日升日落,而那些一個個看似微不足道的凡人,亦是構成這樣人間圖景的一部分。”
秋茗沒聽懂,可他看到師尊眼底的光,亦看到師尊轉眸看向他時,子夜黑瞳中烙印他的身影。
他聽見他說:“要非說想護着某個人,那便是你了。”
秋茗感覺自己心髒中那顆靈核跳動了一下。
他是他的挂礙羁絆,是他的紅塵枷鎖。
夕陽餘晖那麽暖,在涼霄引身上籠着一層金邊,他一身白衣落座山前,深深淺淺的傷口都被衣袍遮蓋,看起來依舊光風霁月,依舊強大堅韌,墨發于風中糾纏,理不清梳不平,秋茗拿着梳子卻遲遲不願上前,他不想梳平他的發了,也不想梳平彼此牽挂。
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麽。
是心動,是挂礙,是執念,是……世俗不可道的情愫。
這樣一個人,如何不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