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投壺

投壺

004/楚天江闊

天幽闕的氛圍與祁國王都大相徑庭。

祁國王都有嚴苛的“禁市”制度,夜幕低垂之時街道上便沒有什麽人了。

入夜後若是有人随意出入,輕則仗刑,重則砍頭。

但天幽闕并非如此。

眼看着太陽就要落山了,街道上的人群依舊熙熙攘攘,小攤小販熱情的叫賣着,酒樓茶肆燈火通明。

談楚晏久居深宮,對外界的了解大多是從師父口中得知的,但他始終都想親眼看一看世間的繁華。

思及如此,他忍不住加快了下樓的腳步。

酒樓中的小厮一見談楚晏下來了,立刻恭恭敬敬的低下了頭。

他們雖然沒有見過此人,但掌櫃的卻說務必要将此人将貴賓對待。

就連掌櫃的本人也畢恭畢敬。

正在理賬的掌櫃,一擡眼就看見了從樓上走下來的談楚晏,他趕快起身将人迎到了他臨時休息用的雅間內。

“公子,您這是要出去?”掌櫃問。

“嗯。”談楚晏點頭:“我出去逛逛。”

掌櫃伸手去拿自己的衣服,作勢就要往上身上批:“公子初到荊國人生地不熟,我跟公子一起去,為公子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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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談楚晏伸手阻止了掌櫃的動作:“蕭叔你這暗香樓的掌櫃給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引路,這整條街上的人怕不是都得盯着我瞧了。”

暗香樓的掌櫃名蕭玉堂,五年前來到荊國,将名滿天下的暗香樓在這裏又開了一座。

僅僅五年,暗香樓便發展成了天幽闕中的第一酒樓,其中自然有暗香樓本身的名氣做加持,但也離不開蕭玉堂的費心經營。

也正是因為如此,蕭玉堂眨眼間就成為了荊國的名人。

大家都說,生意人一定要作蕭玉堂那樣的。

要麽不幹,要麽就幹到最好。

如今,大名人蕭玉堂的額角在面對談楚晏之時,流下一溜冷汗。

“公子簡直是折煞老奴了。”

說罷,蕭玉堂作勢就要下跪。

談楚晏手疾眼快,拖住了他的胳膊,一臉無奈:“蕭叔別多想,我真沒那個意思,就是想随便逛逛。”

見談楚晏的眼底沒有冰冷之色,蕭玉堂這才松了一口氣,他從懷裏摸出一大袋銀錢遞了出去:“公子早去早回,夜深寒涼,切莫再凍着身子。這錢公子拿上,看見什麽喜歡的物件直接買了便是,不必心疼錢。”

“嗯嗯嗯。”

談楚晏乖乖的點了點頭,接過錢袋便帶着天寶離開了。

目送少年有些單薄的背影踏出雅間,蕭玉堂擡手擦了擦額角的冷汗。

剛剛真是吓死他了。

他差點以為公子在陰陽他功高蓋主了。

是的,談楚晏是他的主。

他不僅聽命于談楚晏,而且還畏懼談楚晏。

世人皆知祁國五殿下天人之姿卻不受寵愛,且身體異常柔弱。

然而卻不知,這個只有十八歲的少年是厲鬼、是邪神、是惡魔。

當年……算了,當年之事不提也罷。

只要他知曉談楚晏這幅美人皮子下藏了一個殺神便足夠了。

***

出了暗香樓,天寶小聲道:“殿下,你剛剛好像吓到蕭掌櫃了。”

“有嗎?”

談楚晏眨了眨眼睛,裏面透露出無辜。

“沒有嗎?”天寶碰了碰額角:“蕭掌櫃那汗流的,我看了都心疼。”

“哎——”談楚晏長嘆了一口氣,攏了攏大氅:“我真沒想吓他的,只是習慣了這樣的說話方式,以後我盡量改。對了,出門叫我公子,殿下太惹眼了。”

天寶點了點頭,心裏越發心疼他家殿下。

祁國王宮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雖說是不受寵但到底是王子,但還是少不了日日的虛與委蛇。

長久下來,他家殿下自然就習慣了這樣的說話方式。

可他才十八歲啊,怎麽就失去了率真呢。

但天寶不知道的是,他家殿下面上看起來确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少年,可這殼子裏裝的卻是來自異世的老油條了。

***

上了街,談楚晏好奇的東瞅瞅西看看,每一個小攤上的小玩意他都覺得有意思。

有一些他聽師父提起過,有一些他從史書上看見過,但也僅限于知道,并未見過實物。

如今見了,便大手一揮,把自己喜歡的全都買了個遍。

不一會,天寶的身上、懷裏就全都滿了。

而談楚晏也總算買夠了,他手裏拿着一個小糖人,偶爾用嫣紅的舌尖舔一下。

此時太陽已經徹底落了下去,但街上卻是燈火通明,絲毫沒有天黑的感覺。

“公子,要不我們回去吧,明天……公子!”

天寶不過是将懷裏的東西往上颠了颠,他家殿下一溜煙就紮進了人群當中,他只能艱難的跟上去。

談楚晏見遠處圍了一大團人,于是他也圍了過去。

走近才知道,這裏在玩投壺。

投壺其實不容易,既考驗眼力又看着手勁,在祁國大多數人只當其是無聊日子的消遣,從來不會有這麽多少圍觀。

可這投壺,怎麽在荊國就這般受歡迎呢。

聽了一會才知道,原來是老板會經營。

五文錢十支箭,中三支錢盡數返還;中五只返一倍,中八只返三倍,全中返五倍,連本帶利。

人是貪婪的、是存在僥幸心理的。

誰不想以小博大。

就算中不了十只,中五只還能從老板手裏套出來五文錢呢。

老板見今天賺的差不多了,便打算收攤了,他問了一句;“還有人想玩嗎,不玩我就回家和老婆孩子熱炕頭去了。”

“玩玩玩,我來玩一玩。”

談楚晏把糖人幾口吃完,将空蕩蕩的簽子塞到了天寶手裏,便立刻從人群中擠了出來。

在祁國王宮這種東西只有受寵的王子才能玩,他從小到大都沒有玩過呢。

如今見到了,肯定是要上手玩一玩的。

“好嘞。”老板伸出了要錢的手:“五文錢一次,公子得先給錢。”

談楚晏從錢袋子裏摸出五文錢拍在老板的手上,拿過十支箭就開始投。

老板看談楚晏細皮嫩肉、唇紅齒白的模樣,以為他是哪家嬌生慣養的公子,鐵定不會這個東西的。

真好,他又能白白撈到五文錢了。

但是當談楚晏連中三支箭将本錢賺回去以後,老板的臉色不太對勁。

連中五只以後,老板面目僵硬。

連中八只以後,老板目瞪口呆。

連中十只以後,老板人傻了,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自己姓甚名誰了。

為了一股子新鮮勁,老板半個月才擺三次攤。

盡管如此,他也從來沒有遇見過全中的人。

如果說此人是一個滿身鐵血之氣的軍漢子也就罷了,那可都是射箭百發百中的大英雄,投壺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可他眼前這個全中的人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公子,一眼看去只覺得他連弓都拉不開,偏偏就全都投中了。

連中三支是運氣,但連中十只絕對不是。

周圍的人也被談楚晏這一手驚住了,他們愣了一會,爆發出響烈的掌聲。

嘴裏還喊道:“好——!!!”

不知哪個漢子喊了一句。

“老板快給錢啊,我們都看着呢,可別想賴賬啊,哈哈哈。”

生意人要講信用,老板雖然肉疼,但還是爽快的掏出二十五文錢,連帶着談楚晏給他的五文一起遞了出去。

“小公子好準頭,下次再來玩啊。”

嘴上這麽說,心裏卻在默默祈禱——求求您,可別再來了。

談楚晏接過錢,笑了笑:“說好了,我有時間了再過來玩。”

“……”

老板的臉色僵硬了一瞬,他扯了扯嘴角:“那就提前歡迎公子了。”

談楚晏忍不住笑了出來,他拍了拍老板的肩:“逗您呢,我多來幾次,大家以後怕是沒得玩了。”

老板松了一口氣,心道:原來是個善良又俊俏的小公子。

見天色已晚,談楚晏喊了天寶一聲:“天寶,走吧,咱們回去吧。”

天寶謝天謝地,他家殿下終于瘋夠了。

人群自動為談楚晏讓出了一條路,他道了一句謝便往外走。

然而,才踏出人群,一把長劍就抵在他的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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