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狠厲

狠厲

007/楚天江闊

翌日。

淩寒閣雅間,閣主燕長風與談楚晏坐在琪桌前對弈。

燕長風雖未見過談楚晏,卻時常從蕭玉堂口中聽說此人。

據說談楚晏十三歲那年被談鴻塵定為繼承人以後,引得暗香樓和淩寒閣中的幾位老人相當不快,當衆出來反對。

因為談鴻塵沒有子嗣,所以出來反對的幾人心裏全都打着叮當作響的算盤——他們企圖讓自己的孩子得到談鴻塵的認可,成為未來的少主。

可誰曾想,半路殺出來一個談楚晏。

面對那幾位當衆出來反對的老人,談楚晏絲毫沒有手軟,他用自己驚人的洞察力,查出了這幾個反對之人私吞銀錢、暗中勾結祁國王室中人的行徑,并将這些事全都給抖落了出來。

而後,談楚晏借清理門戶之由,毫不猶豫的親手處理了這幾個人,一個活口都沒留。

處理幾人之時,掌刑的蕭玉堂就在場,他看着被血染紅的地面,臉色煞白,如此極刑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少主,這幾位到底跟了主子十幾年,您這一手全殺了,怕是不好對其他人解釋。”蕭玉堂心驚膽戰的說。

談楚晏擦拭着自己沾染了鮮血的匕首,神色忽明忽暗:“誰那裏不好解釋?師父還是其他的幾位前輩,亦或者……是您?”

“屬下不敢!”

蕭玉堂登時吓得腿都哆嗦了,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生怕下一個被千刀萬剮的人就是自己。

匕首擦幹淨了,談楚晏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反問:“蕭叔,你說,如果我不殺他們,他們會來殺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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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肯定是“會。”

若是不殺這些人,他們早晚有一天會為了少主的位置,反過來弄死談楚晏。

但談楚晏絕對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他要在這些人動手之前,先送他們上路,以絕後患!

蕭玉堂眉頭緊鎖:“可是……”這樣會不會太殘忍了些。

“可是什麽?”談楚晏将匕首抵在了蕭玉堂的脖子上:“蕭叔涼嗎?你知道對敵人産生同情心的下場是什麽嗎,那就是你的脖子早晚不在屬于你,當然……”

談楚晏的手指摩挲着手柄,居高臨下的看着他:“我和蕭叔不是敵人,我也不願意與蕭叔為敵,蕭叔可明白了。”

“屬下……明白了。”

蕭玉堂仰着脖子不敢動,生怕眼前這個半大的少年,一刀就給他抹了,畢竟他也有一點不服,但只是覺得談楚晏能力不夠,并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談楚晏之事。

“蕭叔別擔心,”談楚晏收了匕首,将跪在地上的蕭玉堂扶了起來:“我知你不服我,是覺得我能力不足,但我早晚會讓你心服口服,也不知道這次清理門戶算不算是一次證明呢?”

“屬下心服口服!”

剛被扶起來的蕭玉堂轉瞬又跪了下去,這波殺雞儆猴的作用起到了。

那一夜談楚晏殺的全都是打了歪心思的人,又恰好讓他這個雖然不服談楚晏但沒有任何歪心思的人圍了觀。

敲打過後,蕭玉堂本以為自己要受冷落了,但事實恰恰相反,談楚晏與他的關系最為親厚。

後來,在那一年的年關聚會之時,蕭玉堂私下問過談楚晏為什麽,談楚晏直言不諱。

他說:“蕭叔和燕叔在暗香樓和淩寒閣中的地位僅次于我師父,你們又對他忠心不二,我與其費力培養自己的勢力,不如獲得你們的信任,這樣我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掌握暗香樓和淩寒閣這兩股勢力。”

談楚晏又親手為他奉上了一杯熱酒,道:“謠诼在宮中雖常常虛與委蛇,但對您,謠诼願以真心換真心,蕭叔敢信我嗎。”

願以真心換真心,這哪裏是主人該說的話。

蕭玉堂被他的坦誠打動了,再加之談楚晏的膽色與能力也确實叫人刮目相看。

也就是自那日起,蕭玉堂徹底成為了談楚晏最忠心的下屬。

後來,蕭玉堂為了幫談楚晏拉攏燕長風,在他來到荊國以後,就時常湊到燕長風面前說談楚晏有關的事。

但字裏行間沒有一個字是讓燕長風立即效忠于談楚晏的,只是将談楚晏的事跡一五一十的全都告知與他,讓他自行擇主。

一起共事多年,蕭玉堂自認還算了解燕長風。

此人擇主全看自己,別人如何勸說都無用,所以與其直言規勸,不如讓他自作判斷。

蕭玉堂這招确實好使了,自打燕長風聽過這些事情後,就對談楚晏此人産生了好奇。

***

如今終得一見,燕長風對談楚晏的好奇心未減反增。

蓋因談楚晏竟然做出了一個令人費解的決定——他竟然打算輔佐荊國大公主楚清漪逐鹿天下。

楚清漪雖然自小在将軍府長大,可她到底是女流,如何能在朝堂之中站得住腳啊。

這個決定一出,燕長風的好奇心幾乎要安奈不住了,他在棋盤上落下一子,擡頭看向談楚晏,問:“公子,荊國尚有三位皇子,您為何獨獨選擇了遲遲不出閣的大公主呢?”

談楚晏盯着棋盤,指尖摩挲着圓滑的棋子,遲遲未落。

他認真的盯着棋盤,反問:“為什麽不能是她呢?”

燕長風道:“自古以來都是男尊女卑,男子繼承大統,女子入主後宮,如今讓一個女子踏入朝堂繼承大統,且不說她有沒有這個能力,看起來也多少有些兒戲了。”

談楚晏最讨厭的就是這套說辭,什麽祖宗規矩,什麽男尊女卑,男人女人都是人,分什麽高低貴賤,論什麽陳規爛調,他是從未來到這裏的人,他才不要被封建教條餐食的體無完膚。

況且,大家都是人,誰也每比誰好到哪裏去,死後不照樣變成腐肉白骨,唯一的區別就是生前活的要麽平平淡淡,要麽轟轟烈烈。

談楚晏将視線從棋盤上移開,望向了燕長風:“燕叔,武周皇帝尚可以女子之身即位大統,大公主又何嘗不可。”

“武周皇帝是個例,大公主焉能走她的路。”燕長風眼中難掩反對之色:“況且祖宗規矩也擺在了那裏,又怎能一破再破。”

談楚晏向後靠了靠,胳膊撐住身側的扶手,望向枝丫上站着的雀兒,笑問:“那請燕叔回答我一個問題,你說這規矩是誰定的呢?”

燕長風拱手敬天:“自然是故去的先祖。”

談楚晏:“那麽先輩是不是也是人?”

燕長風:“當然!”

“所以說,”談楚晏終于将手中那顆快要被磨出包漿的棋子落了下去:“規矩既然是人定的,我們憑什麽不能把舊的規矩推翻,重新制定新的規矩呢?再者,規矩都破了一次了,那我再破他一次又有何妨。”

聽聞此話,燕長風當場下了一跳:“這是對先輩的不敬!以後就算大公主建立新朝,即位大統怕也是難以叫百官信服啊!”

“不敬?何為不敬?”談楚晏道:“您以為每一個改朝換代都是風平浪靜嗎?每一個朝代的新帝即位之時,抱着複辟之心的人必然不在少數,可成功的又有幾個?”

“您說他們為什麽沒有成功?因為新帝手中握有強權,強權之下誰敢不服,誰又能不服?先以強權震懾之,後以誠心功績收服之,慢慢的把敬畏就會刻進朝臣的骨子裏,然後代代相傳,以創太平盛世。”

頓了一下,談楚晏擲地有聲:“所以,大公主憑什麽不能效仿之?”

“可是——”燕長風憂心道:“萬一有德高望重的舊臣不服、進而不作為,又該如何是好?”

談楚晏感覺有些冷了,他吹了吹手,勾唇笑道:“不服就換人,天下蒼生萬千,能人志士不在少數,我就不信人人都願意活在腐爛發黴的舊俗之下。”

“再者,民貴君輕,民水君舟,為官之人辦事不利損了百姓的利益,百姓的不滿一旦堆積會朝誰發洩——朝廷。朝廷的主又是誰——天子。”

“久而久之,若是民憤益頂,燕叔你猜百姓會不會反?與其留着這一顆老鼠屎壞了整個官場,那倒不如直接換了。”

“況且新朝開辟,朝局總歸是要重新洗牌的,何必留下那些舊臣在朝堂上攪弄風雲呢,德高望重又如何,朝代變了,就得用我的規矩辦事。”

談楚晏說的有些口渴了,他倒了杯茶,輕輕抿了幾口,輕笑道:“屆時,舊臣之中若是有一個不服就換一個,十個不服就換十個,但其實只要換了牽頭便萬事大吉了,殺雞儆猴,我看下邊的人誰敢動。”

“況且陰謀詭計誰不會,若是真的有人敢反對我輔佐的人,我就敢叫他成為千古罪人,遭萬人唾罵。”

“當然,我輔佐的人若是個昏君,那我就算是背負弑君的罵名,也會将其親手誅之……”

談楚晏頓了一下:“但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看着眼前之人的笑,燕長風登時覺得頭皮發麻,後脊發涼。

狠,太狠了。

此人惹不得。

燕長風霎時間不太敢去直視那張年輕、潋滟的臉,他不動聲色将視線挪到了棋盤之上。

這一看,燕長風早已滿盤皆輸,毫無生機可言。

談楚晏放下茶杯,攏了攏大氅,似在說心裏話一般,呢喃道:“燕叔,其實我一直都覺得,男人可以做到的事,女人自然也可以。而且有些時候,女人一點也不必我們男人啊,所以千萬不要小瞧了她們,不然到時候你怕是連怎麽死的怕是都不知道。”

“是,屬下明白了。”

這是幾十年來,第一次有人和燕長風說這樣的話,而且對方還是一個年齡只有十八歲的少年。

有那麽一瞬間,燕長風簡直要懷疑這裏是不是住了個老妖精。

其實他想的還真沒錯,殼子裏真就住了個來自幾千年後的老妖精。

燕長風雖然接受了談楚晏輔佐大公主的決定,可還是忍不住擔憂:“公子,請容屬下再多一句嘴,大公主從哪裏獲取強權呢?”

強權就是軍隊,可是大公主去哪裏找軍隊啊。

“這個可太好找了,”談楚晏道:“封馳烈的狼鷹騎不就是現成的強權嗎。”

大公主乃先王後所出,先王後又與已故的封老将軍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再加上先王後去的早,所以封老将軍特請王上恩準,自小就将長公主接回了将軍府撫養。

因此,長公主與封馳烈的極其親厚,若是大公主想要奪嫡,封馳烈那邊只要稍作游說便妥了。

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燕長風沒在說話了。

而他又仔細想了一下荊國王室的情形,好像确實只有大公主楚清漪是最合适的人選。

三殿下楚亦零由純妃所出,是個實打實纨绔子弟,指望不上。

五殿下楚亦恒由繼後百裏室所出,雖胸有抱負學有所成,但百裏室是大庸的長公主,若是輔佐五殿下,怕不是要為氣數已盡的大庸做嫁衣,再禍亂百年。

七殿下楚亦憐由李美人所出,平日只愛吟詩作畫,對于政事從未上過心,如何輔佐。

若是二殿下楚亦琢還在,可能不會是如今這個局面。

二殿下與長公主皆由先王後所出,奈何滿月宴的一場大火,将整個長樂宮都燒成了灰燼,先王後與二殿下全都葬身火海,無一人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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