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庇護
庇護
012/楚天江闊
百裏榮華有點手段,愣是給一個廢物兒子營造出了明君的形象。
那麽楚亦零呢,他為什麽要僞裝成纨绔,是為了避人耳目嗎?
既然如此,現在為什麽又不裝了。
攤牌了嗎?
看來荊國的水遠沒有想象中的清,也是,王室的水哪有清的,只有一潭更比一潭渾。
哪怕被師父看好的荊國也不例外。
談楚晏揮退了燕長風,讓天寶為自己換了一身輕巧的衣服。
“殿下,天都黑了,你要去哪呀?”天寶幫談楚晏紮緊了袖口。
談楚晏推開窗戶望了望,“夜會公主。”
“啊?”天寶張了張嘴,就見談楚晏将面巾拿在手上,又從桌上順了一小壺酒,便單手撐着窗沿翻了出去,以靈巧的姿态隐于夜色。
夜晚的風冷的骸骨,談楚晏為了行動快,穿的輕薄。
但幸虧他有先見之明,走前摸了一壺酒,談楚晏用嘴咬掉瓶塞,仰頭将酒灌入喉嚨。
溢出的酒水自下颌線劃過喉結,沒入衣襟,浸濕了胸前的裏衣,潮濕、溫熱、黏膩。
辛辣過腸,卻渾身炙熱。
Advertisement
酒叫人重拾溫暖,但有時候也叫人失去理智。
談楚晏沒多喝,身子熱起來他就将酒壺扔了,加快腳下的步伐。
公主府建在天幽闕的中心地界,圍繞在王宮的外圍,守備森嚴。
巡邏的近衛隊每半個時辰交接一次,談楚晏戴好面巾,抓住交接的空隙潛入公主府。
談楚晏一點點摸索,尋找主院,并将地形熟記于心。
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要去的地方,但還沒踏進去,楚清漪的聲音就從外面傳來。
楚清漪對着身邊的侍女道:“藍月,明天着人去收拾一下偏院,柔兒來了就讓她住在那裏吧。”
藍月為楚清漪推開了房門,細聲細語:“公主,我覺得永樂公主這次來者不善,真的讓她住在公主府嗎。”
“來者不善還不是因為咱們封大将軍。”楚清漪的語氣裏帶上了怒氣:“我勸了他多少次,祁國那個病秧子不能娶,也娶不得。這下好了,未婚妻找上門了,我看他怎麽辦。”
楚清漪把大氅解開扔給了藍月,又道:“娶也就娶了,結果呢,人連将軍府的大門都沒擡進去,就讓人給跑了,”楚清漪拍了拍臉:“我都替他丢人現眼!”
藍月把大氅搭在衣架上:“将軍每次出事,公主都這麽說,到頭來還是會幫将軍解決這些事的。”
“廢話!”楚清漪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撲撲心口中的火,卻還是生氣:“他是我弟弟,我不管他誰管他?我舅母嗎?別想了,拓拔蘭才懶得管他,不跟他搶狼鷹騎的控制權、不把他趕出将軍府就是好事。”
“估計是礙着封老将軍的面子才沒有這麽做。”藍月忙忙碌碌,又替楚清漪布了晚膳:“但是等封老将軍仙去了,将軍府的日子怕是不會平靜了。”
“拓跋蘭翻不起來風浪。”楚清漪沒有任何擔憂,屏退了藍月以外的人:“她應該祈禱阿烈不會和她對着幹才對,畢竟阿烈可不是什麽好鳥兒。”
“額……”藍月為她斟了一小杯酒:“公主,這話要是被将軍聽見,他該不高興了。”
楚清漪清嗤一聲:“他敢不高興我就敢揍他,況且我哪裏說錯了,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壞東西,為了不娶柔兒,偏生娶了個不聽話的男人回來!”
“祁國那個病秧子也是,他跑什麽跑,真以為阿烈娶他是為了羞辱祁國嗎,阿烈娶他只是為了避免聯姻啊!”
偷聽的談楚晏從楚清漪的語氣中聽出了嫌棄與憤怒,全然是針對他的行為。
而他也忽然意識到,封馳烈求娶他的真正目的竟然是為了避免聯姻。
可就算封馳烈沒有羞辱祁國的意思,那答應了封馳烈要求的荊國王上呢,誰又敢保證他沒有這個意思。
哪怕真沒有,但這個舉動一旦作出來,所有人都會這麽認為。
所以說,無論目的是什麽,談楚晏都是犧牲品。
他又聽了一會,見沒有人出入,便從窗戶翻進了裏屋。
至于藍月,很顯然,楚清漪非常信任她,連封馳烈娶他的目的都告訴給了藍月。
聽見衣料抖動的聲音,藍月動了動耳朵,藏在袖中的匕首滑進掌心、
她身形一閃,如鬼魅一般出現在了談楚晏面前,而那匕首也橫在了他的脖子前。
一見來人,藍月的匕首依舊橫在他的脖子前,有些難以置信的叫了一聲:“晏楚公子?”
荊國的人都是什麽毛病。
上來就動刀動槍的。
談楚晏伸出手指把匕首推開了,如鏡子般的刀面映出了談楚晏彎彎的眉眼。
“晚上好呀。”他輕聲說。
這一句晚上好直接給藍月問懵了,楚清漪聽見藍月喊人趕快跑了進來,一看來人當真是白日見過面的晏楚公子,立刻讓藍月把窗戶、門全部都給關嚴了。
楚清漪又驚又喜又迷茫,但她并沒有表現的太過,只是親自将人請到了前廳,又為他倒了一杯熱茶。
“公主客氣了。”
談楚晏嘴上這麽說,但他的身體很誠實,他坐下去,端起茶杯就小口飲了起來,溫暖自己被寒風摧殘過的身子。
“不知晏楚公子——”
楚清漪覺得這話太難說了,要是絕對的陌生人她大可以用審問的語氣說“為何夜探公主府”,要是絕對的熟人她可以懶懶的說“為何來尋我”。
可晏楚公子偏偏兩者都不是,話說重了她以後還怎麽拉攏他,話說輕了又和她公主的身份不符,實在難以啓齒。
談楚晏是個善解人意的,他看出了楚清漪為難,握着茶杯溫聲道:“公主,我今夜是特意來找你的,實在是冒昧了。但白天三殿下在,有些話我不方便說,只能出此下策了。”
“晏楚公子言重了。”楚清漪的心底暗暗欣喜,她克制着情緒:“公主府的大門永遠為你而開。”
談楚晏放下茶杯:“大家都是聰明人,我也不跟公主繞彎子了。”他調整了一下耳挂,與楚清漪目光相接:“我想幫助公主殿下成為王儲。”
楚清漪的手藏在桌下,她盤着手腕上的玉镯,神色出奇的沉靜:“為什麽是我?”
“為什麽不能是你?”談楚晏反問。
屋內忽然安靜,轉瞬,兩人都笑出了聲。
楚清漪的雙眼有些濕潤,從她決定參加王儲之争那一刻起,她聽見的全部都是反對的聲音,朝中的大臣也都在不停的參她。
朝野上下,只有父王一人支持她,就連封馳烈對此事都不聞不問,所以獨木難支的無力感時常圍繞着她。
如今忽然有人來到她面前,說“願意幫助她”,這簡直就像沉寂許久的黑夜忽然照進了一束光,為她繼續指引前路。
楚清漪有些說不出話,但談楚晏要說的話還很多。
“公主,我助你并不意味我要當你的臣子,相反,我想以朋友的身份助你。”談楚晏為自己續了杯茶:“不過,這個朋友要不要做,我覺得公主還需要再思考一下。”
話中話楚清漪聽明白了,她眨了眨眼睛,将淚意憋回去,聲音卻依舊有些啞:“晏楚公子有條件但說無妨。”
“我有三個條件。”
談楚晏伸出第一根手指。
“第一,不要告訴任何人,我今夜來過,也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站在了你的身邊。”
楚清漪爽快的答應了,她清楚,一旦談楚晏決定助她這件事暴露出去,必然會惹來追殺。
荊國王室的人,可都不是什麽好心肝的。
談楚晏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我希望公主不要将視線局限在荊國,要再打開一些。”
楚清漪有一瞬間的心驚肉跳:“晏楚公子的意思是——”
“沒錯,我就是那個意思。”談楚晏站了起來,負手站在窗前,玩弄起盆裏的矮松,回眸望了楚清漪一眼:“公主敢嗎?”
楚清漪的手相互交握,心裏反複鬥争,良久後,她長呼一口氣,沉聲道:“敢,我敢!”
談楚晏雙手拍在了一起:“好!公主好膽色!”
楚清漪挺直了背脊:“晏楚公子的第三個條件是什麽?”
談楚晏伸出第三根手指。
“第三,我有一個朋友遇到了一些麻煩,但他可能會長住荊國,所以需要公主保護一下。”
經過第二個條件的沖擊,她對第三個條件的震撼程度已經有了準備,但着實有點出乎意料。
“這個沒問題,雖然我不得勢,但我到底是公主,護一個人還是沒有問題的。”楚清漪爽快答應。
“那我就替我那位朋友謝謝公主了。”談楚晏笑了笑:“公主日後若是想見我直接和他說就可以,他知道如何聯系我,屆時我自會趕來荊國與公主相見。當然,我也會時刻關注荊國,為公主暗中謀劃。”
楚清漪狐疑的看向他:“晏楚公子不打算在荊國長住嗎?”
“不,我本就是過來游歷的,恰好又在荊國遇見了那位碰見點麻煩的老朋友。”談楚晏說謊不打草稿:“況且我還是個商人嘛,怎麽可能在一個地方長住,需要我的地方太多了。”
楚清漪有些不悅了,她不懂,這人既然已經決定助她,為何又要離開呢,簡直毫無誠意。
但談楚晏接下來的舉動,叫她欣然接受了這個決定。
談楚晏從衣服裏摸出一塊玉牌,上面刻了一個“晏”字。
“雖然我會離開荊國繼續經商,但在我這裏,公主已經是最重要的了。”
談楚晏将玉牌推到公主面前。
“為表誠意,我将這塊代表我身份的玉牌贈與公主,以後若是遇見錢財上的問題,公主可以随時去淩寒閣取錢,任何一家淩寒閣都可以。”
淩寒閣遍布天下,表面經商賺取的銀兩已經非常可觀了,更別提暗地裏賣消息掙得錢了,有時一條消息只能賣一百兩白銀,但有時一條消息能賣出萬兩黃金。
所以,淩寒閣擁有的財富用富可敵國來形容毫不誇張。
有錢,實在是太有錢了!
雖說王儲之争最重要的是人脈,但沒有錢絕對不可以,所以面對眼前這筆巨大的財富,沒有人會不心動。
更何況楚清漪是個實打實的窮人,不然為什麽那些用銀子就能解決的官員她都拉攏不過來呢。
因為沒錢啊!
楚清漪臉上的不悅一掃而空,神色平靜的收下了玉牌:“公子的朋友叫什麽,明日我就将人接進公主府招待。”
“多謝公主。”談楚晏拱手行了一禮,恭恭敬敬:“我那位朋友叫——談楚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