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王命

王命

021/楚天江闊

如果談楚晏是楚明翰生的,他這會兒已經一硯臺砸出去,指着談楚晏的鼻子開始厲聲呵斥了。

雖然沒有呵斥,卻也還是罵了一句“無知小兒”,而後發難:“你可知我為何答應封馳烈與你祁國和親的要求。”

因為是私下見面,諸多禮儀從簡,哪怕挨了罵,談楚晏也依舊笑意盈盈,從容不迫。

“回王上的話,此事我一無所知,但我不得不承認,這個決定既充滿了智慧又多少有點愚蠢。”

“······”

楚明翰噎了一下。

“你這樣說話,就不怕我殺了你?”

“您不會殺我的。”

談楚晏道。

“一來我的身份擺在這裏,我雖然不受寵但仍是王室中人。”

“二來如果我死了,您猜,我那位聖明的父王會不會扔掉臉面、倒打一耙,說我是因為無法忍受嫁與男子這等屈辱才逃的婚,于情于理可以被理解。然後以我的死為借口,聯合錫伯,再度向荊國宣戰呢?”

“當然,您可以将我削成人彘,以洩心中之憤。”談楚晏将手伸了出去:“随您怎麽懲罰都可以,我不會有任何的反抗,畢竟是我先開罪的将軍。”

楚明翰饒有興趣的看了一眼談楚晏。

這個看起來年歲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竟将所有的一切都洞悉的這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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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那幾個兒子像談楚晏這般玲珑剔透,他何至于同意楚清漪參加王儲之争。

思及如此,楚明翰忍不住揉了揉眉心:“算了吧,我沒心情處理這件事,當初要不是封馳烈那混球兒寫信威脅我,我才不會答應和親的事呢。”

當時跟祁國索要了三十六座城池已然是足夠了,可封馳烈給他寫信說——要祁國送過來一個王子和親才肯收兵。

封馳烈甚至還膽大包天的威脅楚明翰,若是不答應他的要求,他就算戰死也絕不班師回都。

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縱使楚明翰氣的想把封馳烈從戰場揪回來揍一頓、又給百官擺了兩天臭臉,還是答應了封馳烈無理取鬧一般的要求。

而封馳烈也在信中說了,讓祁國送王子來和親的主要目的就是讓拓跋柔死心。

為什麽非得是王子呢,要是送來一位公主,拓跋柔可以做平妻。

可若是讓拓跋柔認為他喜歡男的,那麽以拓跋柔的性子絕對無法接受這件事,畢竟嫁過來也只能守活寡,不如放棄。

但楚明翰答應封馳烈這件事時,是篤定談鴻運不會答應和親之事。

畢竟這個要求的羞辱性太強,是個正常的王上都不會答應,而屆時封馳烈也只能因為糧草耗盡而返回天幽闕。

封馳烈總不能讓将士們吃雪啃樹皮。

誰曾想談鴻運竟然答應了這件事!

真不知道談鴻運是腦子被驢給踢了,還是人被鬼給上身了,這種羞辱性極強的事都敢答應。

氣的楚明翰又給百官擺了兩天臭臉。

不過,談楚晏最開始過來和親時并不知道其中曲折,也不知道封馳烈真正的目的,理所當然的作出了當初那些推斷。

當然,那些推斷也沒有什麽大錯,在外人看來确實是這樣的。

但對于荊國王室之人可能就有些微妙的出入了,看楚明翰提起封馳烈就恨不得揍他一頓的表情便知道。

而且,封馳烈和拓跋柔有婚約一事并非廣為人知,就連談楚晏都是那晚聽到楚清漪和藍月的談話才知曉的。

這事繞來繞去,歸根結底還是封馳烈的錯!

可封馳烈提出這要求時也沒有想過拓跋柔會死,他蹲在房頂上聽着楚明翰罵他,忍不住想要下去辯解一番。

偏生他現在還是以斷腿、殘廢的模樣示人,這樣跳下去,楚明翰怕不是要治他個欺君之罪。

看來他得想其他辦法避開王儲之争了,斷腿這法子用起來真是諸多不便,他得找機會站起來!

可傷筋動骨到底要恢複一百天。

他當初是何必呢······

封馳烈蹲在房頂上長嘆了一口氣,又透過瓦縫将視線鎖在了談楚晏身上。

他外表看起來弱不禁風,卻處處透露着致命的吸引力。

剛剛他和楚明翰說的那番話,看似沒有提自己在和親中受的各種委屈,但卻全都用談鴻運的視角給引了出來。

然後他又将過錯全都歸結到了自己的身上,讓人覺得他好不可憐。

生前要被當成和親的工具随意處置,死後又要被當成開戰的工具肆意利用。

真的可憐死了。

要不是知道談楚晏這心肝有多黑,封馳烈怕不是也要上當。

他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聽堂內的聲音。

只見談楚晏暗中掌握了主動權,他又将有些偏離的交談給引了回去。

“王上,我和将軍的事現在并不重要,如何将長樂公主留在荊國才是重中之重。”談楚晏道:“您不覺得奇怪嗎,将軍和長樂公主既然有婚約,錫伯為何不把人早點嫁過來呢,反而一拖再拖。”

“當然,不可否認,這其中有将軍的因素。”談楚晏頓了一下繼續道:“但若是在十年前,長樂公主及笄之時就把人嫁過來,将軍那時就算是在不願意,他也只能接受。”

畢竟一個十五歲的毛頭小子,哪怕是氣性再大,也只能老老實實聽話。

但眼下封馳烈翅膀硬了,想折都不好折了,更別提強迫他娶自己不喜歡的人了。

這不都直接反過來威脅楚明翰了嗎。

談楚晏說的問題楚明翰身為君王自然也意識到了,錫伯就是想通過拖延斷了這門親事,然後再将關系一點點疏遠,屆時就算沒有理由也能開戰了。

可那時封成建和拓跋蘭之間的關系出現了一些問題,拓跋蘭鬧着要回錫伯,而楚明翰必須穩住這兩個人。

拓跋蘭是上一個被送過來和親的人,她若是回去了,誰知道錫伯會不會又趁機發難。

所以封馳烈的婚事只能一拖再拖,以緩和封成建和拓跋蘭之間的關系為第一要事。

拓跋蘭鬧着回錫伯的事,直到封成建中風後才逐漸消停下來。

誰讓拓跋蘭是母親,她若是再鬧着回錫伯,年僅八歲的封黎白交給誰照顧?

是走路一拐一拐的封成建,還是整日把自己泡在軍營的封馳烈,亦或者讓他去王室寄人籬下。

無論是哪一種情況,她都無法接受,自然只能留下了。

可等到事情平息下來,封馳烈竟然已經成功馴服狼鷹騎裏面的猛獸,成為了新一代的領導者,這婚事想逼都逼不成了。

再加上錫伯那邊也不願意,那就只能拖着,直至如今夜長夢多。

楚明翰的眉頭越鎖越緊,心道:“怎麽總是往他的痛處問呢!”

沉默片刻,知道內情的楚清漪道:“父王,我覺得五殿下的提議未嘗不可。”

楚明翰的臉上浮現出一抹“他的女兒瘋了吧”的神色,道:“清漪,你自小在将軍府長大,和那混蛋玩意朝夕相處,你還不了解他是個什麽驢脾氣嗎?”

封馳烈:“······”

怎麽回事,談楚晏那麽大個外人看不見嗎,一口一個混蛋玩意怎麽叫的這麽順口呢。

楚清漪道:“兒臣自然知道封馳烈是個什麽驢脾氣,但萬事皆有可能,不試一試怎麽知道不行呢。”

“那你去勸吧。”楚明翰道。

楚清漪彎身:“父王,這事我不行,得五殿下去才可以。”

看來楚清漪已經知道他過來的意圖了,幫助荊國将“拓跋柔”留下,将功贖罪,免了逃親的罪責。

楚明翰着老太監為自己倒了一盞茶,他端起來,白色的霧氣遮住了他的眸子:“為什麽要他去?”

“父王,這種事越親近的人越容易起反作用,甚至有可能吃閉門羹。”楚清漪道:“但五殿下不同,他雖然差一點就嫁給了封馳烈,但到底沒嫁,如果讓他去當說客,或許有機會把話說完。”

“行了,”楚明翰這麽多年的君王哪裏是白做的:“你們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我還看不出來,那就讓他去吧,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談楚晏知道楚明翰能看透他的算計,所以他一直在暗中掌握話語權,将所有的事都點的清晰明了,讓楚明翰喜歡自己。

因為他知道楚明翰喜歡聰明人。

談楚晏笑着行了個禮:“多謝王上寬恕,我願意接受您提的條件。”

但很快談楚晏臉上的笑就僵硬了。

只聽楚明翰道:“我們荊國的風氣就算在開放,清漪也是女兒身,你一個男子住進她的府邸成何體統。所以,無論勸說是否成功,你要麽搬去将軍府住,要麽收拾行李回祁國去吧。”

談楚晏:“······”

我謝謝您。

楚明翰不給這個聰明人擺弄舌頭的機會:“你自己說的,願意接受我的條件,即刻我就派人去将軍府下旨,不能抗旨哦。”楚明翰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不然,本王殺掉你。”

談楚晏:“······”

荊國是不是盛産神經病,眼下都這麽亂了,竟然還敢讓他住進将軍府,生怕事鬧的還不夠大嗎?

談楚晏臉色都青了,卻只能應下。

而坐在房頂的封馳烈卻揚起了燦爛的笑容,總算看到談楚晏栽坑裏的時候了。

談楚晏覺得這間宮殿充滿了晦氣,他原地告退,獨自一人摸着黑出了宮。

此時天已經徹底黑透了,沒有了小商小販的街道也一片漆黑。

他忽然不想騎馬,拍了拍照夜的屁股讓它自己先回淩寒閣了。

腳踩在厚厚的雪地中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風在巷弄魚貫,發出鬼泣的聲音。

談楚晏從懷中摸出一塊上次出門買的饴糖,他正包着糖紙,無數箭矢穿風而過的聲音炸起。

談楚晏掀了一下眼皮,只見無數箭矢朝他的面門射來,他将包好的饴糖扔進嘴裏,扯下大氅旋即轉動起來。

風聲被狂舞的大氅攪亂了,箭矢盡數落入雪地。

談楚晏低頭看了一眼,全部都是弩箭。

“嘎吱、嘎吱——”

踏雪的聲音此起彼伏的響了起來,談楚晏擡頭,只見十幾個蒙着臉的黑衣人從暗處走了出來。

他們的手裏拿着清一色的唐刀,月色打在刀鋒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談楚晏咬碎了嘴裏的糖,低聲罵了一句無聊,就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迎風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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