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難安
難安
027/楚天江闊
封馳烈接手狼鷹騎以後就獨立開府了,但新将軍府與老将軍府毗鄰而建,開的着實沒有什麽意義,不過能充分表現出人傻錢多這個特性。
此外,兩座府邸中間甚至特意建了一條小路聯絡感情。
兩人走的就是這條小路。
封成建雖然和拓拔蘭住在一座府邸,但卻不同院。
踏進封成建的院落時,下人們正有條不紊的忙碌着,封成建拄着拐,頂着半個僵硬的身子站在花叢旁修剪枝葉。
此情此景,讓談楚晏忽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畢竟他才從鬼門關前溜了一圈。
也得虧這一院子中的都是梅花,不然這大冷天的在外面捯饬這玩意,不是有病就是閑的。
聽見腳步聲,封成建拿着剪子回頭看了一眼,率先開口:“來了,我叫下人準備早餐,一起吃吧。”
封成建拄着拐,拖着半邊身子一拐一拐的進了屋子,他的背脊挺得筆直,全程也沒叫人扶,哪怕跨門檻時差點摔一跤。
而封馳烈坐着輪椅,倔強的自己劃。
坐在同一張圓桌前,氣氛說不來的怪異,只有封成建自己一派閑适。
因為中風,封成建不能喝酒,所以他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一邊喝一邊吃早餐。
他将自己身上的血性隐藏的一幹二淨,而桌上的早餐也是最稀疏平常的早餐,并非什麽山珍海味,若非提前知道他的身份,談楚晏簡直要以為他是一位普通的老人。
一頓早餐吃完,封成建拿出了自己當爹的威嚴,指揮封馳烈:“你去廚房幫我把藥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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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成建向來自己煎藥,不假他手,可若是封馳烈來了這事自然而然就輪到封馳烈腦袋上了。
封馳烈的屁股像長了釘子,一動不動,時不時瞟一眼談楚晏,滿腦門子頂着的都是“不放心”這三字。
“不放心什麽?我是食人怪還是白骨精。”封成建在桌子用好腿底下踹了封馳烈一腳,沒好氣道:“滾去煎藥。”
封馳烈一滾輪椅三回頭的滾蛋了。
待他走遠,談楚晏繃直了自己的背脊:“老将軍是特意把他支走的吧。”
封成建的藥一天就一頓,什麽時候吃都可以,為何偏偏是現在呢。
而且他們進來的時候,封成建沒有露出絲毫的驚訝——比如他是誰?亦或者他為什麽要來拜訪他?
諸如此類一概沒有,過于處事不驚了一些。
封成建還是老樣子,沒有一點做過将軍的氣派,他給談楚晏倒了一杯溫茶,笑道:“或許,你應該像叫蕭玉堂和燕長風一樣,叫我一聲連叔,你覺得呢,晏楚公子。”
五雷轟頂也不過如此了。
談楚晏整個人僵硬在了椅子上,他胎穿過來之時都沒有這麽震驚,眼下朦朦胧胧有一種自己是不是又要穿一回的錯覺。
連叔,連禦海,在暗香樓和淩寒閣這兩股勢力中,是比他還要神秘的存在。
此外,除了連禦海還有兩個人也比談楚晏還要神秘,神秘到無人知曉他們的名字,除了他們自己和彼此。
就算談鴻塵在世時,談楚晏也未曾見過連禦海以及另外兩人一面,他們一直都是書信往來。
不過談鴻塵在世時,他們是雙向交流,互通書信。
可談鴻塵一走,就變成單向交流了,談楚晏根本不知道如何聯系連禦海,也不知道如何聯系另外兩個人。
但每每遇到大事,連禦海和另外兩個人一定會第一時間給他來信,教他如何解決,并堅定不移的站在他身邊。
不可否認,他們支持為他成為新一任掌權人帶來了不少的助力。
而師父生前也說過,這三人永遠值得信任。
但荊國退下來的老将軍就是連禦海這件事,還是讓談楚晏有些接受困難。
他難道不知道暗香樓和淩寒閣存在的意義嗎?
看着他石化的樣子,封成建笑了起來:“別這麽驚訝,荊國這邊若是沒有我,你以為憑借阿塵的一己之力真的能打通荊國嗎。”
這話說的确實不錯,若是想在一個地方開酒樓或者商行,必須得到官家的許可。
這許可難拿的很,一般能開得起酒樓和商行的,要麽大富大貴,要麽家裏有人。
可談鴻塵這幾樣哪樣都不占,據談楚晏所知,暗香樓和淩寒閣建于談鴻塵被禁足宮中以後,興盛于談楚晏出生那年。
那時候确實有人好奇,為什麽暗香樓和淩寒閣能同時興起的這麽迅速,但各方勢力派出去探查的人得到的是同一個消息——經營有方。
時間一長,大家便信以為真了,無人探究此事。
可如今拿到明面上抽絲剝繭的看,還是值得探究的。
再加上封成建那句提醒,談楚晏很快就意識到,暗香樓和淩寒閣能順利進駐昭國和大庸都城,背後必然也有像封成建這樣身份的人暗中疏通。
談楚晏迅速收起自己的驚訝,拿出晚輩的恭順:“不知……”他斟酌了一下:“封叔可否告知另外兩位前輩的身份?”
“你果然如阿塵說的一樣,非常聰明。”封成建毫不吝啬自己的誇獎,他只不過随口點了一句,談楚晏便洞察到這麽多事。
封成建表示自己知道一人的身份,然後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寫下一個名字。
談楚晏瞬間又體會了一次什麽叫五雷轟頂。
很快,封成建就把那個名字給抹了,拄着拐躺進了舒服的搖椅中,半阖着眸子舒服道:“很驚訝吧。其實不必那麽驚訝,相反,我覺得你應該憤怒、狂躁與怨恨。”
“你應該意識到了,我們四個培養你的目的并不單純,我們想要把你培養成最鋒利的刀,然後捅穿大庸的心髒,成為新一任的執劍人。”封成建嘆了一口氣:“但是,我們在後來出現了一些分歧,幸虧我早有準備,但這準備的前期也不太順利,不過至少沒讓你師父徹底攪亂我們的計劃。”
談楚晏握住了茶杯:“所以,你們最初培養我的目的,是想讓我将大庸取而代之,成為新一任的帝王,是嗎?”
“是的,沒錯。”封成建很痛快的就承認了:“可惜的是,你師父後來改變了想法。你應該知道要想當一個好帝王有多麽辛苦,又有多麽艱難,他不想讓你受這份苦,所以他一度與我們斷了聯系。後來我出面調解了這件事,才得以繼續實施我們的計劃。”
“您是怎麽調解的?”談楚晏問:“培養了一個新的執劍人嗎?”
“是。”封成建的手交疊在一起:“不過新執劍人的選擇也很坎坷,我起初培養的那個執劍人太他媽的混賬,一給他灌輸這件事,就跟我尥蹶子,真是恨不得将扒了褲子狠狠的揍一頓,但看在他母親的面子上我沒有這麽做。”
說到這裏時,封成建一度咬牙切齒,估計是氣的不輕。
緩了一口氣,封成建又說:“不過好在他也不是唯一的選擇,在你師父去世的一年前我們定下了新的執劍人,并且成功把你引來了荊國,選擇了她。”
談楚晏心裏駭然,從他拜談鴻塵為師父起,他就意識到自己可能是一顆棋子,一顆被他和他們用來重新平定天下的棋子,但他萬萬沒料到這盤棋下的這麽大!
談楚晏暗中調整呼吸:“封叔,那個被放棄的執劍人是封馳烈,新的執劍人是楚清漪,對嗎?”
封成建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談楚晏繼續說:“那麽你們如何能确定我一定會來荊國,又一定會選擇大公主呢。”
“我們會引導你。”封成建睜開雙眼,偏頭看向談楚晏:“你師父死時引導你來荊國是第一步,你來以後若是沒有選擇清漪,那麽我就會想辦法除掉你選擇的人,讓你只能選她。”
那個瞬間,談楚晏從封成建的眸中看到了一絲殺意,但很快就隐下去了。
封成建道:“不過你很聰明,心思也玲珑剔透,将目前的局勢看的異常清楚,做出了最正确的選擇。”
談楚晏不甘下風,步步緊逼:“那我若是一直沒找到名正言順的理由離開祁國呢?”
“我不是給你找了嗎。”封成建笑了笑。
談楚晏張了張唇,難以置信:“您的意思難道是,兩國交戰是您……”
“沒錯,是我。”封成建道:“談鴻運是個狂妄自大、一點就着的棒槌,在天下盛傳阿烈有多麽厲害的時候,我就叫人暗中給他灌輸荊國不行的想法,等到時機成熟,在暗中撺掇他,讓他主動向荊國發兵,等他吃了敗仗,我就找人上書,把你要過來做質子,這樣不就把你弄過來了嗎。”
談楚晏的臉色瞬間不太好看:“可是您有沒有想過,開戰會死多少人,荊國打不過祁國又會怎麽辦?”
“我想過,但我必須賭一把。”封成建聲音平淡:“你可知繼續維持這種現狀要死多少人嗎?各國朝廷為了養兵不斷增加賦稅,百姓民不聊生。邊境也不太平,匈奴與我們摩擦不斷。大庸內部更是外戚與宦官争權奪勢,誰管死了多少人餓死多少人,你多出去看看,尤其是那些遠離王都的地方,你就會發現遍地都是無處安放的流民與裹屍。”
“你以為三國繞着大庸相互制衡,就天下太平了嗎?那是因為你一直住在祁國的深宮,”封成建沉聲道:“在朱門中觀望天下,你看見的永遠都是表面的平靜,路邊的凍死骨你永遠都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