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陰鸷

陰鸷

039/楚天江闊

吃完飯、沐完浴、上完藥。

封馳烈吹滅了油燈,名不正言不順的和談楚晏擠在了一張床上。

天這麽冷,就算客棧的屋裏有炭盆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所以當封馳烈這麽個熱源躺上來以後,談楚晏不僅默許了他的行為,還找到了最溫暖最舒服的地方拱了拱。

只要不動情,多麽親密都無所謂。

談楚晏心想。

不過,早知道會這樣,他只要一間房了,這下虧大發了!

談楚晏正想着,封馳烈搭載他後腰上的手輕輕的摩挲,問:“你有沒有覺得這場寒災來的有點怪?”

“确實有點怪。”談楚晏勉強打着精神:“平川這麽大個地方,往年都有棉衣和糧食過冬,今年怎麽一下子全沒了呢。”

封馳烈貪婪的嗅着談楚晏身上淡淡的藥香:“你昏迷那陣子,王上給平川分了很多的物資,按理說足以幫助平川度過冬天,可現在不僅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情況反而更加糟糕了。”

談楚晏努力思考着:“那麽這些物資去哪裏了?”

“不知道。”封馳烈道:“對了,告訴你一個秘密,王上之所以派我過來,就是讓我來調查這件事的,當然,其中也有我自己的意願。”

“嗯?”談楚晏聲音有些小還有些黏糊:“這麽說,你和楚王暗中見過面?”

“見過。”封馳烈道:“不僅見過,我還和他說了一些其他的事,比如有人給我下藥,希望我變成真殘廢……好吧,晚安。”

話還沒說完,談楚晏均勻的呼吸聲就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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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實累壞他了。

封馳烈輕笑一聲,吻了吻談楚晏的發頂,而後閉上雙眼,忍不住回想和楚明翰見面那段時間發生的事兒。

平川由三十六座城池組成,算是地大物博,當然,其人口也是其他地域的幾倍。

因此,一旦将平川收服,那麽于荊國而言就是推波助瀾,荊國将會擁有更多的平原用于耕地儲糧,還可以召集更多的年輕人參軍,擴充自己的軍隊,為了未來的雄圖霸業做準備。可若是無法收服,荊國則是逆水行舟、內憂外患。

所以,楚明翰一直很關心平川的事,時時刻刻都派人盯着。

在談楚晏昏迷第七天、物資送達的第四天,楚明翰就察覺帶平川隐隐有爆發寒災之意。

楚明翰很清楚,寒災一旦爆發,幾位王儲的候選人必然會蠢蠢欲動,想辦法解決自己的手足,反而将正事抛之腦後。

思來想去,寒災若是真的爆發了,封馳烈絕對是最合适的人。

可他的身體情況也擺在那裏了,讓一個雙腿暫時殘疾的跋山涉水,多少有點沒人情味。

誰料,封馳烈得知送到的那批物資不翼而飛以後,也就是談楚晏昏迷第十二天的夜裏,直接暗中觐見了楚明翰。

這一次他不是坐輪椅去見的楚明翰,而是走了那條直接通往楚明翰寝殿的暗道。

月黑風高,帳簾飄舞,楚明翰看見床邊立了一個高大的人影,差點原地去世,等他看清來人是封馳烈,氣不打一處來,張嘴就開始罵。

“臭小子!”楚明翰那時罵道:“本王和你說過多少次了,半夜過來觐見的時候,別往床邊杵,跟個鬼似的!”

王室永遠都不是什麽純白無暇的敵方,哪怕楚明翰也一樣,這幾年他叫封馳烈暗中殺過許多心懷鬼胎的大臣。

為了掩人耳目,楚明翰每次召封馳烈,都讓封馳烈在半夜的時候悄悄來他的寝店觐見,而楚明翰自那時起也不讓人在他的榻旁守夜了。

後來,兩人發現朝中不安分的人如同百足之蟲一樣,死而不僵,殺完一個又會冒出來一個,且大多數都是剛剛上任的新官。

但王宮到底不是風花雪月之地,就算封馳烈武功再好,夜探的次數多了也會被察覺,好幾次他都被王上近衛給當成刺客了,追着他在天幽闕來回跑。

為了方便,封馳烈在征得楚明翰的同意以後,就親自帶人修了一條暗道,從将軍府直抵楚明翰的寝殿。

私下見楚明翰,封馳烈就像一把沒規沒矩的骨頭,他不等楚明翰發話,直接一屁股坐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嘴裏也沒個尊稱:“姑父怎麽還沒習慣。”

楚明翰穿着明黃色的裏衣,狠狠地瞪了封馳烈一眼,看着他的腿問:“哪個神醫給你治的腿?這麽快就好了?”

“根本就沒斷。”封馳烈把那線條流暢的腿伸直:“裝的。”

“裝的還挺像那回事,”楚明翰踢了一下封馳烈的小腿肚子:“本王都信了。”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楚明翰就有些存疑,畢竟封馳烈的武功有多好他是知道的,連王上近衛都內當成狗溜。

可當楚明翰親眼看到被人擡回來封馳烈,他不得不信,那腿太醫一碰封馳烈就滿頭大汗,吓的太醫手足無措,根本不敢處理,最終還是交給了封馳烈府裏的管家福伯接手。

現在一想,裝個斷腿也不是什麽難事,畢竟福伯是聞名天下的神醫。

楚明翰了然:“福伯幫你隐瞞的吧。”

“昂。”封馳烈點了點頭,拿起桌上的點心咬了一口:“其實也挺疼的,不過一夜就沒事了,姑父別擔心。”

“誰擔心你了。”楚明翰氣的白了他一眼,問:“為什麽裝斷腿?因為拓跋柔?”

“是。”封馳烈點頭:“我可不信拓跋正那個老東西願意把自己的寶貝女兒嫁過來和親。”

“你的身體裏明明也留着拓跋一族的血脈,”楚明翰嘆氣:“怎麽就這麽反感他們呢。”

封馳烈沉默半晌,嘴裏甜的發膩的糕點都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他低低的笑了一聲,嘲弄道:“誰會喜歡一個試圖謀害親子的母族呢。”

楚明翰一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封馳烈又道:“前幾天我發現有人往我喝的藥裏摻了東西,所以就悄悄查了一下,結果有點出乎意料。”

“拓跋蘭叫人下的?”楚明翰還是不太相信:“會不會是你查錯了?”

“我也希望是自己查錯了,她畢竟是我的生母。但從某些角度想想,好像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封馳烈的聲音有些發緊:“我想驗證一下。”

楚明翰:“你打算怎麽驗證。”

“平川的事我聽說了,寒災爆發之事已成定局。”封馳烈冷靜道:“消息這幾天就會傳回來,姑父屆時就派我去,一來驗證我的猜想,二來查一查送過去的物資為什麽會憑空消失,三來還能避免王儲之争。”

“你怎麽驗證?”楚明翰皺眉:“我又不能把拓跋蘭也派過去,更何況她現在還在鎮關。”

“她自己會過去的。”封馳烈道:“福伯說談楚晏這一兩天就會醒,我相信以白弟的性子,他肯定時時刻刻都在關注這件事,恨不得立刻回家。所以算一算時間,如果談楚晏這一兩天蘇醒,寒災的消息也趕在這一兩天傳回來,那麽時間就剛剛好。”

“那個時候,我就讓‘魇’給他們飛書,”封馳烈有條不紊的說着自己的想法:“以‘魇’的速度,定能将他們攔在路上。以我對母親的了解,她肯定會問冀北我傳了什麽消息過去。”

封馳烈頓了一下,聲音微啞:“倘若她真想除掉我這個兒子,那麽她一定會跟着狼鷹騎一起去平川,伺機動手。”

虎毒不食子,楚明翰的心裏不太是滋味:“萬一她是想留在平川幫你呢?”

“她不會!”封馳烈斷言:“誰都能看出來,母親一直想讓白弟接手狼鷹騎,但她也能看出來,狼鷹騎早已不是她和父親建立的狼鷹騎了,裏裏外外幾乎都是我的人,白弟若是想成功接手狼鷹騎,那只能先把我除掉,讓狼群無首,鷹群孤立,這樣才能另立新王。”

“如果,”楚明翰問:“如果拓跋蘭真的留下了,真的想除掉你,你打算怎麽做?”

封馳烈的手握住了扶手,指節發白,他閉了一下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讓新鮮微涼的空氣灌滿了整個胸腔。

良久,封馳烈呼出這口氣,松了手,重重的搓了搓臉,搖頭:“不知道······”

“不過,”封馳烈看向楚明翰,眼裏劃過可憐:“我還是想驗證,畢竟我的命已經懸在這裏了,就算不知道怎麽面對拓跋蘭,但我至少可以保命。”

封馳烈起身,跪了下去:“請王上成全!”

楚明翰看着那有些落寞、又有些彎曲的背影,他嘆了一口氣:“罷了罷了,本王成全你。”

哪怕背上不體恤朝臣的污名也無所謂了,誰讓本王看着你長大,誰讓你是封家的人,誰讓你是她的親人呢。

“多謝王上成全。”封馳烈扣了一頭。

楚明翰請他扶了起來:“回去吧,本王也要休息了。”

“微臣告退。”

封馳烈隐入暗道,而眼底那副可憐兮兮的神色瞬間消失殆盡,轉而是陰鸷與狠戾。

他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對拓跋柔嗎?

不。

封馳烈很清楚!

如果拓跋柔真的要害封馳烈,那麽他們自此一刀兩斷。

封馳烈會親手把她送回錫伯族,永不相見,他全當自己是沒有母親的野孩子。

不過,這種神情和想法絕對不能再楚明翰面前表現出來。

楚明翰到底是君王,自古君臣有別,哪怕他們之間的關系再好。

若是讓楚明翰得知他一早就做好了驅逐拓跋柔的打算,楚明翰自此就會對他心存戒備與疑慮。包括他裝斷腿的原因之一是為了避免王儲之争這件事也不能被楚明翰知道。

這些事一旦暴露,楚明翰便會開始擔心他有朝一日會不會因為渴望權力,便仗着自己擁有精兵良将,把他從王位上拉下來,讓荊國改名換姓。

可若是擺出一副可憐與茫然的模樣那就不一樣了,楚明翰到底對他亡故的姑姑心存愛意,這樣就會看在他姑姑的面子上,對他這個侄子心疼萬分。

與此同時,拓跋蘭日後若是做的太過分,封馳烈被迫反擊,楚明翰也不會有什麽顧忌。

因為他被逼無奈。

當然,楚明翰也不會看着自己最信任的将軍、荊國無堅不摧的鐵壁,被錫伯的女人給弄死,這樣整個荊國都會動蕩不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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