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瘋癫
瘋癫
057/楚天江闊
“死胎……”
拓拔蘭的口中反複咬着這個幾個字,就連封馳烈也無法接受這個真相。
那個孩子為什麽生下來就死了?
可宮裏派來診脈的太醫明明說很健康的啊。
除非……
封馳烈向着王宮的方向望了過去,一個駭人的想法湧上了他的腦海。
彼時,巨大的爆炸聲從王宮的方向傳來,火光随之沖天而起。
封成建的臉上閃過瘋狂,而後變的猙獰:“二殿下,你現在回王宮,或許還能見楚明翰一面,不然就是陰陽兩隔了。”
“你做了什麽?”封馳烈的語氣竟然格外的平靜。
“沒做什麽,”封成建道:“只是不小心利用七殿下對楚明翰的仇恨,給了他一個篡位的機會罷了。
“篡位?”封馳烈難以置信的看着眼前這位給自己當了二十幾年爹的人:“你到底要做什麽啊……”
封成建蹭了蹭拓拔蘭臉上的淚:“回去問楚明翰吧,這是他欠我封家的,所以我要他用命償!”
***
荊國王宮,烈火如焚。
狼鷹騎舊部,以及一支不知名的軍對踏破了王宮的大門,所過之地橫屍無數。
楚亦憐邁過這些冷冰冰的屍體走向了王位,輕輕的坐了下去。
他雙腿交疊,手撐着頭,懶散的欣賞着這場厮殺。
楚亦零不見了蹤影,楚亦恒縮在角落裏一直求饒,談楚晏和楚清漪則護在楚明翰身邊,為他豎起了一道堅實的屏障。
“長姐,五殿下,”楚亦憐沖着兩個人道:“何必為了這個僞君子拼命,多不值得。”
“七弟!”楚清漪看着将他們包圍起來的士兵:“趁着阿烈還沒回來,你最好收手,向父王認錯!”
“認錯?”楚亦憐咬牙切齒的看着楚明翰:“我憑什麽向他認錯?他盡到了一個父親的責任嗎?楚亦零針對我、折辱我、殺我的時候他在嗎?造成這一切的又是誰?”
“也是,”楚亦憐自嘲般的笑了笑:“一個二十五年前放任自己兒子去死的人,又怎麽可能關心我這個爬床生出來的賤種呢。”
聞言,談楚晏的神色一緊,想起了拓拔蘭那天在帳裏和他說的話。
“封馳烈根本就不是我的兒子,他是先王後的兒子,是二殿下。”
“他的命,是用我兒子的命換出來的!”
如今結合楚亦憐的話在想一下當年的事,确實有些怪。
年那場大火,燒的人盡皆知,整個宮殿就剩架子了,王後和二殿下也被燒的面目全非,只能勉強看出來一個人形。
按理說,王後宮中走水,應該會有很多人來救火,遠不至于如此。
除非有人不想讓這場大火熄滅,并且推波助瀾。
那整個荊國王宮中,除了那些妃子,還有誰最不想讓二殿下活着呢?
談楚晏扭頭看向楚明翰,而這位帝王臉上的皲裂之色讓談楚晏心中有了答案。
這個答案有點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二十五年前,封成建鋒芒畢露大敗錫伯。
不僅如此,他還頂着楚明翰的反對娶了拓拔蘭,後來他又和拓拔蘭共同組建了所向披靡的狼鷹騎,多多少少有點功高蓋主的意味。
而那時,偏偏又趕上先王後封傾嬈懷孕。
這一胎要是女孩無可厚非,可若是男孩……
所以楚明翰害怕封家依靠這個孩子,光明正大的篡奪他楚家的基業。因此,當他得知王後宮中失火一事,便消極應對了。
楚清漪也不是傻子,他将楚亦憐的話反複斟酌了好幾遍,僵硬的轉頭看向了自己素來敬重的人。
“別看了,”楚明翰似乎在一瞬間就老了十幾歲,他搓了搓臉:“是我做的。”
事已至此,楚明翰破罐子破摔,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說了出來:“是我派人助長的火勢,也是我派人在拓拔蘭的安胎藥中動了手腳,可我想不明白,封馳烈為什麽還能活着,并且健健康康的長大!”
“父王,你……”
楚清漪失望的看着他,再也無法說出下面的話,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麽。
談楚晏轉回了頭,将手中的劍扔到了地上。
他垂下頭,無聲的笑了,心道:王室……到底還有沒有一個幹淨的角落了?
此時此刻,宮裏宮外都是一片混亂,封馳烈帶着狼鷹騎的殺了回來,沖破神秘軍隊對王宮的封鎖。
在厮殺中,封馳烈的衣服、臉上都染上了血跡,當他拎着長槍走到王宮的門口時,剛好聽見楚明翰說的話,整個人都在夜色中僵硬住了。
有些猜測一旦被證實,人就再也無法裝傻了。
“二哥,”楚亦憐坐的高,很快就注意到了封馳烈,他沖着封馳烈招了招手:“你回來的有點慢啊,差點就聽不見父王的話了。”
所有人都将目光轉到了封馳烈身上,楚明翰的視線在楚亦憐和封馳烈之間來回流轉,最終定在楚亦憐身上:“你叫他什麽?”
“二哥呀,”楚亦憐恍然大悟般的“哦”了一聲:“我忘了父王還不知道當年的事。”
“我這個人心善,我來給父王講講吧。”楚亦憐走到了楚明翰面前,一字一頓道:“當年,先王後瀕死之際讓人抱着二殿下逃出了火海,去向老将軍求救,而那天又正巧趕上将軍夫人早産,所以老将軍就用生下來就斷了氣的死胎冒充了二殿下,好讓你相信二殿下确實死在了那場大火中。”
“不可能!”楚明翰道:“火勢那麽大,不可能有人把死胎扔進去!”
“是,的确沒有人能在大火的時候把孩子扔進去。”楚亦憐道:“可父王你真當所有人都是傻子呢,換孩子的人憑什麽不能另找個地,先把那死胎燒個七七八八,等火勢小些在趁亂扔進去呢?”
“我不信!”楚明翰對上了封馳烈充滿了恨意的目光,大聲道:“我不信!”
“你愛信不信,反正是你親手将自己最愛的女人送上了黃泉路,也是你親手斬斷了臣子對你的忠誠之心,你表面看起來風光無限,卻擁有世間最肮髒的心,在我看來,你連談鴻運都不如,至少他壞的坦坦蕩蕩,而你卻要為自己的壞披上一層用仁愛織就出來的虛僞外衣!你——活該一敗塗地!”
一口氣說完,楚亦憐轉身走到了封馳烈身邊,十分嫌棄的指着王位:“二哥,那個位置歸你了,我不稀罕。”他看了一眼神智有些的楚明翰,退下了自己身上的官服和帽子,只着一身白色的裏衣:“我恨他,也很這個處處充滿算計和仇恨的地方,我要離開這裏,去到一個幹幹淨淨的新世界。”
話音落下,他繞過封馳烈,決絕的向外走去,他的身後是楚明翰瘋了的聲音。
楚明翰扯亂了自己的衣服和頭發,嘴裏不斷重複着“我不信”三個字。
何止是他不信,就連封馳烈也不信。
可事到如今卻只能相信。
他做了二十五年的大夢在一瞬間就破碎了,那個對他關懷備至的楚明翰是假的,真正的楚明翰心狠手辣、殺妻殺子、無惡不作。
對他好,也只是為了控制住狼鷹騎。就連允許楚清漪參加王儲之争,也根本不是因為寵愛她,歸根結底還是為了的得到他和他手中的劍,好讓荊國在紛亂的世道中有立足的根本。
多可笑,一切竟然都是假的。
封馳烈模糊了視線,忍不住哭了出來。
談楚晏走到了他的面前,墊腳吻上他的傷痛。
這時,宮女太監亂七八糟的喊叫聲又響了起來。
“王上!”
“七殿下!”
談楚晏麻木的看了一眼殿外,又轉頭看了一眼殿內。
他扯了發帶,蒙住了封馳烈的雙眼,牽着他往外走。
封馳烈握緊談楚晏的手,啞着聲音喊了他的名字:“晏晏。”
“嗯,”談楚晏回握:“我在。”
封馳烈的聲音哽咽了一下,可憐的說:“我沒有家了。”
“有的,”談楚晏停下了腳步,親了親他冰涼的嘴唇,繼續牽着他往前走:“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家。”
“嗯。”封馳烈像孩子般應了一聲,跟着他走向未知的方向。
往昔的種種是枷鎖、是鐐铐,從今往後,他們将為自己而活,用雙手撕破這爛天爛地。
走,別回頭。
哪怕頭破血流。
……
……
……
永和二十五年,冬,荊國。
七殿下楚亦憐月下自刎,素衣染血。
永和二十五年,冬,荊國。
王上楚明翰觸柱而亡,手握結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