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疫病

疫病

075/楚天江闊

做完自己想做的事,談楚晏一路疾馳。

三天後,談楚晏和封馳烈順利在平川相會,繼續啓程往荊國走。

按理說,順順利利的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談楚晏應該開心才對,可他的眉頭從踏入平川起就沒松開過。

封馳烈不喜歡看談楚晏皺眉,擡頭撫上他的眉心:“在想什麽,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我在想,到底是誰幫了我,這一路竟然都沒有人來追殺我。”談楚晏拉住封馳烈手,戳起他掌心中厚厚的繭子。

長年累月的練槍,封馳烈掌心中的繭子比用劍的人要粗粝很多,而他們每次行房事之時,封馳烈總是喜歡用這長滿了硬繭的雙手輕撫他的後背,引得他止不住的顫抖。

封馳烈握住了談楚晏的手指:“你覺得會是誰?”

“我排除了一圈,最終只剩下拓拔柔。”談楚晏說:“可我想不明白,她為何要幫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是她的情敵,我死了于她而言豈不快哉。”

“你死了她确實會很高興,但是,”封馳烈話鋒一轉:“這一切都是有前提的,如果她還是那個受寵的長樂公主,她确實很希望你死掉,這樣她就有理由繼續跟我和親。可現在的拓拔柔幾乎陷入絕境,她不僅弄丢了錫伯還在崔元慶的陣營中處處遭受排擠,所以她現在只想實現一個願望——有尊嚴的活下去。”

談楚晏把手指抽了出來,挑眉:“你好像很了解她啊。”

這酸溜溜的語氣叫封馳烈一愣,他忍不住笑了:“所以,你現在是在吃醋嗎?”

“是啊,快醋死了。”談楚晏狠狠的推了封馳烈一把,恨不得直接給他推下馬車。

奈何某人的武功太好,反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後借着馬車的力重新坐好,還把他給扯進了懷裏。

談楚晏推了推他,往馬車的車廂裏看了一眼,小聲說:“放我坐好!還有長輩在呢!”

封馳烈單手架馬車:“怕什麽,有門隔着呢,看不見的。”

談楚晏說:“萬一有人路過呢!”

“不會有人走的,”封馳烈捏了捏談楚晏腰間的軟肉:“自荊國大亂那一日起,這條小路基本上就沒有人走了,眼下經歷這麽多事,這條小路算是徹底荒廢了,你看,”封馳烈沖着路邊擡了一下下巴:“雜草都長這麽高了。”

謹慎又謹慎,他們回來沒走官道,而是選擇了小路。

談楚晏說不過封馳烈,幹脆自暴自棄。

他身子一軟,在封馳烈懷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了起來。

可惜某人是個不老實的,一直在撓他的掌心。

被撓的心煩意亂,談楚晏惡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別撓了!”

封馳烈充耳未聞,又捏死了他的手指,最後還翻過來打量。

“你在看什麽?”談楚晏感覺他怪怪的,就像在找什麽一樣。

封馳烈點了點他的指腹:“我很好奇,為什麽你的手中沒有繭子。”

劍術好的人手上基本都會留有老繭,可談楚晏卻是一個例外,他的掌心光滑平整,捏起來還軟軟的,完全不想舞刀弄槍之人。

“沒什麽可好奇的。”談楚晏反手握住封馳烈:“我和你不一樣,你打小就生活在軍營了,手上的繭子多厚沒有關系,可我卻生活在被紅牆綠瓦圍起來的深宮之中。”

“就算談鴻運再怎麽不在乎我,我也是他的兒子,擁有王位的繼承權。若是讓宮裏那幾個有兒子的妃嫔知道我在學習劍術,她們肯定會不留餘力的除掉我。”

“所以,每次練完劍,我都會把手上磨出來的硬繭用刀子一點點刮下去。”談楚晏風輕雲淡的說:“這樣就不會引起她們的注意了。”

沉默良久,封馳烈只問了兩個字:“疼嗎?”

“習慣了。”談楚晏說:“其實,那個時候就算不刮繭子,我的手也不怎麽好。”

談楚晏回憶道:“七歲前,我從沒有見過宮裏的碳火,所以手上有很嚴重的凍傷,夏天還好,但到了冬天,手就腫的不像話。而為了更好的隐藏自己,我也只在每年的冬天和師父學劍術,其他的季節則去學謀論。”

這是談楚晏第一次給封馳烈講自己小時候的事,封馳烈心裏是說不出了的滋味,心疼又自責。

“不會了,”封馳烈親了親他的耳垂:“以後再也不會讓我們晏晏挨凍了。”

談楚晏輕輕“嗯”了一聲,閉上了自己的雙眼:“抱緊點,我想睡會兒。”

“嗯。”

***

在小路上走了五天,總算回到了荊國王都——天幽闕。

以往的天幽闕,無論白天黑夜都熱鬧非凡,商戶會熱情的攬客,百姓坐在茶樓裏談古論今。

可眼下的天幽闕就像一座失去生機的荒地,街道兩旁門窗全都嚴絲合縫的關着,空氣中彌漫着濃烈的灰塵味和藥草味。

談楚晏的心底生出了一股不詳的預感。

馬車行至王宮,蒙着面巾的守衛橫槍攔住了他們。

封馳烈亮了一下自己的令牌,守衛收槍放行。

他們并沒有着急走,談楚晏跳下馬車,問:“我們不在這段時間,天幽闕出什麽事了?”

守衛沉默片刻,眼眶轉瞬就紅了:“回公子,三天前天幽闕爆發了疫病,死了好多人。”

聽見疫病兩個字,談楚晏的臉色白了一下,他很清楚這病的死亡率有多高。

當年,撫養他的奶娘就是因為疫病死的,要不是奶娘把省出來的藥都給了他,他也抗不過那場疫病,早已化成白骨了。

談楚晏重重的咬了一下唇:“病人怎麽安置的?”

守衛說:“二公子當機立斷,讓沒感染的待在家裏哪都不許去,生病的人則全都集中到了書院。”

這樣做沒問題,減少流動,可以最大限度縮小傳染的範圍。

談楚晏沒在說話,他和封馳烈對視一眼,直接調轉馬車,去了封馳烈建造的将軍府。

這座院落自他離開以後,就被無形的封鎖了起來。

以封黎白的性子來看,沒有封馳烈的準許,他肯定不會踏足這裏半步。

果不其然,将軍府的院門緊緊的閉着,門栓上落滿了灰塵。

談楚晏吹去灰塵,推開将軍府的大門,而後将馬車裏的人接了出來。

将軍府真正的主人到底是封馳烈,在他的指引下,談楚晏将靜安安置到了偏院,親手給她整理被褥,讓她先休息一下。

至于貼身照顧這件事,談楚晏肯定沒時間,在确認福伯天寶沒有感染以後,他和封馳烈商量,将這兩人調過來專門照顧靜安。

但最終只有天寶一人過來了。

因為福伯醫術高明,疫病一爆發,封黎白就讓他将整個荊國境內懂醫術的都聚集了起來,研究應對疫病的辦法,所以他實在抽不開身。

好在靜安不是挑剔之人,她欣然接受了這樣的結果,還叮囑談楚晏他們不要在她身上浪費太多時間,先解決眼下的問題才是最要緊的。

談楚晏不得不接受靜安的叮囑,将人安置好,馬不停蹄就和封馳烈進宮了。

縱使爆發了疫病,但宮裏并沒有呈現出混亂的模樣。

宮裏和外面一樣,感染的士兵全都被隔開了,沒感染的則承擔起守衛和照顧的責任。

封馳烈心裏忍不住欣慰,他那個任性慣了的弟弟總算長大了!

本以為能看見封黎白,當面肯定他。

誰曾想,封黎白也感染了。

封黎白怕把疫病傳染給封馳烈和談楚晏,他把自己鎖在了屋裏,隔着門和兩人說話。

“哥,你們要找的東西找到了嗎?”

為了以防萬一,談楚晏和封馳烈出發前并未告訴封黎白他們此行的目的,只是說要去找一樣非常要緊的東西。

聽着封黎白氣若游絲的聲音,封馳烈悶聲“嗯”一下,問:“你現在怎麽樣?”

“已經好多了,”封黎白重重的咳嗽了兩聲:“至少有力氣說話。”

“小白。”封馳烈想要問更多,卻沒問出口,只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就帶着談楚晏離開了。

兩人不舍得對着病人問東問西,卻舍得對健康的人東問西問,得知蕭玉堂沒染上疫病,兩人扭頭就去了暗香樓。

抵達暗香樓已是傍晚時分,一踏進去,兩人都不由自主的錯愕了一下。

按理說,在這人人自危的時刻,暗香樓不應該飯香四溢才對,可事實截然相反。

整個暗香樓充滿了飯菜的香味,竈臺上的蒸籠冒着熱氣,櫥子拿着鍋鏟熱火朝天的翻炒,就連蕭玉堂也沒有置身事外。

見談楚晏和封馳烈來了,蕭玉堂依舊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甚至十分不客氣的遞給了兩人一摞有紙,火急火燎的說:“幫個忙幫個忙!忙不過來了!”

看着手中的油紙,兩人愣了一瞬,然後學着旁人模樣,從蒸籠中夾出一個饅頭放在油紙上,緊接着配上一菜一肉把油紙合上。

忙碌中,談楚晏在吵鬧的環境中問:“蕭叔,您給我們講講現在的情況吧。”

蕭玉堂用袖子擦了一把汗:“疫病才爆發三天,将近一半的人都倒下了!我們這些沒倒下的人一個當三個用,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眼下,整個天幽闕都處于停擺的狀态,大大小小的商鋪全都關了,為了保證百姓有飯吃,暗香樓承擔起了夥食問題,飯菜做好,百姓會按照定好的時間過來拿。

如果天幽闕還是曾經那個天幽闕,就算有十個暗香樓也做不到這件事,可經歷一系列大大小小的事以後,在天幽闕生活的人少了很多,不少人都遷居了,留下來的只有窮人和老人,外加狼鷹騎。

盡管如此,蕭玉堂還是忙的不可開交,暗香樓也沒有能坐下來吃飯的地方,目光所及之處全是竈臺和蒸籠。

忙完這一輪,蕭玉堂癱坐在椅子上,有氣無力的說:“公子,這疫病必須盡快解決,不然大家都得死。”

談楚晏明白這個道理,食材和藥材不會自己憑空冒出來,早晚有用完的一日,但要想徹底解決這件事還是得一步步來。

他們必須先找到引起疫病的根源,才能對症下藥。

可三天都過去了,大家對此還是一籌莫展,只能想盡辦法緩解病人的痛苦。

而且,誰也無法确認這疫病會不會傳染。

從疫病爆發起,蕭玉堂就一頭紮進了廚房,所以他知道的內容也有限。

要想了解更多,他們還是得去見福伯。

只不過,這會的天色實在是太晚了,談楚晏和封馳烈又連着趕了好幾天路,他們迫切的需要休息一下。

思索片刻,他們從暗香樓帶了四份晚餐回了将軍府,一份給靜安,一份給天寶,剩下的兩份留着自己吃。

簡單的對付完這一頓,封馳烈去燒了熱水和談楚晏一起沐浴。

哪怕被熱水包裹着,封馳烈也能感受到談楚晏的疲憊。

他擡手揉着談楚晏的眉心:“別想太多,那麽多事都經歷了,這一次我們一定能抗過去的。”

談楚晏又往後靠了靠,緊緊的貼着封馳烈的胸膛,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說:“這件事一定不能傳出去,不然我們所有的努力都會前功盡棄。”

若是這事傳進崔元慶的耳朵,他一定會立刻用兵,趁機将他們一網打盡。

屆時,哪怕他們求助百裏承志也來不及。

而且百裏承志能不能幫助他們都得另說,有鳳鳴鳶坐鎮,百裏承志怕是有心無力。

鳳鳴鳶估計是,巴不得他們和崔元慶先動手,然後自己坐收漁翁之利。

這些道理封馳烈都懂,他抱住懷中的人,吻了吻他的耳垂:“別怕,就算是戰死,我也會守住你。”

“不要你護着我。”談楚晏擡手勾住封馳烈的脖子,回頭去吻他的唇:“真的到了那個時候,我陪你一起戰死,不離不棄。”

封馳烈愣了一瞬,狠狠的吻了回去。

愛意随燭火一起燃燒,炙熱而濃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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