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錦帕

錦帕

連錦踉跄着後退了兩步,觀望兩人幾番交手,顯然裴宴安的出招更為迅捷淩厲,那中年男子雖也招招狠辣,但明顯力有不逮。

連錦眼尖,見那人過招之餘,又向腰間探什麽東西,忙失聲喊:“大人小心!”

那男子卻不是沖裴宴安去,而是從腰間探了把砭鐮向連錦擲去。連錦完全來不及反應,只驚惶地瞠大眼睛,硬生生看它向面門而來。正這時,斜剌裏伸出一只手掌,猛然擋開砭鐮的鋒刃。

裴宴安回身救了連錦,而那中年男子卻趁着這空檔,向兩人灑了一把嗆眼的藥粉,施展輕功,踏着屋瓦逃走了。

裴宴安擡手擋住粉末,再想追趕,男子已逃遠了。他的面容隐隐出現一層凝重之色。

連錦心有餘悸,忙向裴宴安告罪:“多謝大人不計欺瞞之罪相救于我。”

裴宴安并不在意,緩和了臉色道:“方才你已借藥材之名将信息告知于我,算不上欺瞞。”

連錦微詫:“大人知道?”

女子清澈靈動的目光看得裴宴安一怔,靜默一會兒,他道:“方才你給的兩味藥是鈎吻和當歸。鈎吻含有劇毒,或可外用鎮痛,但并非你所說有滋補之效。你故意以鈎吻和當歸示我,是暗示我此間有異,當伺機而歸。”

“大人睿智,若非大人,連錦此刻只怕性命不保。”說着,她又要盈盈拜下。

裴宴安輕咳一聲:“姑娘不必多禮。裴某還有公務在身,先告辭了。”

說着,正轉身要走,又被女子輕柔的聲音喊住。

“裴大人,請等一等。”

連錦緊趕了兩步,遞過一方繡着蘭草的錦帕:“大人的手受傷了,包一下吧。”

裴宴安這才發現,手背上留着一道血痕,當是之前替連錦擋開砭鐮時所傷。這等小傷,他向來不以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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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婉拒,連錦輕呼了一聲“大人莫動”,纖細的手便覆上了他的手背。

裴宴安鬼使神差地停在那兒。

連錦低着頭,認真地将手帕從他的虎口處繞過去,她發現,他的手掌掌心有一道極深的痕跡。她停頓了一下,小心翼翼系了個結。手帕上似是灑了藥粉,觸到傷口的時候會有輕微的刺痛。

他無所波動,側目打量她。

她擡頭,好看的眉眼微彎:“刀傷不可過水,萬望大人注意。”說着,向他颔首一笑,蹙身離開。

裴宴安當下有些錯愕,循着連錦的背影發了會兒怔,又低頭看了一眼包紮手掌的錦帕,忽又想起貢品之事,決定不再耽擱,轉身離開了。

是以,他沒能看到在他轉身之後,女子突然停下了步子,回過頭來,安靜注視他遠去的身影,如水的明眸之中是無底的深淵。

此番追查貢品下落,為方便行事,裴宴安宿在皇城城郊的鴻升客棧。那兒除了周圍的村民和過往的商客,平素人煙稀少。

而當裴宴安回到客棧時,卻發現客棧外鬧鬧嚷嚷地圍了不少百姓。本該在房中看守的陸展這會兒也等在客棧外,滿臉的焦急。

裴宴安遠遠掃了他一眼,見他發絲淩亂,衣襟處也起了幾處褶皺,嘴角還多了一塊淤青,不由沉下了臉色:“怎麽回事?”

“頭兒,你可算回來了!方才沈崇那厮……”陸展剛要回話,裴宴安忽摁住他的肩膀,拉他進了內堂,道,“回房再說。”

陸展立馬會意,跟着裴宴安上了樓,将房中門窗均關嚴實了,才忿忿不平接過之前的話茬:“方才,沈崇那厮方才帶了一大幫人來,把江元喜給帶走了!”

裴宴安挑眉:“打過了?”

陸展滿臉的屈辱,咬着牙便要跪下認錯:“給頭兒丢人了。”

膝蓋還沒着地就叫裴宴安一把撈了起來,他輕笑:“瞧你這出息。”眉眼卻冷了下來。

正這時,有人敲響了房門。原是客棧的店小二,他手中捧着一份請柬模樣的信函,畢恭畢敬道:“大人,方才有位管事送了這份請帖來,說是玉滿堂的石員外夫人做壽,邀您過府一敘。”

裴宴安接過請柬,随口便問陸展:“你可知道這玉滿堂的石員外是什麽來頭?”

陸展掩飾不住的嫌棄:“這員外名喚石秉德,是個慣會溜須拍馬的好手。據說與半個皇城的達官顯貴都有交情。我聽底下人說他最近對沈崇熱絡地很,怕不是以為搭上沈崇就搭上了整個靖察司吧。他一介商賈的家眷做壽,也敢将帖子送您這兒來?真以為自個兒是天大的臉面。”

裴宴安若有所思,賞了店小二一錠碎銀:“勞煩給方才送帖子的管事回個話,就說我會去的。”

陸展意外道:“頭兒,你不是最不喜歡去那種場合嗎。這等阿谀谄媚之人,大可不必理會。”

裴宴安幽深的眼眸中蒙上了一層明暗不定的光影:“我不喜歡去,可有的人,怕是喜歡的緊。”

與此同時,懸濟堂這邊亦接到了邀請。

連錦送走最後一位病患,剛歇了口氣,一個仆婦模樣的婆子來到藥堂之中。連錦覺得此人甚是面善,想了一會兒方記起,這位是城東玉滿堂的掌櫃石秉德的大夫人王氏身邊貼身侍候的吳嬷嬷。

連錦忙迎上前:“嬷嬷怎的這個時候來了?可是石夫人的身體又有不适?”

“姑娘放心,夫人一切安好。老婆子知道您這兒白天忙,故意揀了這個時辰來。”吳嬷嬷笑着拉起連錦的手,親昵地在她手背上輕輕拍了拍,“連姑娘,三日之後便是我家夫人的生辰,老爺在府中設了宴,夫人說,您是她的大恩人,這次她的生辰宴,您可一定要去。”

連錦柔聲婉拒道:“救死扶傷原是醫者本職,石夫人的心意,連錦心領便是。只是連錦一向不适應這種場合……”

“連姑娘放心,屆時您就與夫人一處說話,不必應付旁的人……”

“這……”

吳嬷嬷見連錦态度有所松動,忙趁熱打鐵:“姑娘放心,便是我家老爺來了,夫人也絕不叫他擾着您。”

連錦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嬷嬷這般說話,倒叫我不知怎的拒絕了。”

吳嬷嬷見她這麽說,便知她應了。自是歡天喜地的回去交差。

連錦笑盈盈地将吳嬷嬷送到門口,待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巷子盡頭,眼中的溫和柔婉霎時不複存在,只剩一片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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