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朝辯

朝辯

離開劉文升的視線範圍後,連錦一行人的腳步慢了下來,她真誠地向裴宴安道謝:“大人,多謝你不計前嫌多番相救。”

裴宴安淡然回道:“我只是相信自己的判斷。如今貢品既已找回,你們的罪責也算是抵消了。”說着,他看了一眼天色:“你們先走吧,唯恐劉文升反悔。我在這兒守着,他多少會忌憚一些。”

連錦再次拜謝後方離開。

“陸展,我們也走吧。”

目送連錦安然離開,裴宴安招呼陸展也準備撤離,卻看見陸展對着自己擠眉弄眼,欲言又止。

裴宴安順着他提示的方向一回頭,看見了一位身着輕甲,凜然有威的中年男子。

裴宴安略一愣神,恭敬地喊了一聲:“袁都督。”

袁敘微微側目睨視他,語氣生硬:“貢品失竊、犯人暴斃、诏獄起火,這麽大的事情,你竟然瞞着,你眼中還有我這個都督嗎?”

裴宴安即刻跪地,沉聲回道:“回都督,貢品之案已經有了眉目,是南朝使臣暗自掉包,意圖私下轉手牟利。诏獄縱火的嫌犯也抓到了,那人指認,是大理寺右丞劉文升以其子作為人質,威脅他殺人并毀屍滅跡。只要循着撷芳閣和劉文升這兩條線索追查,定能有所收獲。”

他有意隐去了石秉德被替換之事,打算查實後再行禀報。

袁敘卻似乎對裴宴安說的案情不感興趣,反問道:“方才和你在一起的兩人是怎麽回事?”

裴宴安沒料想袁敘會注意到他們,下意識就隐瞞掉他們偷取貢品的過程,回道:“他二人是懸濟堂的醫者,是在追查此案中無意卷進來的,如今已證實诏獄之事和貢品失竊皆與他們都沒有關系。”

袁旭此前已得到了一些信息,心知裴宴安所說并非事情全貌,但裴宴安極少對他撒謊,此番相瞞不知是何用意,一時亦未将自己的疑心表露出來。

他令其餘無關的差役先行離開後,将裴宴安扶起來,對他道:“此前我讓你将此案交給沈崇,你就是不聽。如今貢品既已找回,這案子你不要再管了,我會另外安排人跟進。”

“可是,義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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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可是,這是命令。”

“……是。”

袁敘決然的态度令裴宴安更加懷疑,他一向倚重裴宴安,但貢品之事從一開始他就不贊成裴宴安接手,回想回去,裴宴安不由生了疑慮。但面上不能表露,只能另尋機會探個究竟。

第二日朝堂之上,有官員提起南朝使臣遇刺之事,敬德帝大怒:“兩國交戰尚且不斬來使,若此事傳回南朝,我大穆當如何自處?!使臣如今怎麽樣了?”

太醫正恭謹回道:“回陛下,太醫已替使臣看診施藥,判定使臣所受只是皮外傷,未傷及筋骨,亦無性命之憂,請陛下放心。”

敬德帝稍安,仍不忘交待:“如此最好,加派人手,看護使臣的安全。”

“陛下,臣有要事啓奏!”

這事正要告一段落,忽然有人走到了朝堂正中,義憤填膺對敬德帝申告:“臣要彈劾靖察司都指揮使裴宴安,包庇行刺使臣的刺客,擾亂公務!”

此人正是前一日被裴宴安壓制憤憤難平的劉文升。

朝堂之上其餘諸臣紛紛地看向裴宴安竊竊私語,裴宴安站得筆直,仿佛一棵挺拔的青松,不畏邪風驟雨。

敬德帝亦驚異地看向裴宴安。

裴宴安拱手向敬德帝行了一禮,坦然道:“回陛下,劉大人恐弄錯了。微臣從未包庇什麽刺客,誰刺傷的使臣,臣并不知曉,但臣已查實,這南朝使臣身負重罪,還請陛下定奪。”

此言一出,衆臣嘩然。

袁敘亦意味深長地審視了裴宴安一眼,裴宴安默然垂首,只作不知。

敬德帝肅然問道:“究竟怎麽回事?”

對于敬德帝而言,裴宴安是他的得力幹将,做事沉穩,即少出纰漏,若他出手,定有原因。

裴宴安回道:“臣已查實,這南朝使臣居心叵測,進獻貢品卻監守自盜,将貢品通過黑市轉手牟利,所幸被臣及時攔下。想來,使臣遇刺或許是與黑市的人起了什麽紛争。”

“竟有此事?!”比起使臣被刺,顯然南朝使臣包藏禍心,陷害之舉更令敬德帝氣憤,“此事可有證據?”

“有,真正的貢品已經找回來了。”裴宴安頓了頓,道,“只不過,當時因貢品在身,臣不便解釋,還跟五城兵馬司出使公務的諸多同僚們起了沖撞,劉大人所說的妨礙公務八成便是這事吧。”

“謝洵,宴安說的是不是真的?”敬德帝直接點名新上任的巡城禦史謝洵。

一位身着大紅官袍,皮膚白皙清瘦俊秀的年輕人施施然走到了大堂正中,向敬德帝一拱手,溫然回道:“啓禀陛下,昨日五城兵馬司并無出勤。微臣亦未從部下之處得知任何與此相關的信息。”

裴宴安擡頭看了謝洵一眼,這位新巡視禦史的事跡,在盛京也算是奇聞。

聽聞,謝洵本是翰林院的低階文官,受三年前的舞弊案牽連被撤了職,為求出路轉投武官陣營,從一個小吏目做起,屢立奇功,一路坐上巡城禦史的位置。

武将一向對文官有偏見,謝洵上任時間雖然不久,但因劉文升舊部不服管教,也吃了不少軟釘子,南朝使臣受刺之事,朝中早就沸沸揚揚,謝洵不可能一點信息都沒得到。

他現在這麽說,自然只有一個目的,便是要借着這件事,好好在朝中衆人和劉文升面前立一立自己巡城禦史的威。如此一來,五城兵馬司的部下,便再無人敢對他不敬。

察覺到謝洵的意圖,裴宴安也不介意送他這個人情,對敬德帝補充道:“陛下,昨日臣确實未見到謝大人,帶領五城兵馬司的是劉大人。想來,是劉大人與五城兵馬司的舊部情深,正好在敘舊吧。”

之前說的妨礙公務,這會兒卻變成了敘舊,臺面上的人都聽出了這是裴宴安在諷刺劉文升。

劉文升卻只覺得這是裴宴安要置他于死地,忙跪在地上對敬德帝解釋:“陛下明鑒,微臣昨日确是得了消息秋溟湖畔有刺客作亂,這才找了五城兵馬司的舊部幫忙。一時情急,未向謝大人知會,但臣這也是一心為了京郊的安定啊。”

正在這時,官員中有一位年逾花甲的老者站了出來,進言道:“陛下,不以規矩,不成方圓。劉大人此舉亂了朝廷法度,老臣以為,該施以懲戒!”

此言一出,衆官員紛紛私語。不為別的,而是因為發言之人正是丞相徐嗣年。

衆所皆知,劉文升是徐嗣年的門生,由徐嗣年一路推薦才走到今天的位置,如今,他竟絲毫沒有偏幫劉文升,反而大義滅親,倒令衆人感到意外了。

敬德帝倒是如常,問道:“那愛卿以為,如何懲戒為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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