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原著中江月初有一大招叫菩提禪音，所以還真說不好他是否“佛道兼修”。
既然佛道兼修，練一練《清心咒》，犯法嗎？沒有人規定他不能去山腳練琴，至于為什麽練《清心咒》……當然是因為他還不會彈菩提禪音了。
江月初只知道，要他遵循原著劇情任由元孝跪着不聞不問，他做不到。或許當初他故意不去了解“江月初”的隐藏劇情，就是不想戴上劇情的枷鎖，不知道，他就可以不遵守。
元孝原本只木然地聽着琴音，若非系統提醒，江月初都不知道元孝的黑化值在下降。
當他的黑化值下降到六十多時，他開口了：“前輩一生中，有沒有做過‘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事？”
江月初指尖一頓，道：“沒有。”
元孝說：“我卻很想做。”他沒有看他，目光悠遠，投向他身旁高大的槐樹。
江月初沒有突兀地安慰他，又或者說教。
在此之前，他的确沒做過“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事，但元孝來了，他到雲崖山腳跪拜，求他收他為徒，以助他報仇雪恨。
他知道元孝終究會自己想開，畢竟這可是原著上板上釘釘的事，如果他插手，保不準會出什麽亂子。
但當你瞧見一個人在泥潭裏掙紮時，明知他終将會從泥潭裏爬出來，卻也忍不住想幫把手，減輕他掙紮的痛苦、減少他掙紮的時間……
他做的，又何嘗不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呢？
元孝的黑化值下降到三十多時，又問他：“前輩，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對否？”
江月初點頭，道：“對！”
元孝道：“那如果殺人的那個人，也是為了給親人報仇呢？”
江月初輕嘆一聲，道：“其實你心裏早有答案，不是麽？”
殺死元孝父母的人，他的父母也是為元孝父母所殺，這仇恨溯源上去，已搞不清楚最先是誰先動的手。
元孝本該是個六根清淨，五蘊皆空的僧人，最清楚什麽叫因果報應、循環不爽……可他明知自己父母被殺是因果報應，卻仍捺不住仇恨的怒火，想要以血還血。
“我注定要出家。”元孝說，“雖然在我兄長死後，父親母親都不肯了。原本我要在七歲受菩薩戒，受菩薩戒者不可還俗，他們做好了我出家的準備，于是在七歲之前，都不怎麽親近我。”
可他的兄長死了，他的菩薩戒沒受成，被父母留在了家中……
“我以為，我不在乎。”元孝道，“縱然不受菩薩戒，我也不可能有還俗的那天……”
直到那日滿門被滅，從未有過的憤怒與痛苦占據了他整副心神！他不惜破門規戒律，背叛師門，也要為他們報仇！
“我很憤怒。”元孝低聲道，“或許原先的确是傷心，可驅使我要報仇的，是憤怒……前輩認為，我報仇是真想讨個公道，還是在洩憤呢？”
江月初被問住了。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可兇手殺他家人，同樣也是為了報仇，殺一個讨公道的人，算是讨公道嗎？
元孝是那麽的聰慧，早已穿過現象看破本質，看破那個許多世人即使隐隐明白也不肯承認的道理：無論多理所應當的報仇，都是為了洩憤。死者早已不可複生，生者做什麽，都是為了自己的安寧。
江月初思考了許久，才道：“你認為很不公平吧？明明家人被人害死，可你連複仇都好像是錯的。”
元孝黑眸幽亮。
“一人殺了另一個人，另一個人的後人為他報仇，天經地義。但最初殺人的後人不知內情，又或者被仇恨沖昏了頭腦，殺了那個報仇的人……仇恨延續到下一代身上，後面被卷進來的人就都是無辜的……”
“冤冤相報何時了……”江月初道，“我想沒有絕對的公平，只有選擇。”
所以只要你願意，就能選擇終止仇恨。
時間轉回到現在，江月初本以為自己做好了準備，但在白骨嶺入口前瞧見小道旁堆積成山的屍骨時，一股沖動仍逼着他開口了。
“這就是你現在的選擇？”江月初近乎尖銳地問，“殺那麽多人，開心嗎？”
系統在他的腦海中小小地尖叫一聲，然後才是機械音：【目标人物:元孝，黑化值:100%】
身邊的元孝幻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榕樹下的白衣僧人。他站起身，拔.出身旁的黃金禪杖，輕輕地敲了敲腳下的泥土，一層薄而凝實的霧氣就将屍骨們統統都籠罩遮蓋住了。
如此的溫柔體貼，如此的，欲蓋彌彰！
江月初甚至錯覺對方做這一切時還帶着包容寵溺，他墨黑的瞳仁好像在說：別鬧了，師父。不過既然你不願意看，我就幫你遮住好了。
江月初喉嚨發癢，又想氣又想笑，想笑的沖動是那麽地強烈，最終卻只逼出他一連串的咳嗽。
“我以為你已經想通了。”江月初咳嗽完後，視線不再停留在他身上，而是固執地凝在那層薄霧上，“告訴我你是怎麽想的吧！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元孝聽出了他話尾的顫抖，于是沉默。
江月初目光陡然銳利，喝道：“說話！”
“我去找賈斌做了斷的時候，還是想殺了他的。”元孝說。
賈斌就是殺他父母的人，二十多年前，他的父母為奪賈斌父母手上的瓊宇九霄鏡，殺了賈斌的全家……只有賈斌一人被忠仆藏在密道中，活了下來。
江月初跟他說冤冤相報何時了的時候，他聽懂了，可這世上的道理從來都是聽懂容易做到難，他的選擇是不顧正邪對錯，就要為父母報仇！
可當他在無名山洞，找到藏身在那裏的賈斌時，才發現賈斌與他是一樣的。
“我真高興你來找我。”賈斌坐在地上抱着瓊宇九霄鏡，雙眼布滿了血絲，頰肌僵硬而扭曲，“我早就料到這一天了，真是太好了，事情終于能有一個了斷了！這些年，我拒絕了心上人，看着她與別人生兒育女，就盼着這一天！我沒有孩子……哈哈哈哈！沒有孩子，就不會再有人為我報仇了！！”
瓊宇九霄鏡中能看見過去未來，賈斌早知道那麽做的後果，可他還是做了。
在看見他深陷仇恨無法解脫時，元孝就仿佛看見了過去的自己。賈斌的父母也曾為瓊宇九霄鏡殺過元家人，他同樣知道元家殺他家人是為了報仇。可最先是哪家人動的手已經搞不清楚了，于是他在仇恨中掙紮，沒能掙紮出來……
“這就是冤冤相報何時了。”元孝道，“那一刻，我就想明白了，他完成了複仇，但宣洩仇恨無法為他帶來內心的安寧，只能希冀仇人給他一個解脫……”
所以他沒有殺他，他是自盡的。
江月初道：“那你現在……”
“我只是想通了一件事。”元孝平靜地道，“他人即地獄。我們在俗世間修行，一切喜怒哀樂、善惡因果，都是由人制造引起的。”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只要有人就會有紛争，而有紛争就難有公平……”
“可看透的人太少了，還有那麽多人在苦海中掙紮，所以我幫他們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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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初在榕樹前生了火，烘烤自己即使有功體護身仍冰涼的手腳。
系統已經很久都沒說過話了，直到天邊日落西沉，元孝閉上了眼睛，它才終于大着膽子道：【嘿，你這個四徒弟，難搞了……】
要知道牛角尖也分很多種的，最怕的就是這種有一定道理的牛角尖，如果他是被仇恨沖昏了頭腦，想法偏激了還好說，但元孝分明是悟透了。
因為悟透了，看破了……所以不在乎人命。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佛法有一種說法，那就是人間才是地獄。你若做一陣風，一陣雨，一片天邊的雲彩，一塊溪底的卵石……自然無憂無慮，無煩無惱。
可沒有痛苦，就也感受不到幸福。相思若不成疾，終成眷屬也未必快樂……
如果那樣的話，人活着還有什麽意義呢？生命就是不斷地在痛苦中跌倒成長，收獲喜悅與汗水。強行遠離苦難，會連很多珍貴的一起失去。
“你沒看出來嗎？”江月初卻道，“是有人強行污染了他的佛心。”
看透想明白了很正常，元孝原本就是佛子，于佛法有天生的理解悟性，可即使是四大皆空的出家人，也不可能想到用死亡來讓人解脫。
更何況按元孝的描述，他看透的時間是在他入門前，那時他的黑化值是零，所以肯定，是後來發生了什麽事……或許元孝本人都沒意識到，他現在的想法是不正常的。
系統不大有信心：【你确定嗎？蝕心跗骨藤可都被你燒光了。】
如果元孝的佛心是被人強行污染的，那就說明他現在做的一切并非出自他的本心。原著中的确有這樣的劇情，但江月初當初閉關前做的準備太充足了，為了不讓元孝如原著一般黑化，他提前去了他歷練的地方，把蝕心跗骨藤全燒了，連根都沒留……
除了蝕心跗骨藤外，他要污染自己的心，就只能靠自己心中的邪念……元孝是有被仇恨沖昏頭腦的先例的，不小心走錯路也很正常。
“我确定。”江月初又往火堆裏加了根柴，柴火發出“噼啪”的聲響，而他的雙眼在火焰的映照下熠熠生輝，光芒絢麗，“我是他師父！”
身為人師，還會不了解自己的徒弟嗎？
系統一怔，想說什麽，卻沒說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