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師父猜猜看，我是什麽時候發現您在騙我的？”賀音繁柔聲道，“是有一次我錯拿了四師弟的菜肴，您卻給了我一樣的評語時。”
那時他才發現，江月初從來都吃不出所謂的“感情”，他只是在用他的方式安慰鼓勵他嬌氣愛哭的徒弟。
說來好笑，沒有感情的賀音繁，打起感情牌來卻這麽地爐火純青。更可笑的是他明知他沒有感情也仍會被他打動。
“音繁。”江月初避而不談往事，道，“你打算何時帶我去采佛心蓮？”
“師傅這麽着急嗎？”賀音繁道，“佛心蓮需仁善之人的鮮血才能綻放，若說仁善，珈藍寺那幾位大師應能勉強過關，師父先耐心等上兩天，等我将那幾位大師請來吧！”
“請他們來做什麽？”江月初冷冷地問。
賀音繁見江月初琉璃眸又開始凝冰，道:“自然是請他們幫忙讓佛心蓮盛開。佛門講究四大皆空，普度衆生，師父是為老四去采佛心蓮的吧？老四也曾是佛門弟子，我想只是貢獻些鮮血，他們不會不同意的……”
“不必了。”江月初淡淡道，“元孝是我徒弟，沒道理讓旁人貢獻血肉。”若真讓賀音繁請人，只怕那幾位大師要付出的就不止是鮮血了。
“或許您不清楚佛心蓮的特點。”賀音繁勸道，“常人在世，多造殺業，只有佛修戒殺止暴，清心寡欲，請他們幫忙更加保險……”
“我一生從未濫殺無辜，問心無愧。”江月初揚起下巴道，“佛心蓮若真需要仁善之人的鮮血，那麽我一人足以！”
“師父。”賀音繁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低聲道，“您可實在太招人喜歡了些。”
全身血液沸騰，就連呼吸也随着心潮澎湃起來！自回到滄州接任京華城主，他網羅天下高手，搜羅無數奇珍異寶，圈養無數娈童美人，卻仍覺得不足。
高手珍寶美人是很“貴重”，卻不如何難得。唯有江月初這樣的強者，無論容貌性情，還是與他身份關系上的禁忌，光是幻想擁有就足以讓人心神意蕩……
“您既要自己親自動手，我們即日就可啓程。”賀音繁想了想，道，“不過我還有一事想請師父解惑。”
“什麽事？”江月初沒有多心。
賀音繁問：“傅曉七去了哪裏？”
江月初：“……”
賀音繁目光流轉道：“怎麽，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江月初別開眼，道：“我讓你師弟回南華了，怎麽，你找他有什麽事麽？”
賀音繁笑道：“倒也沒什麽大事，只不過自我回城繼位以來，傅師弟便一直與我作對，也不知師父是使了什麽手段勸說他回南華的？”
“曉七也不過是念念不忘他姐姐的死因罷了……”江月初道。
賀音繁淡淡道：“傅師姐的确因我而死，只不過她原本就打算将追魂鈴贈我的，會被妖魔盯上也不過陰差陽錯……”
江月初盯着他，就像盯着個陌生人，賀音繁這才反應過來，他剛才的語氣太平淡，平淡得近乎冷血，想必在江月初的心裏，又要給他扣分了。
師徒關系就是這點不好，賀音繁暗想，要讓江月初心甘情願陪他上.床可真難。
主動提出帶江月初去采佛心蓮，江月初這才收回了看陌生人般的眼神。
賀音繁一路活躍氣氛，只可惜江月初似乎心不在焉，應得很是敷衍。
等他們進了深山老林，附近已荒無人煙，賀音繁為江月初撩開遮擋視線的樹枝時，有意無意地伸長手臂将他半摟進懷中……
系統都有些憋不住了，道：【你還不準備把他的感情還給他嗎？】再這樣下去，它都懷疑賀音繁會趁荒野無人霸王硬上弓地把江月初給強了。畢竟他現在只有欲.望沒有感情，誰知道他能忍多久？
江月初卻道：“再等等。”
系統疑惑道：【等什麽？】要是賀音繁恢複了感情，一切問題不都迎刃而解了嗎？
“你還記得神樹守護者在給我感情時說的話麽？”江月初道。
“人的愛恨情仇就像一顆種子，需要澆灌才能發芽生長。”在将江月初贖得的感情給他時，傅曉七一句“我怎麽覺得這東西這麽像顆種子？”登時引來了老人一通長篇大論：“感情原本就是顆種子，種在心田裏就會生根發芽了，你以為它若不是種子，人與人之間能互相通用嗎？”
江月初道：“我懷疑如果現在把種子種進三毛的心田，他也不會立刻就恢複感情。”
還沒恢複感情的賀音繁發現他“圖謀不軌”會怎麽樣呢？其他不敢肯定，但短時間內拿不到佛心蓮卻是一定的。更何況即使是《雲天之巅》原著也沒有提及，種回心田的種子還沒有發芽時，能否被旁人或者是他自己拔除？
他要動手，至少也得等拿到佛心蓮後。
又破除一道山中的結界後，賀音繁道：“師父，佛心蓮就在前面的水潭裏。”
不過一處山坳，一方五十平米不到的水潭，清泉不住地從山石間的縫隙中湧下來，拍打在潭面上，發出清越的激響。潭面上四散飄着幾朵荷葉，有青有綠，還有幾片邊緣都發黃打卷了，狼狽地浮蕩在潭水的邊緣，看起來與普通荷葉沒什麽區別。
唯一有區別的大概就是霧。水上、荷葉上，還有這方山與山之間的天地，那霧氣層層卷卷，風吹搖散，将此地籠得好似人間仙境一般。
江月初分辨得出，那并不是水汽，而是靈氣，此處靈氣之濃，竟已形成了霧滴。
江月初輕輕一躍，就跳到了潭水中央一塊突起的石頭上，不必賀音繁提醒，他就盤腿坐在了上面，并指成劍，劃破了自己的手掌心。
鮮紅的血液飛快地從傷口處湧出來，滴入潭中，只剎那而已，整個小水潭上漂浮的荷葉就都變得青翠欲滴，好像被施了什麽時光魔法，恢複成它們最青春時的樣子。
江月初确定佛心蓮在這兒，眼眸一亮，再在手臂上劃了一道，劃破內裏最粗的幾根靜脈。
血流如柱！直到血流的末端，才斷成一顆一顆的血珠“噼裏啪啦”地往下落。
沒過一會兒，江月初就有些心慌氣短，眼前發黑……然而縱使潭水中的荷葉們更綠了，蓮花卻沒有盛開的跡象。水面上最大的一片荷葉間已經探出一朵花苞來了，只是花苞太小，甚至還沒有江月初的小手指大。
“師父。”賀音繁道，“今天就先到這裏吧，我明天就派人去請珈藍寺的大師，他們應當能讓佛心蓮開放……”
江月初卻不肯！
難道我不夠仁善嗎？他心想，在他穿越而來的前半生，他連人都沒有殺過，所殺妖魔，也全是濫殺無辜罪孽深重的。
閉關十年後出關，他的确殺過人，但那修士那般欺壓百姓，北三州如今又無人能主持公道，他不可能像往日一樣把該死之人押到他們的門派讓他們自行處置……
若論其他時候的殺生，歷練時他也打過無數次獵，《雲天之巅》的設定還沒那麽苛刻，畢竟即使是最慈悲的出家人，平日裏走路也可能踩死十只八只螞蟻。明明只要不濫殺無辜，問心無愧就好，為什麽他的血無法讓佛心蓮盛開？
不，也許他并不是問心無愧的，他一直都對他的幾個徒弟心懷愧疚。或許佛心蓮并不只局限于殺生，而是要真正的問心無愧……而他問心有愧！
就在賀音繁看不下去，打算強行制止時，“铿”一聲劍鳴，霁月劍出鞘了！江月初手持霁月劍，直接劃破了手上的動脈，鮮血噴湧而出，霎時間染紅了整個潭面！
賀音繁一怔，江月初怕血不夠，将受傷的手臂也浸入潭水中，結果虛弱的身子撐不住，整個人栽進了水潭裏！
“嘩啦！”水面蕩開波紋。
在波紋越蕩越小終于消失後，如小指般粗細的雪白花苞終于鼓大了，慢慢地慢慢地綻放開來，晶瑩剔透，玲珑秀美，只花瓣尖處像被浸染似的多了一點血色，連香氣都帶上了點兒血味的芬芳……
《異種奇花經》所載，滄州曾有一男子心疾纏身，心髒天生較旁人少一竅。其母為救子，多年奔波求道，未嘗得治病之法，後有一高僧指點，令其入雲山采五色蓮花。然而白、青、紅、紫、黃五色蓮花，縱然翻遍雲山每一處角落，她也只找齊了四種，最後一種白蓮，死活尋不到蹤跡。
憶及家中病子，其母悲痛欲絕，吐心頭血入池塘！池塘蓮開，蓮開化心，終是救下了那男子的命。後世人便将此能化心之蓮稱之為佛心蓮。
傳說未必是真，但有一點卻是毋庸置疑的，要令佛心蓮開花，除卻獻血之人要心懷仁善，還須有一顆願一命換一命的誠心。
原來江月初，真的願意為他四師弟送命……
“師父啊師父。”賀音繁低聲慨嘆，“你這般情深義重，我都不好叫你只陪我一夜了。”
他正欲将江月初從潭水中撈出來，誰知耳旁有風聲掠過，竟有人比他更快地将江月初從水中救出。
是楚星離，楚星離來了！
賀音繁微眯鳳眼，頭一回看自己這二師兄這麽不順眼。
楚星離将早已昏迷的江月初摟在懷中，見他面色蒼白，衣上濕淋淋的滿是被清水沖淡又被加深的血色，破天荒地被激怒了：“老三，誰許你帶師父來采佛心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