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她撫上胸口,歪頭看着他,神情破碎,“陛下,若我手中有一把劍,我都怕自己割破她的喉嚨。”
淚水溢出,一滴滴在他的手上。
他抱住她,緊密相擁,“月兒,別哭。”
“我看到了她的眼睛,”兮月面無表情,淚水卻愈來愈洶湧,順着下巴濕了他的肩,“她不敢恨你,不願恨九泉之下的反賊,就那麽恨我……”
失了力氣,閉上眼,低低咳起來。
身體軟軟癱在他懷裏,被帶着微微震顫。
他抱得好緊。
她看不見那雙眼眸驟然浮上殺意。
哄着她,極其輕柔,“月兒,別想她了,想想我們,好不好?”
兮月眼眸被淚水洗過,露出沉封的冰層,羽睫面龐濕漉漉,濃郁的黑色愈顯蒼白。
一瞬,不似人,似陰間神鬼。
她擡手,緊緊抱着他。
烏發滑下,貼在白皙的皮膚。
她微用力,撐着他的肩支起身,望他的視線似繭,細細密密纏着裹着。
纖纖玉手用力到顫抖,從他的肩到後頸,再到後腦。
驟然,全力将他拉向她,唇齒相撞,血順着擠到變形的唇流下,分不清是他的還是她的。
兇猛似惡狼撲食,又似飛蛾撲火、玉石俱焚。
吻着吻着,她嘗到了自己鹹鹹的淚,突然低低笑起來。
“月兒……”
分開,她看到他唇邊一抹鮮紅。
她為他輕輕抹開,像她畫歪了的口脂。
又湊近,細細地舔。
讓她目眩神迷的,不知是他唇邊的血,還是他身上的龍涎香。
“……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她低語呢喃。
他反過來含她的唇,含糊着,“什麽?”
她撇過頭,又回來輕抵着他,“以前我從未想過皇後如何,她陰陽怪氣,挑撥離間,我受也就受了,不細想也不計較。”
“可現在……”
她輕咬他一口,“都怪你!”
他舔舔唇角。
與她呼吸交纏,“還想咬嗎?”
兮月窩進他頸側。
“不想就先去用膳?說餓了,結果一點兒不積極。”
“要去!”她笑着,“你抱我去!”
“你呀……”他抱着她輕松站起往外走,“就知道折騰我,折騰自己。”
兮月哼了一聲,“就折騰你!”
“折騰我也行,”他嘆了口氣,“只要你乖乖的,對自個兒好些。”
她在他側臉親了一口,“哪有……”
忽然想起什麽,夠着去看他的唇,“咦,不是把你的嘴碰了個口子嗎,怎麽不見了?”
“那是你,”他坐下,捏她的臉,“還在滲血,你不覺得疼嗎?”
兮月猶疑地舔舔嘴唇,“好像……有點?”
“你個小傻子,”點點她的腦門兒,“行了行了別舔了,可要小心些,你身上的傷口本就不容易好。”
她噘嘴,“哦。”
一會兒,她扒了兩口飯,指着面前的一盤菜,看他,“陛下,我想吃這個。”
宮禦看了眼,直接用自己的筷子夾到她碗裏。
她一手拿着筷子,看了看,有點兒猶豫。
“怎麽,想我喂你?”
兮月眼睛一亮,轉過身。
宮禦失笑,湊近仔細看了看她的唇瓣,血不怎麽滲了。
拿手帕輕輕為她擦了擦。
随後一口一口,小心翼翼避開傷口喂給她。
用完膳,喚人拿了藥。
她靠在床頭,他坐在床邊傾身為她塗藥。
白色的藥粉薄薄一層,很是清涼。
他的呼吸灑在臉上,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龐,咽了下口水。
他摁住她的唇,皺眉,“別舔。”
兮月笑了下,又被他摁住,摁得嘴都嘟起來了。
他面上嚴肅得很,“也別笑。”
兮月偏笑。
拿過一旁的小鏡子看了看,放回去。
“塗藥好麻煩哦,反正這麽小的口子,自己也會好的呀。”
“我為你塗,你還嫌麻煩?”
兮月嘿嘿一笑,“怕你麻煩嘛。”
“我不麻煩,”宮禦掀了掀眼皮,“還不是某人自作自受。”
兮月臉一下垮了,瞪着他。
他有些好笑,“不然……那是我的牙不聽話,月兒要不報複回來?”
說着,雙手擠了擠她的臉,又愛不釋手地摩挲起來。
被兮月一巴掌拍在手背上。
他把她的手制住,湊近看她的眼,“月兒不開心,給我說一聲也就罷了,不過一将死之人,一句話的事兒。”
她頓住,擡眼。
有些震驚地,定定看着他,似在分辨什麽。
靜得聽得見彼此的心跳。
倏然,一下撞進他的懷裏,緊緊抱着。
半晌,“嗯”了一聲。
帶着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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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日落,青瓦紅牆恒古不變。
在這紅牆之中,無論何事,一向悄無聲息。
有時,反而越嚴重,越寂靜。
承乾宮還在,皇後永遠閉門不出,世人皆知。
于是承乾宮中的皇後究竟在與不在,顯得并不重要。
暗衛部署兵力,不需一夜,高高在上的承乾宮就成了第二個诏獄。
宮中的诏獄。
首領回禀,宮禦合上一本奏章,輕描淡寫,“別讓死得太輕易。”
低啞的聲音領命,他們從主子年少時就追随左右,這種事最是擅長。
不急,就像司應姝,現在還活的好好的。
急了,也有千萬種法子,保證死前受的苦楚一分不少。
承乾宮中宮女太監重新收編分配,那位姑姑與皇後各自關押。
自此,外頭再暖的陽光,照進這座宮殿也冷得滲人。
支撐着皇權禦臨天下的陰暗背面,真正遭受之前沒人見識過,于是外人無從想象其中有多可怖。
哪怕是世家大族。
哪怕,是曾母儀天下的皇後殿下。
宮中喜靜,不似宮外,受刑的人可沒機會慘叫。
也簡單,人在刑架上,嘴一堵,剩下的聲音便連房門都傳不出去了。
早在叛軍誅九族時就該有的待遇,時隔半年,終于還是落在了我們這位皇後殿下身上。
“一日之內,一宮之間,而氣候不齊。”
——此刻飛雲殿。
兮月坐在筝前,一根弦一根弦地撥弄,不時一串連音。
只是琴的手法用在筝身上,總是有些格格不入。
她索性放下手,哼起一段小調兒。
幾句後輕敲桌角打着拍子。
歪頭,“蘭兒,桂花酒,宮中還有嗎?”
星蘭回頭,驚訝,“娘子怎的突然要桂花酒了?”
兮月目露憧憬,“忽想起那日宮宴,是我今年頭一回聞桂花酒,想再嘗嘗。”
“那奴婢遣人去尋些來,不過,娘子,您可不許多飲啊。”星蘭往外走兩步,又不放心地回頭。
兮月言笑晏晏,“那是自然。”
手輕輕拂過筝面、拂過一根根弦,桌角熏香袅袅,幾株插花伸展枝葉。
只缺一壺酒。
啊,她忽然想起來,還缺一個人。
自顧自笑着,就說怎麽哪裏不對,哪能少了陛下呢。
現在……
她望望天色,倒也還早。
況且自組建內閣,他的事從來不少,偶爾夜裏都回不來,不知何時才能輕松些。
那就不管他。
她撐着頭,繼續撥弄弦音。
飛雲殿要什麽東西,向來是宮中的頭等大事。
那桂花酒從庫房中、泥土裏到換了精致酒壺擺在案上,不過一刻鐘。
跑腿的人連最外頭的宮門都沒進得來,站在宮門口拿着豐厚的賞錢不住地彎腰感謝。
來辦飛雲殿的差,就算不提賞錢,那回去之後衆星捧月,短暫得當一回紅人兒,也能好過不少的一段時日呢。
酒已溫過,亭亭立在案上,帶着熱氣的酒香充斥殿中,她還未飲,恍惚間已然醉了。
拿出枕下的“情書”,時光回溯,又見她在桂花香中、于燈海裏,旋轉搖擺。
鏡前小心打開口脂,纖白玉指輕蘸一抹,親自為自己上妝。
擡頭,口點朱丹,面若桃花。
九爪金龍一點點映入鏡中,鏡中女子低頭,印下一吻,久久停留。
站起身,單手拎着其中一邊,緩慢、平展地平攤在拔步床上。
金黃诏書陷在柔軟的白色皮毛裏,服帖的模樣,像甘願落入紅塵的天神。
不會彈筝,她随意拾起一本書,坐在那兒,為自己斟滿一盞酒。
淺淺品嘗。
樹葉會落,桂花會謝,花香只有一時,但酒香歷久彌新,藏着一片花海。
字字句句從眼前劃過,腦海中上演的卻不是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而是一幕幕他的唇,他的眼,他的話語、風姿。
還有,他動情時會通紅的耳,他無奈寵溺的笑。
她笑起來,眼中盡是癡迷的歡喜。流動起來的生命之河裏,處處是他。
花香與清冽的酒香巧妙交融,毫不突兀,不由一盞接着一盞。
殿內的蠟燭點上了,跳動的燭光照亮她緋紅的面容,眸光似水,似倒映入水中波光粼粼的月。
殿門打開又關上,宮禦脫下大氅,往裏走,迎面就是清淡的酒香,愈來愈明顯。
進來,看她坐在筝前,一手支着頭,一手執着杯。
那杯中酒還随着她的動作搖搖晃晃,看得宮禦一顆心高高提了起來。
“月兒!”
她聽到他的聲音,驚喜睜大眼睛,“陛下!”
手中的酒杯掉了,搖搖晃晃站起身,沒走兩步,抱住他的腰。
仰頭看着他,笑得眼睛只剩一條縫兒。
他低頭,馨香氤氲着酒香撲了滿懷,被他牢牢抱住。
點點她的鼻尖,“月兒,誰允你碰酒了?”
“陛下……”她撅着唇,醉意朦胧看着他,“陛下你低一點嘛,我想親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