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
第 40 章
“怎會?”又不是他要納妃。
她一手輕撫上他的側臉,眼眶紅了,“我只是想起我們的孩子……還有,我的身子也不好,不知何時才能再有孕。”
宮禦心都縮緊了,“你別這樣說……”
“噓——我知道。”兮月手指抵住他的唇,“說出來是安你的心,不是想叫你與我一同傷心的。”
宮禦抱緊她。
哪能不傷心,提起一次,便傷心自責一次,更多是心疼。
兮月往前,額頭貼着他下巴,有點紮。
“蘇大夫總說,過了冬,我身體就會好些。”
宮禦一時沒開口。
半晌。
道:“月兒,有時我會想,我們一塊兒搬去一個四季如春、沒有冬日的地方。”
兮月笑了,“四季如春有點難,沒有冬日……你是說搬去南邊兒嗎?”
她以為他只是在說笑,可仰頭看他時怔住,“……陛下,你是認真的?”
宮禦神情不變。
兮月震驚:“遷都可是大事。”
宮禦失笑,“又不是立刻遷,況且早有整治南邊的想法。那些人空拿着俸祿,中飽私囊,之前不過是騰不出手。”
兮月默默合上張大的嘴巴。
可想着這件事,未知的改變面前,她第一反應總是退縮。
“政事我不懂,不過南方氏族富可敵國人人皆知,罪狀是多,”她越想,眉頭擰得越緊,“可各個族中勢力盤根錯枝,官紳勾結相護,咱們在那邊……”
強龍去壓地頭蛇,她都擔心她與他的安危。
“別這樣。”他輕輕撫平她的眉心。
緩緩道:“哪舍得讓你費這些心思,肅清官場,整治鄉紳氏族,并皇宮朝廷衙門的修建,怎的也要費幾年的功夫。況人心貪婪,有了更大的誘惑,那些氏族相互傾紮還來不及,有的是法子對付。最終待一切都安定了,咱們才到那兒。”
她思忖了下,恍然大悟:“對哦。”
格局一下開闊,“還是陛下厲害,是我想狹隘了。”
他笑了,滿滿的張揚自信,還帶着一分被誇贊的不好意思。
也就在她面前了。
外頭喜怒不言于表的皇帝陛下,在自己的貴妃面前,總是表情豐富得不可思議。
她眸光落在他的微笑上,慢慢湊過去,貼了一下。
還沒等後退,被他眼疾手快地摁住,加深。
她閉眼,任他施為。
一會兒,察覺到她的回應弱了,他稍稍退開,才發現她睡着了。
不由低低笑起來,輕輕點了下她的鼻子。
抱好,相擁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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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是個晴天。
外面的雪人修修補補,梅花日日更換,也抵不過時間侵蝕,表面反複融化結冰,最終只勉強維持了人形。
就算如此,脖子上也被系上了紅絲綢,讓它沾沾年節的喜慶。
日正當空,兮月看到雪人表面濕了,浸得紅綢垂下來貼着,風吹不動。
春天,真的來了。
她離窗近了些,感到連窗邊的寒氣也沒那麽重了。
“娘子!”
星蘭正在後頭換床鋪,扭頭一看,心都漏了一拍。
兮月收回要去碰窗子的手,背到身後,後退了兩步。
被趕過來的星蘭握住,還好,她的手不算涼。
“娘子,”星蘭松了口氣,手還未放開,“可有什麽不适?”
兮月搖搖頭。
問:“蘭兒,今兒外頭是不是暖和了?”
“是,是暖和了些。可寒氣還是重,您受不住的。”
“我知道,”她在笑,“我就是高興,高興冬天真的過去了。”
“是啊娘子,剛立春,再過些日子,花就會開了。”星彤從外頭進來。
兮月回頭,面露期待:“陛下怎麽說?”
“說讓您好好待在殿中,就算要見兮晏公子,也是在咱們飛雲殿裏頭。”
“啊,”笑容消失,“好吧。”
她剛拿到兮晏進宮請安的帖子,恰好覺得身子好些,還以為能因着這事兒出去一趟呢。
“娘子別急,”星蘭安慰,“待外頭再暖和些,正好踏青。”
兮月忽然想起,“可後宮不是不讓進外男嗎?”
星彤笑了,覺得陛下真是太了解娘子了,“陛下還說,進出宮都會派人看着。”
兮月無言。
一會兒,越想越惱。
“星彤!”
星彤進來。
“你去回陛下,讓他有事沒事趕緊回來。”
星彤應下。
轉身時面上難色一閃而過,想到應宿,又放松下來,甚至有些幸災樂禍。
兮月撂了手中的筆,深吸一口氣,看着宮禦的字都覺得不順眼。
一把合上,眼不見心不煩。
仰頭去看外面的陽光,許是沒有了厚厚的雪層,太陽看起來比一整個冬日都要溫暖。
她像只能在溫室裏精心養護才能活下去的花,最向往沒有風雪與寒冷的自由。
只是出去一會兒,怎麽就不行呢?
起身,無意間看到鏡子。
面上生氣的表情漸漸轉化為空白,又漸漸帶上幾分慌然無措。
停了好一陣兒,才慢慢走過去。
她知道健康該是什麽模樣,過去自己的模樣模糊了,可她日日見星蘭星彤。
身子康健,該是有着紅潤的臉龐、唇色,而不應只是在沐浴、用膳時昙花一現。
更不是像此刻鏡中人一樣,蒼白、虛弱,有氣無力。
坐下來,自嘲地笑。
這般模樣,是什麽讓她覺得能在這樣春寒料峭的日子裏出門呢。
是有力氣起身下床走兩步嗎?還是能比往日多寫兩個字?
怎麽可能不叫人擔心。
提起來的氣一下洩了。
怪她自己,生病的時日太久,都忘記能支撐自個兒出門的身子境況是什麽感覺了。
外頭的門被輕輕推開,許多腳步聲響起。
宮禦笑着進來,後頭跟了一堆人,魚貫而入,麻利擺好奏章書籍、筆墨紙硯,又風一樣的刮了出去。
兮月知道,但她不想回頭也不想看。
面前盒子裏的鳳釵金燦燦的,有好幾只,她忘記自個兒有沒有戴過,越看越陌生。
直到他從後頭抱住他,用賠罪的口氣讨饒,“好娘子,是為夫不對,不該那樣說,待禦花園的花都開了,我再陪你一塊出去,可好?”
他從側面看她的神色,含笑戳她的臉,“就別再生氣了,好不好?”
兮月看他一眼,突然側身悶聲投入他的懷抱,眼睛在哭,對他說:“對不起。”
宮禦僵了身子,低頭肅目斂容。
眼中藏着怒火,動作言語無比溫柔,“怎麽突然這樣說?”
兮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我不該讓你放我出去的,外面那麽冷,前些日子我還在床上起不來身,現在身體其實也沒多好,我應該知道自己的,一個冬天都待過來了……”
宮禦突然堵住她的唇。
是一個轉瞬即逝的吻。
兮月止了聲,睜大眼睛,“陛下……”
宮禦又親了下她。
“唔……”
他的面容近在咫尺,她怔怔地望着他的眼,幾欲被吸進那幽深的黑裏。
“不許和我說對不起。”
她愣愣地點頭。
視線裏只有他,沒發現鏡中的自己臉龐漫上紅暈,模樣已與蒼白毫不相關。
手被他拉住,“我許你向我撒嬌、生氣、發脾氣,乃至于無理取鬧,但唯獨不能和我說對不起。”
“也不能覺得自己不好。”
她沒說話。
“知道嗎?”
下意識地點頭回應他。
忽然反應過來:“可我身子本就不好啊。”
“那也不行。”
她被這四個字逗笑了。
像貧瘠的土壤開出花來。
惹他癡癡看着,可又想起,他也曾看着遍地鮮花一瞬枯萎。
一下緊緊把她抱進懷裏。
她手遲疑着,慢慢撫上他的背。
那麽那麽複雜的情緒,可她一下從他抱她的力道,微微抖着的氣息裏讀出來。
她又想說對不起了。
理智把到口邊的三個字拉了回去。
前所未有地懂得,她所有的自憐自艾、囚困于身體與苦難的痛苦艱澀,他都會十倍百倍地體會于自身。
只是他比她堅強。
堅強許多許多。
眼眶濕了,她努力讓聲音笑着,“好,那我以後不開心了,就什麽都怪你,怪你還沒讓人把我治好,也怪你不讓我出門,還怪你政事太忙都不能時時刻刻陪着我。”
“嗯,”他聲音喑啞,“月兒,就像今日,你說一聲,我就回來了。”
“真的,都是應該的,你別覺得抱歉。”
兮月眼淚止不住,委屈:“壞宮禦,你就是想把我慣壞。”
“是啊,”他給她擦眼淚,“你沒看出來嗎,我一直都在努力,這麽久了,你就配合配合,成全我好不好。”
她嘴往下撇,“不好,就不好。”
他湊上去,親了一下她的唇。
她沒怎麽反應過來,卻抿了抿唇,像是在嘗他的味道。
他又一口,蹭着她,“好不好,好月兒,就應了我吧。”
一口又一口,她的臉越來越紅,後來都不知道自己應的什麽,一個勁兒點頭。
她被他哄着,讓他為她描眉畫唇,還別別扭扭的挽了個發髻,戴了許許多多的首飾簪子。
他拉住她,“你做什麽去?”
“叫人進來給我卸了呀,你難道還覺得自個兒的手藝好看?”
“不許去。”他把她抱過來困在懷裏,動手動腳。
她扭來扭去地咯咯笑,“哎呀你放開,壞陛下,壞宮禦,唉呀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