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媽,你覺得海明威去做戰地記者的這段經歷對他重要嗎?如果他沒有那段經歷,他還能是文學史上的那個海明威嗎?我是說,我覺得他的那段經歷肯定對他之後的創作都産生了很深刻的影響,是他去從軍的那段經歷,還有當時的那種決心、毅力和勇氣幫助他成就了自己。”
已經兩天沒有回自己父母家吃晚飯的項靈熙此時吃得飽飽的,和自己的老媽一起窩在客廳的沙發上,一邊吃着她先前從大賣場裏買來的車厘子,一邊喝着加了冰的威士忌,感受着這種別樣的風味。
那讓項媽媽神情怪異地看了看自己的女兒好一會兒,而後才語調平淡地說道:“是挺重要的。”
“嗯,這種經歷對于一名作家來說很重要,對于一名像我這樣的畫家來說應該也是很重要的。”
說着,項靈熙又一口咬了三顆車厘子。這可是她平時兩天才吃一盒的水果!但她現在卻打算今天晚上一宿就一個人吃掉半箱!
電視裏,新聞上正在說有關羅科曼尼亞總統的這場歐洲重大新聞。由于盧卡茨此時正在中國訪問,并且美國總統還在不久之前才剛剛在推特上暗搓搓地怼了“很可能會為羅科曼尼亞總統提供政治庇護”的中國一通,因此外交部還特別對此次事件進行了回應。
“中國從不幹涉任何國家的內政,也不贊同他國幹涉第三國內政的行為。對于此類事件的發生,我們深表遺憾。”
聽到外交部發言人的這句發言,喝了點小酒的項靈熙感到樂呵得不行,險些連杯子裏的酒都要灑出來。那讓她忙把酒杯放到茶幾上,并拍起了旁邊項媽媽的大腿,示意她快看快看,快看新聞裏的這一段!
然而還不知道前因後果的項媽媽卻是對這些并不感興趣,反而是一邊看着朋友圈,一邊給她的老夥伴們發的花衣旅游照點贊,并随口說道:
“這有什麽好看的,不都一直這麽說的麽?”
“不不不!這次不一樣!”
項靈熙才要興致勃勃地和項媽媽解釋起來,新聞上又播放起了盧卡茨在今日的訪華行程中的畫面。在發生了這件驚動了全世界的政治事件之後,這位幾天前還前途不可限量的歐洲最年輕總統似乎就要面臨永不見天日的牢獄之災了。可你卻無法從他的臉上找到任何對于未來的憂心忡忡和慌亂。
今天的他依舊還是那個從總統專機上走下來時征服了一大堆崇拜者的,羅科曼尼亞最高領袖。
于是項靈熙放棄了和項媽媽解釋起一整件事的想法,轉而向對方問道:“媽,你還記得之前我在白森林寫生的時候救過我的那個駐防士兵嗎?”
項媽媽:“記得啊。人家救了你的小性命。可惜你後來都沒機會好好謝謝人家,那個男孩子在部隊裏也不好聯系。不然其實是應該再過去一趟好好謝謝人家的。”
項靈熙:“那如果好多年之後他也遇到麻煩了,你說我是不是也應該冒險幫他。畢竟如果不是他,我的小性命早就沒了。”
項媽媽:“是這樣沒錯。”
項靈熙:“嗯,我也是這樣想的。更不用說,我還收了他的賄賂。”
項媽媽這才把注意力從朋友圈上收回來,并奇怪地看了項靈熙一眼,并問道:“那個男孩子來聯系你了?他這是碰到了多麻煩的事了啊,都來聯系你了?”
項靈熙先前還想在自家母上向她問出那個問題的時候想要責任感滿滿,并且也使命感滿滿地給出一個肯定的回答,卻是在聽到了之後又跟着的那個問題時沉默了下來,拖長了音調地喊了一聲“媽……”。
但項媽媽卻是不願意就這麽算了,反而把項靈熙拉着她的手拿開,一本正經地教育她道:“人家以前這麽救過你,你怎麽還能要收人家東西才肯幫他呢?不行,你得把東西退給人家。”
項靈熙:“退、退給他……”
項媽媽:“對啊!你趕快給我說說,你到底收了人家什麽東西!”
項靈熙:“我……我收了他……”
場面就此尴尬起來。并且項靈熙也根本無法告訴項媽媽她到底收了怎樣的“賄賂”!于是她只得轉移話題道:
“媽,媽我得回去了!我明天還要去外地公幹。我得回去收東西。”
說着,項靈熙逃也似地拿起自己的外套,卻是在邊穿外套邊往外走出了幾步後又急剎車地回來,給了項媽媽一個擁抱,并說道:
“媽!我好愛你的!”
這樣之後,項靈熙又跑進項爸爸待的卧室裏,并說道:“老爸別上網了!來來來,我們擁抱一下,我明天就要出遠門了!”
就在此時,門外響起敲門聲。那讓項媽媽在疑惑了一會兒後走過去開門。而此時門外站着的,則正是和項靈熙才不過兩天未見的陳秘書。
此刻的陳秘書雖然依舊西裝革履,連發型也是經過了精心梳理的。但他的神色卻并不像是項靈熙先前見到他時的那般篤定了。他看起來甚至有些難以遮掩的焦急。
陳烨:“您好,請問您是項靈熙小姐的母親嗎?”
項媽媽:“我是。”
陳烨:“我是項小姐的朋友,陳烨。很抱歉這麽晚了過來拜訪,但我現在有急事想要找她。不知道她在不在您這裏。”
項媽媽面帶疑惑地看了一會兒門口的這位青年,并在對方還要再說些什麽之前恍然大悟,并滿面笑容地道:“我知道了,是你啊!我和靈靈的爸爸都聽她說起過你!”
今年雖然還不滿三十歲,但是在外交部已經有些資歷了的陳秘書在看到項媽媽臉上的那種滿意笑容時就直覺有些不對也已經十分焦急,但他良好的教養卻還是讓他在瞬間的遲疑後以微笑應萬變。
然後,陳秘書就在項媽媽客氣地把他請進門後聽到了那句讓他險些沒能跌倒在地的話:
“靈靈啊,你和我們提到過的那個相親對象來了!”
“什麽……?我哪裏來的相親對象?”
項靈熙顯然已經忘了自己被逼急時編出的那番說辭。但是剛剛還老不情願地把注意力從電腦上挪到自己女兒身上的項爸爸已經在聽到這句話後歡天喜地地跑了出來,那讓慢一步走了出來的項靈熙在和陳秘書對上視線後一時間目瞪口呆,并相顧無言。
然而就在項爸爸要熱情地招待陳秘書之前,幾名跟着陳秘書一起來的國安局特工已經出現在了項靈熙父母家的門口。
“項小姐,很抱歉那麽冒昧地上門打擾,但在這件事結束之前,我認為您和您的父母最好還是和我們的這幾位同事待在一起更好一些。”
由于情況緊急,陳秘書再沒能顧得上在項靈熙父母的面前替她隐瞞,而是直接說道:“我雖然不知道卡拉喬爾傑總統到底和您說了什麽,但我認為他很有可能在一些問題上對您有重大隐瞞。您也可能不是很明白在這件事上您可能會冒多大的風險。在過來這裏的時候,我們發現了一些總統安保團的成員,顯然他們正在向你提供保護,但國安局的這幾位特工認為這些人手也許并不一定能給您和您的家人帶來足夠的保護。”
當陳烨說出這句話,項靈熙的父母完全是一頭霧水的樣子,而項靈熙則驚疑不定起來。
“能請您和我好好地談一談嗎?我認為我和您之間是有着信任關系的。比起有求于您的卡拉喬爾傑總統,我們也才應該是更值得您信任的。”
當項靈熙看明白了陳烨眼睛裏的請求和焦急時,她向對方緩緩地點了點頭。并問道:“那我爸媽……?”
陳烨:“國安局的這幾位會留下來和他們耐心解釋的。”
項靈熙還是有些不放心,并問道:“你确定他們能……向我爸媽把這件事解釋得很好嗎?還是我先和他們解釋一遍會更好一些?”
陳烨:“我能确定。”
在得到了對方的保證後,項靈熙點了點頭,并對她的爸爸媽媽說道:“爸媽,這位是外交部的陳秘書。我有事得出去和他談一談,你們有什麽不明白的,都可以問門口的那兩位。”
“門口的那兩位”在項靈熙點名到他們的時候向項靈熙的父母很友善地點了點頭。随後,項靈熙就在她的父母能把這件事繞明白之前又分別抱了抱她一頭霧水的父母,然後走向陳烨,在經過他身旁的時候糾結着輕聲說道:
“讓他們別吓到我爸媽。”
陳烨向項靈熙鄭重點頭,而後就帶着項靈熙一起,在晚上八點半的這個時間離開了她父母的家。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以為現在的情況應該就是盧卡茨在國內的政敵要陷害他?可這裏是中國,難道我和我的家人在這裏都能被威脅到?”
時隔數天,項靈熙又回到了國安局的這間大樓裏。那讓她的感覺很不好。但此時的緊急情況讓項靈熙顧不上去糾結這些,而是直接向“和她之間有着信任關系”的陳秘書提出她憋了一路的問題。
可是陳秘書卻并不直接回答她,而是又一次暴露出了本來面目地說道:“我覺得我這邊的問題更緊急一點。所以可不可以我先問你,等你解答了我這邊的所有疑問之後,我再來回答你的問題?”
項靈熙:“我能說不可以嗎?”
陳秘書再一次地露出了他的微笑。只不過,他這一次的微笑卻是比先前面對項媽媽的時候要敷衍得多得多了!
這樣之後,項靈熙哪還能不懂陳秘書的意思,卻也只得在無奈之下做出一個“你請”的動作。
陳秘書:“第一個問題,卡拉喬爾傑總統請求你在聽證會上為他做的到底是不是僞證?”
項靈熙:“不是。”
陳秘書:“所以你的确是真的在卡拉喬爾傑總統被指控犯下謀殺罪行的那一天和他在一起嗎?是或者不是。”
項靈熙:“是。那天他的确和我在一起。”
陳秘書:“第三個問題,你能不能提供足夠的證據來證明你剛才所說的?”
聽到了這第三個問題的項靈熙沉默了下來,卻并不是因為她無法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因為……她原本以為她明白自己要去做的是一件什麽樣的事。可現在,陳秘書的問題以及他說出這些時的态度卻讓項靈熙對此感到疑惑起來。
但陳秘書卻似乎理會錯了項靈熙的意思。顯然他以為已經和盧卡茨達成了默契的項靈熙想要在這個問題上對他進行一些隐瞞,卻猶豫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這麽做。
于是他選擇了向項靈熙先坦白。
陳烨說:“你可能還不知道這場聽證會的時間已經确定了。四天後的羅科曼尼亞當地時間下午三點,全球都會對這場聽證會進行實況轉播。無論你在法庭上說的是不是真話,只要你沒法拿出足夠的證據來證明自己,那麽在那種情況下,你這樣一位中國公民就會被認為是在替卡拉喬爾傑總統作僞證。但這并不是我們能夠接受的,也肯定會給我們帶來很大的麻煩。所以,只有在你能夠證明自己證詞的情況下,你才能夠得到邊境檢查的放行。”
在陳烨說完了這番話之後,項靈熙沉默了許久,也看了這位在中方的特派員裏唯一能讓她感到親切的外交官,并在思考了很久之後說道:
“對你來說,現在更重要的問題是我到底能不能證明我的證詞,而不是我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對嗎?”
陳烨:“你理解得完全正确。”
抓住了重點的項靈熙點頭道:“那現在,對我來說也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我希望你能先回答我。”
在得到了陳烨的應允後,項靈熙也問道:“你們到底希不希望我去到羅科曼尼亞,替他們的總統出庭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