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黑月光

第14章 黑月光

既然這樣的話,之前又是為什麽要去那家網吧?

沈郁白懶得問自己,他沒開家裏的燈,一個人窩在客廳的沙發上打電動,眼睛倦怠地張合了幾下,随即突然冷笑了一聲。

他把游戲手柄丢到一邊,偏頭看見了旁邊櫃子上的倉鼠籠子,早就落滿了灰。

沈郁白擡手吃掉一顆糖,兩指展開包着糖的塑料紙,背脊往後懶懶地頂了下,仰着腦袋盯着天花板,然後擡指把糖紙輕放在唇上,眨了幾下眼以後又吹開,糖紙慢悠悠落在地面上。

落地窗前的窗簾被吹起,月光滲進室內,讓那枚糖紙折射出一小片斑駁的光彩,安靜又恍然。

林杳的後半夜也還是沒睡着,她被魇醒以後就幹脆睜着眼了,想着要不要買點褪黑素來吃。

窗臺上挂着的晴天娃娃還在晃,林杳盯了幾秒,掏出手機點開了林平的對話框,上一次跟爸爸聊天還是清明節,林平讓她記得去給金星鑫掃墓,此後就是問她錢夠不夠花之類的。

林平在隔壁市的一處工廠上班,他都是接散活,因為常年給那群老板送煙送酒,老板那邊有什麽單子都會委托給他做,前幾年上面拖着下面工人的工錢不發,林平這個代理人被罵了個狗血淋頭,半夜裏都有人敲響她們家的門來要錢,那時候林杳還小,縮在床上怕得要死,而且那陣子又運氣不好,三天兩頭地下雷陣雨,雷鳴聲一陣陣的挑動她的神經,林平就給她做了這個晴天娃娃,笑着說可以保護囡囡一生平安,讓讨厭的雨天快點消失。

林杳看見對話框的豎線在晃動,等着她輸入文字,但是她沉吟了好久,還是什麽也沒有問出口。

她很想問林平今年能不能回家吃頓飯,但是這個時間不太好,淩晨三點三十二,發出去反而會讓林平擔心,于是林杳盯着聊天頁面看了一會兒,還是關了手機,翻了個身,用被子蒙住頭,把自己埋在黑暗裏。

周五下午四點,林杳放半天假,得去金友媛的學校接她一次,因為金家父母周五的下午都加班,林杳也不放心小姑娘一個人回家,面對金友媛,她總有種後怕感。

學校門口的人還不少,轎車和電動車圍堵在學校大門口,林杳牽着金友媛的手往街對面的網吧走,想着順便去那兒把之前打工的賬給結了。

林杳推開門往前臺走,值班的那幾個人都認得她,讓她在原地等一會兒,他們先問問老板。

她基本沒有在白天來過這間網吧,一直都是值夜班,因為拿錢多,而且她也只能空出晚上的時間。

網吧裏亮堂堂的,林杳轉了個身,下意識往二十四號位看過去,那地方是空的,沈郁白好像不太會在白天來這裏,估摸着也是個夜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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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下一刻,她剛轉過身去用胳膊撐着前臺的櫃臺,就聽見金友媛在跟人搭話:“哥哥,你手裏拿的什麽?”

林杳往那邊看了一眼,金友媛正仰着腦袋,跟一個少年說話。

好巧不巧,就是她剛剛在找的沈郁白。

金友媛的話一直不太多,尤其怕生,但是就是莫名地很親近沈郁白,估摸着是因為沈郁白長得有點像她哥哥,讓怯生生的小姑娘也主動開了口。

只是沈郁白這個人渾身一股冷淡勁兒,聽了她的話,還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她是誰,懶散又敷衍地應着話:“歡樂谷的票。”

林杳就放他倆聊,反正沈郁白人也不壞,不會教金友媛一些有的沒的,這一點林杳還是信他的。

興許是注意到她的視線,沈郁白低着的眼眸又挑了起來,視線往她這邊偏了幾秒,又落回金友媛臉上,看見小姑娘的眼睛有些亮,一直盯着他手裏的票看。

不知出于什麽樣的心境,他這樣懶得多管閑事的人也多了次嘴:“你想去?”

金友媛看看他,又側過身子看看林杳,她看見金友媛捏着書包帶子的手緊了緊。

林杳是知道的,金家父母一直小心翼翼地守着唯一的女兒,簡直是半分差錯都不敢出,像歡樂谷那種人流量太大的地方,太容易走丢。

從那次事情以後,金友媛就再也不被允許去那種場地玩兒了。

但是林杳看着她的眼睛,也不忍心說出拒絕的話。

她走了過去,把手搭在金友媛的肩膀上拍了拍,又擡眼看着沈郁白,“你有幾張票?”

沈郁白把手裏的票搓開,有五六張,剛剛網吧裏有人拉着他一起打游戲,他贏來的,本身也不是很想去,就是贏着玩玩兒而已。

林杳又問:“你賣多少錢一張?”

沈郁白睜眼說瞎話:“一千吧。”

林杳拉着金友媛轉身就走,沈郁白笑了聲,散漫地擡手扯住她的帽子:“急什麽?”

她被他扯住帽子,動彈不得,就回頭打掉他的手,臉上還是沒什麽表情:“沒想到沈家還幹黃牛的生意。”

網吧前臺的人确認好了以後,叫着她的名字讓她過去,把錢結給她。

林杳收了錢,再回頭的時候看見金友媛手裏多了兩張票,沈郁白斜靠在網吧櫃臺,兩腿交叉,沖鋒衣的拉鏈只拉了一半,顯露出勁瘦的肩部線條,蠱人的狐貍眼微微垂下,百無聊賴地折弄着手裏剩下的幾張票。

“送你了。”他嗓音平淡,沒了逗弄人的心思。

林杳盯着他看了幾秒,沒接受他的好意:“我原價付給你。”

沈郁白沒搭腔,問了個毫不相關的問題:“你不在這裏打零工了?”

林杳眼睜睜地看着他轉移話題,抿了抿唇,還是回答了:“錢賺夠了,沒必要繼續為難自己熬夜打工。”

他又輕飄飄地笑:“錢還有賺夠的?”

林杳擡着眼皮睨視他,表情算不上好看。

在他們這種資本家面前,錢當然是賺不夠的,但是對林杳來說,錢只要夠花就行了。

網吧裏又進來幾個人,他們也不好意思再堵在前臺,林杳就領着金友媛往外走,不忘對他道謝:“總之謝謝你。”

沈郁白跟着她們一起出了網吧大門,他跨坐在自己的摩托車上,兩只胳膊閑閑搭在把手上,表情放空了一瞬,遠望着兩個人的背影。

少年安靜地眨了眨眼,又叫了她的名字:“林杳。”

林杳被他叫住,回頭望他,看見春風灌起他的沖鋒衣,吹開他眉毛上沿的碎發。

他問她:“歡樂谷怎麽走?”

她愣了愣,“你也去?”

沈郁白也才回國沒多久,再加上性子懶,回來了也只是窩在家裏的沙發上打游戲,在學校裏上上課、打打球,生活枯燥又無聊,他從沒去過中國的游樂場。

反正有票,不用也是浪費。

于是他“嗯”了一聲。

林杳狐疑地看着他,說話沒留什麽情面:“問我不如問高德。”

“呵。”他聞言冷哧一下,撈過把手上挂着的頭盔套在頭上,又說了一聲,“行。”

摩托車的引擎都發動了,林杳突然皺了眉追回去,用手摁住他的摩托車後座,沈郁白隔着頭盔的眼鏡片轉頭看她,林杳把唇線拉得平直,問他:“你不會跟你爸告狀吧?”

之前林杳覺得自己也不算太得罪他,再加上沈郁白這個懶淡的性子,看上去不像是那種愛告小狀的人,于是跟他說話的時候就稍微不客氣了一點。

但是三天兩頭這樣搞也不行,論誰總是被怼也會被惹毛的,林杳覺得,沈郁白勉強還算是她需要哄着的人。

難辦的就是,要怎麽哄?

很難說,林杳也不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怎麽就不知不覺變得不客氣了起來,确實太肆意妄為了,明明也不算熟。

她問出這句話好一會兒,少年只是用手指閑閑地敲擊着摩托車的把手,語調平靜,聽不出什麽情緒:“你覺得呢?”

幾乎是下意識的,一旦把沈郁白劃分進跟沈科、王栩文、班主任他們那種行列以後,林杳就開始熟練地把表情調整得溫和,說話的語氣也變得沒那麽尖銳:“其實我覺得你人還挺好的。”

她彎着眼睛和嘴角,“對吧?”

林杳盡量控制着自己表情上的微妙變化,讓這種溫和是不易察覺的,總不能搞得跟性情大變一樣。

她想着自己之前也沒少對沈郁白笑,所以這次也笑了。

沈郁白只是看着她,良久都沒搭腔,本來有一搭沒一搭敲擊的手指也停了下來。

林杳等着他的下文,卻只是看見他側了側身子,耳邊摩托車引擎發動的聲音還震耳欲聾,少年的表情隐匿在頭盔下,看不真切。

只是透過那扇薄薄的黑色鏡片,林杳看清了他眼裏微妙的嘲諷。

沈郁白不再看她,語氣冷淡下來:“你以為這招對我有用?”

那一瞬,林杳的心沒來由地震了一下。

——他看出來了,而且毫不留情地戳穿了。

沈郁白似乎向來讨厭她的這副嘴臉,她應該想到的,這個小少爺跟別人有些不同,裝乖對他是無效的,他早就摸透她了。

那她還能怎麽辦?

林杳收了笑,“那你是什麽意思?想讓我在你面前做自己?”

沈郁白又把頭偏回來,鏡片後的狐貍眼輕微眯了一下。

少女的短發被暖風撩起一個上揚的弧度,她說話直白坦誠:“你說我就做。”

他漆黑的眼瞳裏,只剩下那雙幹淨純粹、如回南天一般的眼,漠然空洞,什麽也裝不下。

沈郁白知道,她說這話也只是一種另類的讨好,只是為了堵住他的嘴,讓他不要跟沈科告狀。

但他還是說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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