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黑月光

第33章 黑月光

已到晌午, 殿外的僧人撞了鐘,鐘聲悠揚,傳進大殿裏來。

林杳睜了眼, 第一眼望向沈郁白:“拜完了, 可以走了?”

少年剛把目光收回去,斂眸輕輕應了一聲,于是兩人就同時從坐墊上起身, 走出大殿。

殿外還有抽運簽的攤子,阿姨很熱情地叫住他們,問他們要不要搖個簽。

萬茜看了一眼,興致勃勃:“那就試一下。”

幾個人輪流拎起簽筒,阿姨笑着說讓他們在晃動簽筒的過程中默念自己想要求的東西, 比如財運、姻緣之類的。

林杳抱着試試看的态度随手晃了幾下, 跳出一個“小吉”來, 說她終會絕處逢生, 走出低谷。

興許是為了吸引客流量的手段,這桶裏不知道放了多少根吉簽,萬茜和沈科的也都是大吉。

只有沈郁白沒說話。

林杳側過身子去問他:“你問的什麽?”

沈郁白把木簽握進手裏,揚了眼睨她:“告訴你也沒用。”

外邊陽光大,萬茜撐了傘,招呼着林杳過去躲進她傘裏,林杳就懶得搭理沈郁白,跑到萬茜那兒去了。

在她身後,少年只身立在樹蔭裏,低眸看了眼手裏簽子上的“大兇”, 然後兩指輕輕一捏,木簽被他折斷。

身前身後都是攢動的人影, 廟裏的鐘聲不停在響,沈郁白輕飄飄把斷成兩截的簽子扔進垃圾桶裏,然後回頭看了眼大殿裏低眉的神像。

他心想,是不是因為他沒拜佛,所以佛就不會賜福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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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郁白收回視線,跟上前面的三個人。

無聊,他不會信這種東西。

當天下午從寺廟裏回去,林杳在房間裏把歌詞的最後幾句給補完了,金友媛給她打了電話,說想讓她幫忙檢查一下學校的暑期作業,但林杳還有聶清這邊的家教要做,最後就幹脆說把兩個人都帶到舅舅家去輔導。

正好聶清也沒有适齡的朋友。

金友媛比聶清稍微大一些,寫作業的時候兩個腦袋擠在一起,金友媛安靜一些,聶清的話多一些,相處得很融洽,林杳就放她們兩個人一起在房間裏改錯。

她輕輕關上房間的門,阿婆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看見她出來以後就朝她招了招手,示意林杳過去坐。

林杳拿起茶幾上一個蘋果開始削皮,阿婆看看她,問:“在沈叔叔家過得還好嗎?要是有什麽委屈的地方記得跟阿婆說,阿婆跟你舅舅商量一下把你接回來,肯定是不能叫囡囡難過的。”

她拿着刮刀的手頓了下,回答着:“挺好的,大家對我都很好。”

阿婆敲了敲她的手:“要不是沒辦法,誰也不想讓你離開家。”

電視機裏正在放廣告,怕吵到裏面學習的小孩,就把音量調得低了些,老人猶豫了一下,還是告訴她:“蔣依知道你爸爸出事了,她給我打電話,說想把你接到她那邊去。”

林杳沒說話,阿婆又說:“這事兒我想了很久,還是要尊重你的想法,要是囡囡想去,阿婆就送你去,囡囡不想去,就待在這兒。”

“不論你做出什麽選擇,兩邊都是你的家人,都會對你好的。”

她眼神顫了顫,把削了一半的蘋果擱在茶幾上,沉吟了一下,很快做了決定:“不了,她在外省,我跟着她的話就得轉學,我還是想過個安穩點的高三。”

“而且。”林杳說,“阿婆還在這兒,我跟着阿婆就好。”

世界上沒有人比阿婆更在乎她,不管林杳是什麽樣子,阿婆都愛她,那麽林杳也不可能抛下這份感情。

廣告結束,金友媛擰開房間的門,叫着林杳:“林杳姐,改完錯了。”

林杳回頭應了一聲,進了房間。

快到傍晚的時候,聶清給聶湛打了電話,讓他來接她,林杳牽着金友媛站在門口,金友媛擡着眼睛看了看聶湛,又被林杳扯回身後。

“辛苦你了。”聶湛說。

林杳輕微颔首,說了句“沒事”。

大門口突然響起機車摩托發動時的轟隆聲,車燈亮起來,林杳被燈光晃了一下眼睛,眯着眼睛往對面看,看見重摩托上馱着的少年,他穿一套黑色沖鋒衣,領口大大敞着,細膩冷白的皮膚在燈下仿佛發着光一樣。

沈郁白摘了頭盔,面上沒什麽表情,冷冷地朝林杳勾着手指。

聶湛也被這陣勢唬住了,回頭看了一眼,沈郁白冷眼睨視他,又輕蔑地收了視線,叫着林杳的名字:“林杳,回家了。”

金友媛看看他,禮貌地叫人:“小白哥哥。”

沈郁白眉毛一皺,指尖搭在車把手上輕輕敲擊幾下,問她:“誰教你這麽叫的?”

金友媛看看林杳,林杳倒沒什麽所謂。

“林杳姐說你不喜歡我喊你‘哥哥’,讓我加上你的名字。”

沈郁白沒說話,視線往林杳身上落,後者一臉淡然。

她大概察覺出來他并不喜歡金友媛把他跟那個親哥混為一談了。

看上去什麽事兒都不在意,心思還挺細。

聶湛載着聶清準備回家,跟金友媛打了聲招呼,路過沈郁白身邊的時候發現對方眼神陰沉沉的,微微擡着下颌,垂着漆色的眼掃視他,看上去不太好惹。

林杳問沈郁白:“你來幹嘛?”

他渾不在意地回:“我媽怕你一去不回了,讓我來接你回去。”

金母下了班來了,金友媛就撒了林杳的手,對她擺擺手說再見:“林杳姐,你跟小白哥哥回去吧,我也回家了。”

林杳說了“好”,然後側首看了沈郁白一眼,少年把前面挂着的另一個頭盔遞給她。

她怔了下,這頭盔似乎是新買的,比之前那個小一些,更适合她。

“戴上。”他回了身,抓住車把,目視前方,嗓音冷淡,“要走了。”

林杳坐在他後座,看着晚風把他的沖鋒衣衣領吹得翻飛,短短的頭發翹在風裏,露出的後脖頸皮膚白皙,純黑色的沖鋒衣上還裹着淡淡的涼意。

她的視線往前落了落,看見沈郁白手腕上翠綠色的珠子,林杳的眼睛很輕地眨動着。

在摩托車前小小的後視鏡裏,林杳看見了自己的眼睛,也看見了沈郁白的。

他也正透過那小小的鏡子看他,兩人的視線在鏡面上交彙,互相注視着對方好看的眼睛。

時間都要凝滞不動了,沈郁白先一步錯開眼,盯着前方的燈火,沒提偷看她的事,卻問了別的:“現在是什麽情況?”

林杳沒懂他意思:“什麽什麽情況?”

沈郁白:“剛去完別人家,現在別人又來你家。”他哂笑一聲,“這種東西也要有來有回?”

少年聲音低下去:“我都沒去過你家幾次。”

這不是第一次了。

林杳不是第一次覺得他會故意說一些表意含糊的言語了,就好像在試探她的态度,一步又一步地接近。

她沉靜地道:“你為什麽老問他?”

沈郁白半晌沒搭腔,好久才低緩地說:“那你為什麽總是轉移話題?”

她靜靜看着他,然後平靜開口,像說繞口令一樣:“我跟他沒關系,但不論我跟他有沒有關系,都跟你沒關系。”

沈郁白騎着車,沒有繼續說話。

林杳也只看得見他的後背,看見單薄的衣服貼着他的肩胛骨,更顯得氣質涼薄。

她聲明:“我最多還會在你家住一年,這一年裏,我管好我的事,你管好你的事,就順利過去了。”

林杳的想法還是沒有改變,她和沈郁白不是同路人,她的世界和你的之間,需要留出一道空隙。

誰都不要越過雷池。

後來的氣氛一直很沉寂,沈郁白一句話都沒回她,沉默地開車,沉默地把車熄了火,上了樓。

林杳把大門關上,回房收拾着開學要用的書。

她找到了那頁寫好的歌詞,沈郁白說他開學就要表演,不知道這張詞還有沒有用。

洗完澡以後,林杳沒有吹頭發的習慣,反正短發沒一會兒就幹得差不多了,她就靠在陽臺邊上晾頭發。

她盯着手裏那張歌詞,盯了好久,最後還是把那頁紙折成了紙飛機,眯着一只眼對準沈郁白陽臺上的小桌子,扔了過去。

紙飛機堪堪降落在桌子邊沿,林杳靜靜看着,然後回了房。

夜裏窩在床上的時候,林杳聽見自己床頭的牆被敲了幾下,她睜了眼,從床上坐起來。

對面沒繼續敲下去,聲音穿過牆體傳過來,悶悶的:“睡了嗎?”

林杳看了眼那堵牆,擡手,屈着手指輕輕敲擊,作了回應。

對面沉寂了好一會兒,林杳都快睡過去了,迷迷蒙蒙間才聽見那邊傳來極其微弱的一聲:“你真讓人捉摸不透。”

前腳跟他說他只要管好自己的事,後腳卻給他扔了紙飛機過來。

明明之前拒絕了他,卻還是給他寫了詞。

林杳困了,眼皮子都搭在了一起,她用僅剩的清醒回答他:

“那你就別把我看透。”

聲音很弱,林杳不确定沈郁白能不能聽得見,卻也沒精力再想下去。

沈郁白摁滅了臺燈,房間裏黑漆漆的。

櫃子上擱着的倉鼠籠子裏還鬧騰得不行,小家夥半夜裏跑起了跑輪。

他全身隐匿在黑暗裏,尾調輕極了:

“是我想錯了。”

他跟你之間,怎麽可能一點一點計算清楚。

可他現在連問你去你家的那個人是誰的資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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