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黑月光

第44章 黑月光

林杳看了眼陽臺外, 現在已經是七月末了,夜間的暑氣還極重,養在陽臺的小貓們也熱得喵喵叫, 她想了一會兒, 把之前買來的符紙折了幾張塞進兜裏,最後還是拉開了陽臺的門出去了。

陽臺上搭着的那塊木板還靜靜躺在那裏,林杳從上面踩過去, 忍不住看了眼樓下,綠化帶裏栖着的蟬大聲狂叫,遠處的燈火明明滅滅,夏季的熱風灌進她的衣領裏,林杳才發現這裏原來這麽高。

那沈郁白每次都那麽果斷地走過來, 确實還挺有勇氣。

她跳進對面的陽臺, 看見了靠在角落的那把吉他, 已經好久不曾被拿起過了。

沈郁白專門為她留了門, 林杳又往吉他那兒看了一眼,才轉身進了他房間。

這是林杳第一次來他房間,房間裏的東西都堆得很雜亂,地毯上到處是玩過的游戲卡帶,顯示器上的小人還在一跳一跳,沈郁白把自己的生活過得還真是空虛。

少年正在床上縮成一團,腳踝露在月光下,林杳撩開簾子的時候才給這個房間裏帶來一些光線,不然就是黑沉沉的,只有屏幕上跳躍的光線。

林杳慢慢走到他床邊, 蹲下身子,把他擋住眼睛的手腕拎起來, 問着:“你要睡覺了?那還叫我來幹什麽?”

少年輕輕睜了眼睛,劉海淩亂地擋着眼皮,林杳就把他的頭發吹開,盯着沈郁白的眼睛看了一會兒,松了手,盤腿坐在床邊的地毯上,把下巴擱在床上。

沈郁白側了側身子,淡淡說:“沒什麽,太無聊了,想你來陪我一會兒。”

顯示器上的小人靜止不動了,房間裏很安靜,只有緩緩的呼吸聲,林杳聽見屋外的蟲鳴聲,眨了眨眼睛,輕輕問:“我們總是吵架和冷戰的話,你不會覺得煩嗎?你也會覺得我很讨厭吧。”

少年的腳踝觸到從陽臺吹進來的熱風,沈郁白側過眸子盯着她。

“我不讨厭你。那照你這麽說的話,我總是讓你生氣,你已經煩了?”

林杳笑了下,把腦袋側壓在他腦袋邊上,沈郁白能感受到她的呼吸,清清淺淺地噴灑在他臉側,鼻間相距一個呼吸的間隔,他看見少女的神情很寧靜,唇角輕輕挑着。

她開了口,呼吸隔得更近:“我有時候對你的态度确實有點差了,說話也不好聽,以後會注意一點,但也不代表我會無條件包容你無理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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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沈郁白走後,林杳也有想過,她對別人都挺好的,雖然話也不多,但是不至于像對沈郁白似的,總是針鋒相對。

兩只長着尖喙的稚鳥想着要互相靠近,結果卻啄得對方遍體鱗傷,林杳沒經驗,但是每次吵架以後心裏也是有點後悔的,覺得自己對沈郁白的态度确實很兇,都沒怎麽跟他好好說過話,總是用自己身上的刺紮他。

“不管怎麽樣,既然我們都打算跟彼此開始一段感情,就要把這段戀愛談好,那麽即使最後分開了,再想起這段回憶,也不會覺得滿目瘡痍。”

沈郁白慢慢垂下眼,睫毛遮覆住小片漆黑的瞳孔,他擡手順着林杳的頭發,指尖蹭過她耳後的皮膚,林杳感受到他手指的溫度,又聽見他低低的聲音,幾乎是誘哄着說:

“為什麽一定會分開?你就不會喜歡我嗎?”

他想湊近,聲音更低更啞:“……說你會吧。”

林杳的嘴角放下,伸手捂住他的嘴,感受到他呼吸的熱。

她看着他,道:“我不讨厭你。”

就只是不讨厭而已,他也休想騙到她的愛,林杳看透了沈郁白這個騙子,只要他得到了自己的感情,就會像得到了賽車的冠軍,得到了王栩文這樣的朋友一樣,得到了就放棄。

他現在可以不在乎自己國外賽車的事業,因為他覺得是唾手可得的,沈郁白也不珍惜朋友,因為覺得反正都會出國的,沒必要堅守什麽友誼。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非要把豐滿的生活過得骨感,把周邊的東西一點點地從自己身邊剝離開,讓自己慢慢凋零,淪落到這個地步也是他活該。

可林杳跟他不一樣,林杳想要堅守的東西很多,她想做自己的事業,想守護自己的朋友和家人,努力地将貧瘠的人生過得精彩至極,回應着所有人的期待和愛。

沈郁白不交出自己的愛,林杳是絕對不會愛他的,現階段沈郁白能為她做到什麽程度,林杳就會回饋給他;沈郁白做不到的事,也休想讓她做到。

自從她說出那句話以後,房間又安靜下來,沈郁白掀開被子坐了起來,用冰涼的腳去尋自己的鞋子,沉沉地說:“我去趟洗手間。”

林杳也坐直了身子,洗手間的門被關上,燈被打開,她透過磨砂的門能看見他模糊的身影,站在門邊一動也沒動,只是靠着門站着。

她出了神,順着床邊那一小塊月光看過去,月光延伸到書桌旁,林杳看見了那本厚厚的書,她走過去看了眼,翻開的那一頁還是莎士比亞的《仲夏夜之夢》。

林杳似乎能想到,很多個夜晚,沈郁白會坐在這裏,點一盞燈,把這首詩翻來覆去地念很多遍。

她眼睛低了低。

原來不是教材上的課文,是專門找來的,詩集裏的詩。

沈郁白仍然躲在洗手間裏,林杳回過身子看了一眼,然後借用了他書桌上的雙面膠,貼在符紙背面。

她視線搜尋一圈,不知道該貼在什麽地方好,最後還是貼在了沈郁白床底。

第一張,祝他事業有成,找到自己真正的夢想。

第二張,祝他能真誠一點,交到知心的朋友。

第三張,祝他能學會全心全意地愛人。

不知道有沒有用。

随便吧,管它有沒有用,她也就只能做到這個份上了。

林杳走到洗手間門口,擡手敲了敲,問着:“你還出不出來?不出來我就回去了。”

她看見裏面的影子動了動,他假裝洗了手,然後關了洗手間的燈,門把手被擰開,沈郁白走出來,看了她一眼,繳械投降般用濕漉漉的手環着她,嗓音還是平靜的,卻又沒那麽平靜:“你真能釣。”

書桌上的詩集被風吹得翻過幾頁,空調吐出的冷氣都從陽臺未關的門裏溜出去,房間裏開始變得燥熱。

林杳偏了偏頭:“又釣不到你。”

他不再說話,林杳又想起來萬茜跟她說的話,就提了個新話題:“對了,過一陣子我和白檸她們去旅游,估摸着有一周。”

沈郁白手松了下。

林杳繼續:“帶上你。”

他問:“你跟白檸她們說了我們的事?”

她渾不在意地點了兩下頭,“反正你待在家裏也沒事做,不是打游戲就是睡覺。”

林杳看了看他,想了幾秒還是問出口:“你到時候出國了,繼續開賽車吧,總不至于讓日子變得像這樣無聊,人活着還是得有點夢想的,你真的就沒有什麽想要去做的事嗎?”

“有啊。”他的視線下移,輕佻地吐字,“現在想接吻。”

當初說不許告訴別人的是林杳,現今她願意跟自己的朋友承認他。

沈郁白這一刻低眸凝視着她的唇,瘋狂想接吻。

“……”

林杳無言,推了他兩把,說着:“那你還是別想了。”

沈郁白順從地松了抱住她的手,尾調懶散:“剛不還說要對我态度好點?說話不算話啊小狼。”

林杳狐疑:“我态度差了?”

他一本正經:“好差的。”

“……我還能更差一點你信不信?”

沈郁白悶着笑了幾聲,胸腔震動起來。

察覺到話題被他帶偏,林杳皺了皺眉,意識到他故意跟她調笑,卻沒認真回應她剛剛問的問題。

“我要回去睡覺了,就不陪你解悶了。”她抿了抿嘴唇,“你要是真的覺得生活沒意思,我剛剛問你的話,你再好好考慮一下吧。”

畢竟等你真的出了國,哪還能在半夜覺得無聊的時候找個人來陪你。

她走得痛快,沈郁白沉默了很久,又躺回床上,擱在枕頭底下的手機震動了好多下,基本都是國際長途電話。

從他退了車隊回國以後就在不停地給他打電話,只是沈郁白都一口拒絕了,他盯着手機屏幕看了很久。

林杳說人都應該有個夢想,有想要做的事。

可沈郁白實在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麽,最想要的是林杳,可他得不到。

他把手機關機塞進枕頭底下,然後又把身子蜷在一起,掀着被子蓋過頭頂,腳踝仍舊裸露在外。

**

林杳第二天去了一趟警局,去見新分配給金星鑫案子的警察,那人看上去挺年輕,叫李亞,這個人做事就比葉傅文認真多了,只不過他剛接手,對案子的情況還不是很了解。

林杳把上次在公園的事跟他說過了一遍,問他能不能查一下那晚公園廁所門口的監控,李亞說他會去問問。

正事聊完以後,林杳還沒走,李亞就多看了她兩眼,問:“還有事要說嗎?”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我想問一下,你們這邊招警察大概要什麽條件?如果想進刑警隊的話要花幾年?”

李亞愣了一下,覺得有點樂。

“你想進我們警局?”

“嗯。”

李亞整理着手邊的資料,鼓勵道:“這個沒個準數,但是只要幹得好,立過功,就總有機會。知道任長霞嗎?她從警校畢業後就進了刑警隊,花了13年做到了局長,所以都是有可能的。”

林杳琢磨着,應了兩聲。

李亞的動作很快,當天晚上就去看了十一月二十二號的監控記錄。

他給林杳發了張照片,只有個模糊的輪廓。

林杳把圖片放大了很多倍,那是個身體壯實的男人,因為離攝像頭太遠,拍不清臉部的五官。

但是旁邊有個人很引人注目,戴着眼鏡,手裏捏着個塑料袋,就站在樹林對面往這邊看。

林杳的手蜷了一下。

那是聶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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