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他的
第56章 他的
林杳從辦公室出去的時候又見到了剛剛進來拿書的小姑娘, 她看了林杳一眼,端端正正地拿着書坐在臺階上看。
白檸在走廊裏打電話,聽見邊上有同學笑那個看書的小孩:“王小鳶你弟弟還沒被你打死啊。”
林杳皺了眉, 扯着那群小男孩, “心怎麽這麽壞呢?玩兒你們自己的去。”
小男孩吐舌頭,做了個誇張的表情:“本來就是,這附近的人都知道, 她天天追着她弟弟從村這頭打到村那頭,把她弟弟打得哇哇哭,她才惡毒!我要是她弟弟肯定恨不得殺了她。”
白檸把電話拿遠了一些,訓斥着:“走遠點,不然我也追着你從村頭打到村尾你信不信?”
幾個小男孩拔腿就跑走了, 還拿石頭扔她們。
白檸最後跟王栩文說了幾句:“你別來, 不準你纏着劉靜。”
她氣急了又罵了幾句, 忿忿挂了電話, 林杳問着:“王栩文要來接劉靜?”
白檸撇撇嘴:“他說的是把我們仨一起接回去,估計目的還是劉靜,傻子都知道,就是想在小靜面前刷好感度。”
林杳倒不是不能理解,只是王栩文人也不壞,挺熱心的,如果劉靜有那意思,林杳倒覺得沒什麽。
旁邊的小女孩還在皺着眉頭看書,這種書對她來說還是太晦澀了,不一定能理解。
白檸蹲在旁邊看了看, 道:“別聽他們瞎說,咱們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王小鳶的視線還在紙上, 她慢慢翻了一頁,道:“他們沒說錯,我是經常打我弟弟。”
她安安靜靜地看書,說的話卻讓人要想很久:“因為家裏只有我能治我弟,我爸媽都順着他,他很渾,經常往我被子裏藏死老鼠,跟爸媽告我的狀,我發現了就會打他。如果不用這種方式,我在家就沒地位,爸媽知道我能打我弟,就會擔心他們不在家的時候我會偷偷欺負他,所以會對我好點。”
白檸幫她把剛剛那群人往她身上扔的土塊給丢開,用紙巾擦了擦她的手,以一種很輕松的語氣說:“我家也有個弟弟,我在家的時候也老打他,爸媽老罵我,不過現在我獨立出來了,跟家裏都不怎麽聯系了,他們都找不到我,再也沒人煩我了。”
王小鳶看了她一眼,很真誠地說:“真好。”
白檸又進去找了謝宛心,林杳站在外面,只聽見謝宛心說了好多個“謝謝”,語調很激動。
她出來的時候垂頭喪氣,哀嘆着:“唉,又要努力打工了。”
林杳笑笑:“你以前幹活也挺賣力的啊。”
現在天黑了,山路不好走,謝宛心就讓她們留宿一晚,林杳借用了浴室囫囵沖了個澡,擦着頭發出來的時候發現白檸和劉靜不在房間裏,外面的聲音倒是很嘈雜。
她推開門出去,看見王栩文來了,小小的沙地裏停着輛車,車燈還亮着,閃得刺眼。
白檸扶額:“都叫你不要來了。”
王栩文拉下車窗,朝劉靜招手:“小靜要不然跟我們走吧,這邊住着也不舒服。”
劉靜緩緩問:“你……們?”
“嗷。”王栩文摸摸脖子,“小白也跟我一起來了。”
白檸更無語了:“你來接劉靜就算了,他來是做什麽的?他現在又不能開車。”
王栩文的視線往林杳身上落了落,語調飄忽不定:“他就跟來玩玩兒。”
要是說出口了,小白會揍死他的。
林杳把毛巾搭在脖子上,頭發還濕噠噠地往下滴水,她靠在門邊觀望情況,看見了後座上坐姿懶散的人,右臉上還有沒好的淤青,手上裹着厚厚的繃帶。
都這個樣了,還到處亂跑。
兩人隔着一層車窗玻璃對視,對方的面容變得模糊難辨,沈郁白直接下了車,運動鞋踩在泥沙裏往下陷了陷,白鞋沾上一層泥,讓他皺了眉。
他回頭關上車門,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要求無禮:“那我也住一晚。”
幾個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王栩文咳了一聲,心想大哥你目的也別太明顯了。
沈郁白置之不理。
林杳緩緩擦了下頭發,問他:“你能住哪兒?這邊沒有空屋子了。”
他說:“王栩文帶她們回去,我和你留下。”
王栩文實在繃不住了,把頭往下低了低,心想哥們我實在圓不了了,他追劉靜都不敢這麽直白。
白檸嘴角動了動:“你搞笑呢?你倆一男一女,又沒什麽關系,還想住一個屋?”
林杳看看他,沈郁白的視線也沒離開過她,漆黑的瞳盯着她潮濕的頭發。
她估摸着也有點神經錯亂,開了口:“我洗過澡了,在這裏住一晚算了,你們先跟王栩文回去吧,小靜好久都沒好好睡覺了,回去好好休息。”
山裏到了夜間有些冷,林杳的脖子上還有沒擦幹淨的水,她安靜了一會兒,很釋然地說:“他要留下就留下吧,打地鋪就行,傷成那樣也做不了什麽。”
後來白檸坐進車裏了還小聲跟他囑咐:“千萬注意,他估計想跟你死灰複燃。”
林杳無奈:“複燃不了的。”火都滅了個精光了。
白檸一臉複雜,心說這事還真不好确定,你能答應讓他留下就表明你心裏的火還燎着呢。
王栩文把車發動,車燈照亮前方一小段路,顫顫巍巍地駛出去。
林杳回了房間,把被子和枕頭丢給他,“自己鋪地鋪。”
沈郁白把東西擱在地上放着,伸手探向她的脖子,林杳蹙眉往後退了退。
“做什麽?”
他低一低眼,用手指挑起她潮濕的頭發,“你頭發還沒擦幹。”
林杳把脖子上的毛巾扯下來,往腦袋上搭,“我自己來就行。”
“之前你幫我擦過。”他這麽說着,直接把手放在她腦袋上,林杳感覺到頭上一重。
她擡着眼睛看他,只看見一截下巴,林杳忽然又想起他被捆着倒在地上時,鮮血浸透他的唇。
心裏又跳了一下。
于是她撤了手,微微把腦袋低下來,坐在床邊讓沈郁白給她擦頭發。
山林的夜晚很嘈雜,各種聲音都交錯着,夜間也能隐隐約約聽見鳥鳴聲,從屋頂上劃過去,林杳躺在床上閉上眼,聞到屋子裏潮濕的黴味。
地面也是潮的,蟲蟻應該多,不知道沈郁白能不能睡舒服。
她把眼睛閉得緊了些,翻了個身面對着牆,睡了一會兒又覺得不舒服,翻了回來。
林杳偷偷掀開眼,呼吸又滞了一下,瞳孔輕微收縮着,眼睛裏是沈郁白在月光下略顯蒼白的臉。
他閉着眼,下巴壓在他自己的手背上,睫毛在臉上投下魚刺般的陰影,右眼下方的痣在微光下顯得更加漂亮,顏色稍淡的唇微抿着,緩緩出氣,呼吸溫熱。
氣質像海間珊瑚,月下白沙,突然讓人覺得很安心。
一聲鳥啼劃過夜空。
林杳撐着身子坐起來,問:“你這是什麽動作,不睡覺了?”
沈郁白也困,有些迷糊了,說話也含糊了一些:“地上很潮啊小狼,好多蟲。”
久違地聽見這個稱呼,林杳還有些恍然,看着這一幕仿佛又回到了幾年以前,沈郁白從陽臺那邊翻過來,抱着貓窩在她的床上睡覺。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她居然有點分不清,好像是好久好久以前了,又好像就發生在上一秒。
她扯了扯被子,咕哝一句:“你自己非要留下的,自作自受。”
林杳往牆那邊靠了靠,把自己裹在被子裏,面對着牆,不看他。
“你抱着被子上來吧,別擠到我。”
沈郁白慢慢掀開眼,盯着她的後腦勺看,她的頭發還有些微潮,在枕頭上鋪開一片。
他悶笑了一聲,輕手輕腳翻身上床,起初還是平躺着的,後來就側了身子,盯着她側脖子上的牙印看,出神地想着什麽事,眼睛很輕地張合幾下,聲音也放輕了些:“這好像是我們第一次一起過夜,以前你每次都把我趕走。”
林杳眉梢一跳,違心地說着:“不記得了。”
身後的人好久都沒有動靜,林杳抿住唇,最後才聽見他很低的聲音:“是麽?你忘得真快。”
而他明明說着那句“飛機開走的時候,我就會忘記你了。”
最後卻沒有做到。
沈郁白閉上眼,用手指卷住她的一縷頭發,就那樣抓着睡覺,嗅着她的味道,嗅着山林間的潮濕氣息。
“你從來沒有真正地屬于過我。”
聲音弱得風一吹就要碎掉。
林杳聽到這話就睜了眼,但還是沒有轉身看他,她在心裏重複着:以後也不會屬于你。
這個世界上,沒有誰需要屬于誰。
第二天早上起來以後,林杳發現沈郁白已經不在房間裏了,她洗漱完開門出去,看見他正在廣場上,被一群小孩圍着。
同學們起着哄:“我們以前有個城裏來的男老師,他會彈吉他,哥哥你會嗎?”
沈郁白說會,他們就把那位老師留下的吉他找過來給他,讓沈郁白證明他真的會。
他低眼把着弦,撥了熟悉的調子出來,林杳第一次聽見他的獨奏,是跟手機裏存的那個視頻裏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後來她和沈郁白坐着車離開這裏,破舊的小學校裏,大家還在唱歌。
/我是西方的金斯伯格 東方的史良/
/是盧浮宮的萊斯特 是無冕的王/
/我舀太平湖水灌思想 翻過浪浪山巅取太陽/
/親愛的姑娘 請記住我/
/我叫 遠方/